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一腳踏進去,對着一個手拿對講機的男人說道,“我要見你們老大!”
她立在門口,光線從背後照進來,周身像鍍了層細碎的金子,閃耀剌目。
俱樂部裡沒有開燈,室內有些昏暗,她的臉隱匿在黑暗中,站在裡面根本看不清,只能微微從聲音中判斷,來人是個不大點兒的女孩兒。
李長久蹺着二郎腿從大紅色真皮沙發上站起來,揹着手向她慢慢悠悠走來,臉上帶着濃濃的鄙夷之色。他圍着她轉了兩圈,最後在她面前站定,一米七的身高,看起來和她差不多高矮。
她目光直視,毫不畏懼,根本不在乎男人眼中的輕蔑,手依然插在口袋中,黑白分明的眼眸,不帶一絲波瀾。
“想見我們老大?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我奉勸你,現在還是乖乖滾蛋,否則過一會兒,我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男人手持對講機,漫不經心地撥弄上面的感應器,視線自上而下地在她身上轉了一圈,“酒吧,不是你一個小丫頭能進的地方。”
“怎麼,你們堂堂的黑老大,連見我一個小小女子都不敢嗎?”
粉脣淺勾,一張白皙透亮的小臉微擡,潭底的嘲諷便清晰可見。
李長久果然怒了,在齊嶺市,還沒有敢在地頭幫直呼老大的名號,更沒人敢當面污辱他!看來,不給她點教訓,她是永遠不知道地頭幫的厲害!暗自下了決定,男人剛要伸手過來教訓她,忽然發現手腳都擡不起來,像被人定了釘子似的,絲毫動彈不得。
“媽的,來人!把這丫頭給我暴打一頓,然後扔出去!”
這時一旁正在收拾的幾名服務生跑了過來,剛想下手,竟然和李長久的境況一樣,都立在原地動不了。
面無表情地從他們眼前穿過,她嘴角含笑,看着他們欲罷不能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步上樓梯,款步向樓上走去,所遇之人,均像被點了穴位一樣,立在原地不動,只能乾巴巴地睜着眼睛,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目的地。
那份鎮定,是他們從沒有見過的氣場,根本無法想象,這樣別開生面的高貴氣質,竟然出自一個十幾歲女孩兒的身上。
手扶着暗色扶手登上五樓,樓梯兩邊各站着兩名高大的男人,從他們精瘦健壯的體格,一看就知道是個職業打手。
朝陽原以爲還需要動用一翻武力,沒想到對方卻先一步開口,“連小姐,老大有請。”
她好整以暇地摸了下短髮,和對手見面,至少要保持一個高大尚的優雅形象。這麼短的時間就知道她的身份,看來老黑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前面兩人一左一右地將她夾在中央,時刻防範着她,就像防賊一樣,畢竟能從一樓能毫髮無傷地登上五樓,不是一個尋常人能辦到的事兒。
五樓很安靜,一點燈光都沒有,只能藉着從樓道盡頭的窗棱裡射來的光線,隱約看見兩排黑漆漆的辦公室,門窗緊閉,彷彿無人。
兩個男人走到中間一處帶玻璃門的辦公室前停了下來,輕輕敲了下磨砂玻璃,“老大,人帶到了。”
玻璃門毫無預料地打開,剌目的光線隨及射來,伴隨着濃重嗆鼻的雪茄煙味兒。朝陽忍不住擋了下視線,兩秒之後略微適應,這才擡步走了進去。
辦公室很大,足有七八十平米,中間放着一張寬大的暗紅色辦公桌,上面擺着各式各樣的書籍,基本上都是關於風水易經類的相關資料。桌角一側擺着一盆松柏,另一邊則放着一個寓意爲百運亨通財源滾滾的翡翠玉白菜,做工精細,看那玉的質地和大小,就知道它價值不菲。
左側放置黑色真皮沙發,壓抑中透着莊嚴之味,右邊立一排酒櫃和吧檯,上面陳列各式各樣的名貴酒品,以及洗的清澈透亮的各式腳杯。
屋裡站着十幾個人,只有一人坐在辦公桌前,男人大約三十歲左右的樣子,濃眉大眼,一身黑色夾克越發趁得他渾身帶煞,壓抑感十足,一看外表和麪相,就知道不是個好鳥。
地上還跪着一個人,朝陽站在門口,淡淡瞄了一眼,然後目無表情地對上辦公桌前,同樣眸色冷淡看向她的男人。
她一身白色,就連小臉也是清透的白皙,與這房間裡的黑色形成強烈的反差,就像天使墜入了地獄一般,格格不入。
“連小姐,不知找黑某人什麼事?”老黑其實一點也不老,只是外面人習慣了這樣稱呼他。男人靠在真皮座椅上,原先的劍眉此刻竟舒展了開來。他身體不自覺地向後椅,似乎有意想舒舒服服地欣賞她的與衆不同。
男人的視線自上而下在她身上兜了一圈,很想知道她有怎樣的天生神力,可以毫不費力地走到五樓,然後又趾高氣揚地站在他面前。
粉脣微挑,她邁開步子準備走過去,剛擡腿,便有人先一步站到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老黑揮了一下手,淡淡說了一句,“退下。”
男人乖乖地站到一邊,目視她走到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她脣紅齒白,笑容不染虛假,純潔中帶着真實,“今天是專程來拜訪一下黑老大,來滿足我小小女子心中的一點點好奇。”
“連小姐說笑了,黑某人就是個普通老百姓,開了幾家小店而已,比不上連小姐小小年紀就身價過千,實在是令黑某人佩服。”
此話一出,老黑的手下紛紛擡頭看了女孩兒一眼,均是詫異萬分。這樣一個穿着普通,還略顯寒酸的女孩兒,身價千萬?
她卻只是淡然一笑,對於對方這麼一清二楚的瞭解她的底細,毫不感到驚奇。只是他既然知道她的身價,難道不知道她和成澤傲之間的關係?還派人去搗亂?
老黑轉動了一下真皮座椅,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然後示意手下把人拖出去。
朝陽故意裝作纔看見,忽地笑了起來,“真是不好意思,打擾您教訓下人了,要不我先出去等會兒?”
“哪裡!連小姐客氣,手下人做錯事,自然該受到懲罰,這小子交待給他的事沒完成,這不,我剛讓人教訓了他。”
“黑老大是交待他到福滿樓鬧事,結果沒鬧成,這才教訓的嗎?”
扶了下額前的劉海,她眼底笑意明顯,絲毫不把兩側人的怒目兇兇放在眼裡。
老黑陡然哈哈大笑起來,高大的身體在真皮座椅上轉了半圈,隨後拍着桌子說道,“有意思!混了這麼多年,今天總算遇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不瞞你說,這小子揹着幫會私下裡接事,敗壞幫會的名聲。幸虧遇到的人是連小姐,否則我黑某人,還真丟不起這人!”
心裡驀然一寬,臉上的笑容就真了幾分,“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堂堂的地頭幫,怎麼會看上我那個小店呢!原來是一場誤會啊!”
老黑也是瞭然一笑,利眸透過五尺多寬的辦公桌看向女孩精緻的素顏,“只是有一樣黑某人有點不明白,以連小姐與澤少的關係,完全可以不用過來走這一遭,爲什麼連小姐還…”
剩下的話老黑只是笑了笑,並未明說。朝陽脣角淺勾,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無非是想說自己是冒險而來,一個弄不好就有可能粉身碎骨。但,她還是毅然決然地來了,不爲別的,就爲她曾經在他面前撂下的那句話!她會證明給他看!
“他是他,我是我,黑老大,不要把我們混爲一談。”
若是放在別人身上,說不定早就把成澤傲這尊大佛搬出來做擋箭牌了,哪裡會像她這樣,急於和他撇清關係,爲恐避之不及。老黑大手一揮,黯眸藏笑,“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除夕夜,不知黑某人是否有幸,請連小姐出去吃頓便飯?”他倒是很想見識一下,她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一制服底下的那些人的。
“除夕夜是留給家人的,我怎麼好意思佔用您的時間。”女孩委婉拒絕,看着辦公桌上整齊擺放的書籍以及循規蹈矩的擺件,暗自笑了兩聲。
老黑濃眉一蹙,利眸掃視一週辦公桌,並沒有發現哪裡有可笑之處。男人臉色沉了沉,頗有點她今天要是不說個所以然來,非把碎屍萬段的打算。
“不知道連小姐在笑什麼?”
他一向最討厭人家置疑他對風水的研究,就連桌子上擺件都是按着他的意思,一分不多一釐不少,經過千挑萬選才淘回來的,擺放的位置更是經過精心的推算,以及陰與陽之間的調合,才長久放於此處,從不讓外人碰它一分一毫。
“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她故意調他味口。
“有話請講!”
“我對風水沒有過多的研究,本不該在黑老大面前賣弄,但見面即是緣,有一句話我還是不得不提醒。”姣好的面容凝如白玉,目光在兩個擺件上停留片刻,“黑老大選這這松柏和翡翠作爲裝飾,想必也是經過一番細細的琢磨和和推敲,無非是想陰陽調合,互相約束,互相牽制,萬事萬物都講求個陰陽平衡。鬆,即爲陽,玉,即爲陰,雖然這兩者的寓意很好,可哪方強勢那都不利於兩者平衡協調。”
黑老大沉寂的利眸閃了幾分光芒,似乎對她說的話,頗爲贊同,只是他心思縝密,不會輕易下結論。男人挑着濃眉,問道,“然後呢?”
“然後自然就是這陰與陽兩者,誰更勝一籌。就我所見,這松柏雖然常年青萬年綠,卻因爲時常曬不到太陽,而陽氣日漸衰敗。而玉呢?您也知道,它本身就是個陰器,又常年累月放置在這陰暗的房間裡,陰氣自然更盛。一陰長,一陽衰,黑老大,您說結果會怎樣?”
女孩上半身向前傾,目光透過剌目的白熾燈,看向對面一臉陰鷙的男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的腰一直不好,而且胃也時常疼痛,不知道我有沒有說中。”
老黑幽黑的潭底果然亮了一分,他眼瞼擡起,視線由原來的冷淡變成了微微的欣賞。若說別人知道他的腰不好,那他相信,但是他胃疼的毛病,除了幾個親信知道外,幾乎沒人知道,她也不可能打聽的出來。
“那依連小姐,黑某人該如何解這陰陽之氣呢?”
“把這兩個東西通通撤掉,桌上什麼擺件飾品都不要放,您的桌子正指南方,處‘正大光明’四個字,您還怕陰陽失衡嗎?”
正大光明,這幾個字正中男人下懷,就像他刻意取酒吧名爲純情一樣,這個男人,似乎很在意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
老黑果然笑了起來,英挺的眉稍終於微微舒展,他霍然站了起來,高大沉穩中帶着成熟男人身上特有的魅力,與成澤傲的霸道貴氣相比,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色。若撇開他的劣跡斑斑來說,這會是一個不錯的男人。
女孩素面朝天,小臉上倒映着男人高大的身影,她粉脣扯起一抹笑來,沒想到事情進展的這麼順利。雖然她不知道,這種順利,是不是建立在對方知道她與成澤傲的關係,而有意放她一馬,雖然她並不需要這種‘特殊’的待遇。
抑或是,她剛纔半真半假的風水理論,着實說到了男人的心砍兒裡,才讓他對她刮目相看。像他這樣長年爲事業打拼,又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動不動就刀光見影槍淋彈雨的,能有幾個人沒有胃病?只不過恰巧被她說中而已。
不過有一點她可以確定的是,那陰氣確實勝過陽氣,剛纔在他們談話之間,她就用鬼眼掃了那兩個擺件,四周迷漫着濃濃的霧氣,就像在秘靈谷裡看到的那樣,陰盛陽衰。
老黑還挺講人情,不像外面流傳的那樣,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在一翻談話結束之後,竟然命人將她送了回去。這事傳到成澤傲耳裡,着實讓男人吃驚不小。
聽完阿桑的彙報,男人霍然起身,走向陽臺,腳步聲留在高檔名貴的波斯地毯裡,沒有一絲聲音。頎長的身體包裹在價值不菲的黑色皮衣中,衣領上翻,無時不刻透露着男人與生俱來的野性。
他兩臂插在褲兜裡,目光投向濃厚的夜色,山下的不遠處是萬家燈火,通火光明,再稍微遠一點,是這個城市的鬧市區。
今夜是除夕夜,又是一家人團圓,圍着餐桌,開開心心吃着飯,高高興興聊着天,講着一年收貨明年的打算,以及過往的心酸,或未來憧憬的好日子。
而他,自從母親離世後,這種好日子就不屬於他了。
他站在陽臺邊,陽臺很大,顯得他空寂一人,寒風吹來,吹散他梳理整齊的髮絲,微微翹起一角,男人即刻用手扶了一下,他是不容許他的形象有一絲不完美的,在人前是這樣,在人後更是這樣。
所以認識他的人,都道他是個冷酷無情,又紈絝不着邊際的花花公子,雖然他從沒跟哪個女人糾纏不清,但別人想這樣定位,他也沒辦法,他總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阿桑識趣的離開,並輕手關上門,將這份獨屬於他內心深處的東西留給他自己,這個時候,他一向不需要別人,更不需要安撫。
成澤傲看着暖陽陽的萬家燈火,以及不遠處無時不刻傳來的紛紛擾擾的汽笛聲,倏然掏出了電話,撥了出去。
朝陽自然是回到了福滿樓,並且把顧紅英一併帶了過來。此時是晚上八點,正是用餐的好時段,飯店忙的不可膠,就連顧紅英也圍上了圍裙,做起了端菜洗碗的工作。
在飯店裡,她的身份除楊常青,沒有人知道她是飯店的老闆。所以當她手機振動的時候,還是引來不少人的側目。那個年代,一個普通人家的小孩子,是用不起手機的。
“喂。”她聲音輕輕柔柔,似乎和前陣子有些不一樣了,那種改變,就連她自己也未曾發覺,清冷中帶着一絲孤傲。
是在她說要證明給他看的時候?還是下午看見他和一個美女喝咖啡的時候?誰也不知道。
成澤傲聽到這柔軟的聲音,脣角掀起一縷柔軟的笑意。前陣子他確實是想放任她不管,給她教訓,讓她知道知道這個世界的黑暗,人心的醜陋。可當阿桑說她去找老黑的時候,他心底還是放心不下,想要多管閒事,還派人去砸香客飯店,不知道她知道後會不會罵他多事?
“我想見你,現在在哪兒?”男人醇厚的嗓音透過聽筒傳到那邊,語氣中依然含着霸道和命令的口氣。
走進經理室,莫名奇妙地將門反鎖,隨後走到窗邊,情不自禁地向山上看去。過了今夜,她將迎來十六歲生命的開始。
“我在福滿樓。”
她剛一說完,對方便掛了電話。她也不知道爲什麼,總感覺幾日不見,好像什麼都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隨意。
成澤傲驅車來到福滿樓,將車子隨意停放在店門口,霸道地佔着兩個車位。他的屈尊降貴,立刻引起店裡一陣不小的波瀾,這種鑽石級男人,就算吃不到,養養眼也是好的。
男人一腳踏進去,銳利峰目朝着爆棚滿座的一樓和二樓掃了掃,並沒有發現那道熟悉的身影。
楊常青恰好從後面的廚房走出來,看見成澤傲時,臉上不由一驚,隨後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向男人走去,“澤傲,您是來找連小姐的吧,她在二樓的辦公室裡。”
男人隨意點了點頭,然後大步向二樓走去。楊常青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他們楊家總之是對不起他的。
男人熟稔地穿過包廂,向着通道的盡頭走去,連門都沒敲,就直接推門走了進去。二十平米的辦公室,放了一張不大不小的辦公桌,兩張沙發,顯得格外擁擠,再加上男人的突然闖入,越發顯得空間狹小而逼仄。
朝陽兩手環胸站在窗邊,從他下車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知道他來了,只是並沒有歡喜地跑下去迎接他,而是站在窗邊等着他自己找來。
屋內很亮,白熾燈直線從頭頂灑下來,她身後是濃厚的夜色,以及不知誰家燃放的煙花,五彩繽紛,璀璨奪目。這樣一副美景,一時間,讓男人有些移不開眼。
成澤傲薄脣不知爲何掀起了一抹笑,大搖大擺地走到沙發上坐下,“見到我,高興嗎?”
室內的空調打的很高,她把白色羽絨服脫掉,露出裡面深藍色長款毛衣,脖子上隨意裹着條淺粉色圍巾,一深一淺,搭配的很完美。
她走到一側的沙發上坐下,同樣的笑了起來,“你怎麼不回家,今天是除夕夜。”
上次的元旦就被他搞的一團糟,害她還被帶進了看守所,這次,她可不想因爲他,再發生什麼風波。
成澤傲精亮的深眸黯了幾分,眼神中的銳利一掃而過。朝陽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變化,於是趕緊轉移話題,“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就是想你了,過來看看。”這話一點也不假,他確實是看着熱鬧非凡的大街,和沖天的鞭炮聲,當時心裡特別的想念她,恨不得立刻見到她,所以他就火速趕來了。
朝陽身體一滯,突然間要跟他回到最初的那種隨意,還真有些不習慣,“說正經的。”
“我沒跟你開玩笑,我說的都是真的。”男人上半身窩在沙發裡,眼神肆意地在她身上游移,感覺幾日不見,她好像更成熟了一點。
她尷尬地轉移視線,畢竟心裡早把他定位爲不要臉行列。撈起羽絨服快速套在身上,只覺得一股暖氣猛然包住自己,身上像燃燒了一樣,火熱無比。
這時,男人的手機響了起來了。他視線仍然定格在她的小臉上,掏出電話,掃了一眼,潭底頓時涌上一股黑暗。他把手機放在耳邊,聽對方彙報完後,才淡淡說了一個好字,隨後便掛斷了電話。
“帶你去一個地方。”
男人高大的身體霍然站了起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向外拖,他力道很大,修長指尖稍微一握,便能將她細細的手腕整個包裹在掌心。樓道里人來人往,這副樣子出去,還不被人誤會死?於是,只能讓他鬆手,然後不情不願地跟在後面。
兩人同時坐進車內,男人駕輕就熟,快速將車子開進了柏油馬路。
“你帶我去哪兒?”她繫好安全帶,看向男人俊美的側臉,他鼻樑很高,筆直有型,脣部線條完美,“拜託你下次能不能先爭求一下我的意見?”這句話,她好像說了不只一遍。
成澤傲側頭看了她一眼,對向射來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使他的五官更加分明,“你不是自願跟着來的嗎?我沒拉你。”
確實,她怕起爭執,怕被別人誤會,所以纔跟過來的。身體向後靠,視線別向窗外,這個男人,似乎早已習慣了對別人的掌控權,他說東,別人就不該朝西,自以爲是地認爲,只要是他做的,都是對的。
“下午和老黑談的怎麼樣?”
“很好,很順利!”可能是心裡有氣,故意想氣他,她竟然衝口就說,“老黑是個好人。”
成澤傲身體一怔,隨後陡然笑了起來,而且笑的很誇張,胸腔抖的厲害,敞開的黑色皮衣,露出裡面雪白的圓領休閒毛衣。
“你笑夠了沒?”
她有些火大,他這樣肆無忌憚地笑,明顯是不尊重她,“他確實很好,總之比你好。”
男人好不容易收住了笑,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報我名字了嗎?”其實他問的就是屁話,早在她去之前,他就已經派人給老黑那邊打了招呼,老黑就算再不識相,也不敢拿她怎麼樣。只是,他就是想聽聽她的回答而已。
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雖然她沒報,打心眼裡也不想報,但老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關係,這是不錚的事實。而且,她也並不清楚,老黑是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這麼輕易的放了她,甚至最後還派了一輛車把她專程送了回來。
黑色幽靈沒跑多遠便停了下來,這裡離福滿樓不遠,也屬於北郊的地段,前方五十米處,原本熱鬧繁華的街道,此時卻擠滿了圍觀的人。十幾輛警車停靠在道路兩旁,在中間一段街道上拉了一道長長的警戒線,將圍觀的人隔在作案現場的外面。
成澤傲雷厲風行地走下車,遮陽鏡隨及套在了臉上,一塵不染的鏡片上反射着前方的擁擠和混亂,卻也剛好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他一手指着被砸掉一半的香客飯店牌匾,晦澀不明地說道,“看到了嗎?那就是老黑的傑作!你現在告訴我,他還是好人嗎?”
她站在車身的另一側,有點不太相信這是真的,從見面到分開,不過短短兩個小時時間,他竟然一怒之下,讓人把香客飯店給砸了?
成澤傲看向那張白如凝脂的小臉,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來。他就是想讓她好好看看,她心中的光明與善良,實際上是多麼的黑暗與虛僞。
看着紅藍閃爍的警車,秀眉微微皺了起來。他以爲她會害怕等等,畢竟年齡擺在那兒,但沒想到她只是淡淡牽了下脣角,眼底滑過一絲不易發覺的嘲諷,然後冷冷地說道,“多管閒事!”
她當然不會自以爲是地認爲老黑是在幫她,而且很明白,老黑之所以這樣做,完完全全是因爲香客飯店的所作所爲,觸犯了他的權威,等於是往他身上潑髒水,並且還泱及了他的手下。
說到底,他就是要報復!
男人興致頗好地看着前方的特警將老黑的幾個手下押上警車,然後在警笛的嗚咽聲中被帶走。他薄脣微勾,耳鑽在路燈下泛着一道寒光,沒想到老黑竟然先他一步把香客飯店給砸了,只是他似乎忘了,誰,才真正是齊嶺市的老大!
他鑽入駕駛座,身體漫不經心地向後靠去,掌心枕在腦後,黑色幽靈停在路邊,打着雙閃,男人似乎並沒有離開的打算。
大約等了十分鐘,朝陽見他還在欣賞,於是只能率先打破沉默,“看也看了,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成澤傲摘掉眼鏡,側頭看着她,“現在還認爲他是好人嗎?”
“你比他更壞!”絲毫不給面子,一雙純真卻又狡猾的雙眸,緊緊盯着男人邪肆的俊臉,“警察是你找來的吧?雖然我和老黑只有一面之緣,但是他不可能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貿然動手,肯定是你在背後下套!”
“丫頭,你眼睛能不能不要那麼毒?”男人臉色一凜,“沒錯,警察是我找來的,那又怎樣!今天,只不過是小懲大戒!給他個教訓!”
成澤傲很大方的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爲,在他眼裡,沒有什麼事是他需要遮着掩着的,甚至唯恐天下不知。老黑越過了他的底線,在他的世界裡,這是絕不允許的,無論是誰!
朝陽看着男人陰戾的眼色,重新靠回了坐椅,有些虛弱無力,“送我回去。”
成澤傲悻悻地聳了聳肩,心情似乎不錯,竟然哼起了小調。過了片刻,車子穩穩地停在了福滿樓門口,車子剛一熄火,她便推開門準備下去。
男人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以一種霸道的口氣說道,“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要和老黑走的太近,他不是好人。”
“那你呢?你是好人嗎?”
“當然!”男人厚顏無恥地說道,“你看有哪個壞人長我這麼帥的?”
一把甩開他的手,連看也不看他,就推開車門走了下去,“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
她並不知道,今天對成澤傲的鄙視和不滿,在不久的將來,自己竟也慢慢的變成了那樣。直到後來她才明白,什麼叫情不自禁,形勢所逼。
……
原本計劃好,等客人走後,飯店員工一起聚個餐,但由於成澤傲的加入,氣氛變的詭異而緊張,餐桌上幾乎沒人說話,只有竊竊私語。
男人自然知道是什麼原因,不過話又說回來,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和這麼多人一起吃年夜飯,心情是說不出來的感覺,既欣喜,又夾着點淒涼。
“楊經理,今天的獎金髮了嗎?”成澤傲放下高腳杯,面前的筷子分毫未動。
此話一出,所有員工都眼巴巴地看了過來,臉上帶着緊張的神色。
楊常青臉色一紅,他本來是打算不發的,私下裡塞點給連向勝就算過去了,畢竟給他們的工資也不少。但現在既然‘老闆’問了,他也只能如實回答,“還沒。”
成澤傲好看的眼角一揚,如刀刻般的俊臉越發邪肆迷人,在場的年輕女服員,個個神情迷離,吃迷成一片。
“還沒?那行,明天補上,每人發三個月工資做爲獎金。”
朝陽坐在他身側,冷不丁地看了他一眼,靠,他還真把自己當成老闆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歡呼起來,興奮地掌聲響了一波又一波,剛纔還鴉雀無聲,此刻卻笑聲不斷。男人滿意地揚起了脣角,視線對上她因生氣而漲紅的小臉。
男人垂下頭,狀似無意地在她耳邊說道,“如果明年我還是老闆,發今年的雙倍。”
她瞟了他一眼,倒不是因爲那點小錢,而是他的自作主張!
成澤傲第二天就派人送來了五萬塊錢,除了發給員工的獎金一萬多塊錢以外,還剩下三萬多,他還順便讓人帶了一句話給楊常青,說昨天晚上算他請客,他不會欠楊家人一丁點情份。
……
連向利在大年初二的登門造訪着實讓連向勝驚訝好半天。
記得前世,連向利自從創業開始,每年逢年過節,基本是在外面旅遊渡過的。只是到後來破產之後,他才稍稍收斂,但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使到後來變的潦倒,他也還是跟以前的那幫狐朋狗友整天混在一起,試圖找機會東山再起。
但重生後,很多事情都變了,連向勝不是失業後去做了搬運工,而是做上了飯店的大堂經理,而她,也不再是一無事處的窮家小姑娘,她認識了成澤傲,這件事震動了他們整個家族。
“大哥,那個,年前我沒時間來給你拜年,今天專門過來看看,順便買了點東西,你別嫌棄。”
連向利面容憔悴,下巴上長一層青色鬍渣,看樣子這個年是沒有過好。他依然坐在院子中的葡萄架下的躺椅上,只是動作收斂了很多,規規矩矩的,看人的眼色也少了一分高傲。
連向勝放了幾天假,所以今天沒去上班。他看着石磨上的東西,微微皺了皺眉頭。對於他這個二弟家的事,多多少少也聽到了一些,現在鋼鐵冶金製造業行情不景氣,很多國有企業都倒閉了,更何況是他那個只有二三十人的小廠?
朝陽穿着一身灰色運動裝從外面走進來,額頭上沁了一層細細的汗珠,看見連向利坐在院子裡,微微吃了一驚,但隨及就明白了過來。
“二叔,早上好。”
連向利居然難得地回了一句,“陽陽,變漂亮了。”
她心知肚明的笑了笑,不打算再多說一句話。連向利見她要走,趕緊叫住了她,“大哥,陽陽…那個,我今天來是有事想求你們…”
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截了當,還以爲要兜會兒圈子纔會繞到正題,於是就裝作不明白地笑道,“二叔,什麼事兒您還用求啊,隨便吩咐一句就是,如果我們能幫忙的肯定會幫。”不像他們,見利忘義,在她家落迫的時候,只會落井下石,躲的遠遠的。
連向利尷尬地摸了摸髒亂的頭髮,過了幾秒才吞吞吐吐地說道,“那個,我那廠子眼下快撐不住了,工人的工資已經拖了兩個多月沒發,倘若再這樣拖下去,估計要不了幾天他們就會把我送進法院…”
朝陽不動聲色地站在院子中,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對於這個結果,早在她的預料之中。前世連向利就是經過再三拖欠工人工資,最終才被逼宣佈破產的。
連向勝卻緊緊地皺着眉頭,到底是親兄弟,血濃於水,“怎麼會這樣呢?那抓緊把欠的工資補上啊!”
“可是,廠子裡現在一分錢都沒有,客戶一直欠着錢又要不回來…”
三十幾人,兩個月工資至少也要二萬塊,不是一個普通家庭隨隨便便能掏的出來的。
“二叔,那你想讓我們怎麼幫你?”女孩聲音冷靜,臉上的沉着,令年長的兩人不驚愣了一愣。
“現在除了收購,沒有比這更好的法子了。如果等法院查封,到時候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連向利面露悲色,眼神也黯淡了許多,“我知道你認識成總,他是搞房地產的,一定有能力收購我的廠子,我不要多,機器加廠房…十萬,十萬塊錢就行。”
粉脣一掀,平靜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嘲諷,到這一刻他還不忘算計,可真是她的好二叔呀!那廠房五萬塊錢都沒人買,他還想讓成澤傲花十萬錢去收一堆廢銅爛鐵,當別人都是傻子嗎?
“二叔,據我所知,現在鋼鐵行業一年不如一年,在全國範圍內都在走下坡路線,即使買來那些鍋爐也只能當廢鐵賣掉,因爲根本找不到買家。成澤傲那個人,估計你可能不太瞭解,他是個說一不二的人,所以,如果我跟他提這件事,那麼也只有一次機會,他萬一對這買賣不感興趣,到時候,你可別說我不幫你啊!”
連向利一聽,黯然失色的眼睛中又重新燃起了一道光芒,“那…至少五萬,我那廠子佔地面積也不小,以後萬一那邊要搞開發,肯定會升值翻倍,要不是因爲我等不了,我肯定不捨得把它賣掉!陽陽,你幫我給成總帶句話,就說我感謝他的幫忙。”
連向勝坐在一旁忍不住看了女兒一眼,她怎麼對市場行情比他這個老子都懂?
連向利前腳走,她後腳就跟了出去。她沒有找成澤傲,而是打了電話給大三,兩人約在市區的夢想咖啡館見面。
大三自從上次在星海市發生那件事以後,對朝陽就更加死心踏地,並且從骨子裡開始支持她,追隨她。
朝陽一邊攪動咖啡一邊直接步入正題,“今天我找你來是有一件要緊的事想讓你出面去辦。”
“啥事?您吩咐。”
大三受傷之後雖然瘦了一點,但還是很胖,他左手還沒完全好,正打着石膏,用一根醫用繃帶掛在脖子上,樣子很滑稽,朝陽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你這樣,我在考慮,要不要換其他人。”
“不用,我好着呢!在家呆了這麼長時間,整天無所事事,心裡正憋着難受,您給我找點事做做,不然好不容易瘦幾斤,過幾天又該胖起來了。”
她脣角勾笑,視線看向窗外的車水馬龍,眼下年關,路上的車輛行人確實多了很多。
連向利的工廠處在齊嶺市的東邊,地勢相當的不錯,屬於沿海地段。據她所知,前世的霍建國就是將高中部建在了那裡,但後來由於資金鍊條斷裂,而無法償還銀行的債務,最終被逼跳樓自殺。
如今成澤傲出面,爲他找到了投資商,也就是邁克,自然不會再出現前世那樣的悲劇。只是成澤傲和霍建國,這兩人之間,似乎也有着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而且成澤傲本身就是開發商,他之所以跟邁克說目前注資a市,沒有精力顧這邊,其實只不過是一個藉口。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她現在也無心追問。
“大三,找個可信的人去收購這個工廠。”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小紙條遞到大三面前,“出五萬五的價格收購,如果對方問起來是哪個公司的,就說是…陽光置業有限公司。”
大三看着紙條上娟秀的字體,默默唸了一遍,“向利鋼鐵製造廠,小姐,您是不是要好好考慮一下,現在這行業快不行了,您收回來肯定會虧本……”
朝陽伸出一隻手,打住他,“我知道,不過你放心,後面的事情我心裡已經有主意,你儘管去做就好。不過我再提醒一遍,你不要親自去,找一個生面孔,我不想讓人知道這事是我在後面操控的,明白?”
大三濃眉皺着,雖然不明白她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但他知道她一向是個有主見的人,於是也就不再多加勸阻,而是爽快地點頭,“您放心,我一定保密。”
就在這時,門口氣勢洶洶地鑽進來兩個人,黃小妍一手指着窗邊的兩人,怒氣橫生地說道,“媽,你看!就是那個賤人,她勾引我爸!”
她聲音很大,店裡的所有人都向她看了過去,隨後又不由地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紛紛扭頭看向坐在窗邊的女孩兒。
朝陽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們,只是並沒有預見中那樣大發雷霆,相反的,她坐在那裡很淡定,氣定神閒。
大三吹鼻子瞪眼騰地站了起來,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指着匆匆趕來的母女倆,吼道,“你們怎麼來了?!快點給我滾回去!”
“好呀,黃大三,你竟敢揹着我找野女人!”黃大三的老婆叫王春霞,不算漂亮,但保養還不錯,此時正用尖尖的手指指着他們,“我在店裡忙死忙活的,你倒好,還有功夫陪別的女人喝咖啡!看我今天不弄死這個小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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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滴們,黃小妍這是作死的表現,這一章是跟後面的矛盾加深有關滴~
只有幾位親比較乖,其他滴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