各懷心思
落地的玻璃窗外,星光寥落,夜色深邃。房間內卻明亮得如同琉璃光海,皓希已經吃完了晚餐,此刻正寧靜地躺在牀上,略微蒼白的面頰,漆黑的睫毛,整個人的側面很清冷,又混合了某種奇異的豔色。
清逸走到他的窗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已經恢復了正常體溫,她不覺微笑,鬆了一口氣。
從孟庭葦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沉靜纖美。
及腰的長髮,烏黑閃亮得猶如一道光芒。
她的側面全神貫注,清瘦美麗的手指溫柔地爲皓希量試體溫,就像世間的任何事物也無法令她分心。
站在房門旁,孟庭葦抿脣微微一笑。
這兩個孩子,雖說不是親兄妹,但在她看來,他們的關係比親兄妹可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兒。
她一邊看着這一對相親相愛的姐弟,一邊忍不住感慨,努力忽略自己心底剛剛那一瞬間閃過的那些往事,這六年來她似乎已經很少再想起那些事情了。然而就在剛剛,她還是清晰地回憶起了很多事情,那些她原本以爲早已忘記的事情,竟然還似乎是歷歷在目,不由得人不感慨萬千。
“小逸。”
孟庭葦出聲。
清逸微微一驚,先看了看牀上的皓希是否有被吵醒,見他依舊熟睡着才鬆了口氣,才輕手輕腳地站起身,向門口走過去。
“小希睡着了。”她輕聲說。
烏髮如瀑,襯得她的面容潔白如玉,纖長的睫毛低垂着,又是寧靜淡然,又有一種貴氣天成的氣質。
“小姐,你真的確定,你不是護理專業畢業的嗎?”孟庭葦忍不住打趣她。
“我確定不是。”清逸一本正經的回答,很是鄭重其事。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邊笑邊拉上門走出去。
孟庭葦笑得暖玉生香,說,“你和凡森好些天沒見,他這一回國就把你們的結婚事宜提上日程,效率真是不錯。”
清逸淡淡看了她一眼,保持沉默。
孟庭葦繼續笑得雲淡風輕妖嬈動人。
薔薇花的夜色中,兩個女人心照不宣。
夜色深濃。
薔薇花香涌動在玻璃窗外。
房間裡,皓希霍地睜開眼睛!
他盯着黑暗的房間穹頂,眼神冰冷,面容也徹底冷了下來。
想到方纔姐姐那樣笑吟吟地看着他,她眸底烏黑深邃,彷彿是有香氣的,晶瑩透亮的,又是嫵媚迷人的。想着她溫柔地撫着他的額頭,溫暖輕柔的讓他想要就這樣躺一輩子。
除了小時候流浪無家可歸的那些日子,在他清醒時候,他只能接受她一個人碰觸他的身體。事實上,他從小就是異常有潔癖的人,他從不讓任何人隨便靠近他的身體,然而她卻是一個例外。
但是在她心底,他應該永遠是一個孩子吧,是她呵護寵溺的弟弟,是她的親人,僅此人已,但絕對不會是別的。而可悲的是,他或許一輩子也不能讓她知道自己對她的這份感情,否則她可能會逃離他吧,那樣的風險他想他一輩子都不會去嘗試的!
落地窗外的薔薇花,在星光中更加美麗,又有一些妖嬈的情態。
隔着玻璃,窗外暗涌的花香明明是聞不到的,卻一絲絲,一寸寸,沁在空氣中,恍惚間盡在鼻端,然而仔細聞去,卻又那樣遙遠,就像她與他而言。
別墅花園的泳池邊,有一個涼亭,是白朗之專門請名家設計的。
白色的涼亭四周和頂部,攀爬着茂密的薔薇和紫藤蘿的藤蔓,顯得鬱鬱蔥蔥,生機盎然。
夏日的中午,陽光明媚動人,無數深綠色的葉片,在閃耀的陽光裡熠熠生輝,簇擁着一叢叢嬌媚的薔薇花,一團團熱烈盛開着,妖嬈美麗,遠遠看去彷彿流瀉而下的花海瀑布。
被濃密的花葉遮蔽着,亭中清涼舒適。
清逸坐在雕刻精美的石凳上,手中細細削着一隻蘋果。一陣陣的風,攜着薔薇的花香吹來,這一瞬間,她覺得世界靜謐極了。
將蘋果切成小小的塊,她用銀質的叉子送到身旁的皓希脣邊,目光輕柔地望着他說,“小希,你這兩天胃口一直不好,吃一點水果吧。”
皓希靜靜坐在石凳上,雙脣依舊有些蒼白,但是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
目光從泳池的水面收回來,皓希緩緩望了清逸一眼,她眉目含笑,眼神溫柔,溫順得像只小貓,偎在他的身旁,她笑得眉眼流光溢彩,眼波流轉,讓人覺得拒絕都是一種罪過。
他忍不住也笑了,心底有一種寧靜的幸福,於是他微啓嘴脣,慢慢吃了那塊兒蘋果,以及之後的好幾塊。
“小希,聽你的經紀人朱利安說明天晚上有一場電影節頒獎典禮,你屆時需要出席嗎?”
清逸隨意的問他,笑容溫和淡然,卻比四周的薔薇花還要妖嬈動人。她趴下來,用極輕的力道,偎在他的雙腿上,眼眸溫柔如霧地瞅着他說:“看着你一點點地好起來,姐姐很開心,你就像是一棵百年的古樹,即使再滄桑蕭索,春風一來,枝葉間的生命力卻是那麼的強韌,一直以來,姐姐都很佩服你這樣的韌性和毅力。”
她眼眸含笑,異常認真的望着他。
美麗的面頰輕柔地在他的膝上蹭了蹭。
皓希神色淡然,脣角的笑意卻很溫暖,與平素對外人的溫和疏離大相徑庭。
他只是靜默地望着前方的泳池,手指卻細細的撫着她的髮絲。
他的神情寧靜悠遠,彷彿並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
她也不在意,只是在濃郁瀰漫的花香裡低低嘆了口氣。他的手指還留在她的髮鬢,冰涼蒼白的手指,斑駁的陽光從薔薇藤蔓間灑下,映得他的手指彷彿是寒玉雕成的。
就在這時,管家白朗之走進了涼亭,他看起來依舊是七年前的樣子,絲毫不顯老態,只是氣質上更加的寧和通透,那是一種時間沉澱下來的內秀和超然。
這一次清逸回國,白朗之已經正式的離開了東方家,現在他是這座別墅的管家。
清逸見白朗之進來,微微一笑,從皓希的膝上直起身體,“白叔,過來坐會兒吧,這天氣還真是熱。”
白朗之溫和慈愛的一笑,“小姐,易先生來了,此刻就在客廳。”
清逸聞言目光瞬時閃過某種詭異的情緒,然而稍縱即逝,她低頭擺弄着皓希的手指,睫毛垂得低低的,脣邊卻揚起了一抹燦然的笑意。
“白叔,你先過去吧,我隨後就過來,對了,別怠慢了易先生啊。”
她的睫毛幽黑幽黑,意味深長的說道,泳池的水面映着粼粼的波光,恍若流銀鋪就。
皓希眉心微皺,“姐姐,看來遊戲要開始了。”
清逸微笑,沉默了片刻,她擡頭望着皓希,半晌,脣角有了一抹苦澀而迷離的笑容,“不,遊戲早已經開始了。”
七年前就已經埋下了種子,可不是早就開始了嗎?
清逸意有所指的輕聲陳述,然後起身走出了涼亭。皓希目送着她的背影,知道她的背影消失在青石小道盡頭才收回目光。
在四垂的白薔薇花蔓中,皓希靜默地望向前方的泳池,下午的陽光依舊強烈,水波粼粼閃動,耀人眼目。
“姐姐,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像凡森先生那麼出色,讓你因爲我而驕傲。”
“卑微的喜歡,是沒有資格永遠陪在你身邊的,”他喃喃自語,“我想變得更加耀眼,變得更爲強大,能夠有讓你欣賞的光芒,能夠一直守護着你,哪怕你身邊還有其他人。”
他的神情有點疲倦,蒼白的雙脣微微抿着。似乎還能感覺到,她輕輕靠在自己膝上的觸覺,她將自己的臉頰貼進他冰冷的掌心,像乖巧的小貓那樣一下一下輕輕蹭着。如果時間就可以停留在那一刻,那該有多好!
清逸走進客廳的時候,易謙臣正在喝茶,他動作優雅,神色平和,配着那異常出衆的外表,光看着就是一副絕美的畫。
但清逸眼裡卻只有掩飾不住的淡漠和幽深。
“易大哥,今天是什麼風把您吹到了我這裡?”清逸隨意地問道,語氣客氣疏離,但卻不易讓人察覺,彷彿就是一種習慣了的口吻。
易謙臣溫文一笑,放下手裡的骨瓷茶杯,目光直直的看向清逸,“你此次回來不住在蝶莊,卻住到了這邊,我想定是你覺得蝶莊不夠好,所以特意過來看看。”
他這話看似簡單,實則暗含深意。
蝶莊不夠好,到底是那裡的景緻建築不夠好還是裡面的人不夠好,以至於她住到了這邊?最主要的是,他的話中竟然隱隱透出一種主人的意味兒,她這個正牌兒的東方小姐竟然好像一個外人。
清逸聞言神色不變,一雙黝黑雙瞳晶瑩剔透,乾淨的宛若湖水,清楚見底,然而仔細看去又深邃無邊,彷彿蒙上了一層迷霧一般,讓人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