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敬亭掛了電話,若有所思地回到座位,臉上帶着含義不明的笑意,彌琥瞧着他,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問道:“怎麼了?”
“小事情,”柳敬亭若無其事說道,“表哥做生意被騙,合作伙伴攜款潛逃,二十多萬的啓動資金一毛不剩。”
“報警了麼?”
“嗯。”
“做什麼生意?”宮承恩一旁問道,言語間似乎對二十萬被卷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畢竟只是自己半個月零花錢的數目。
“小傢俱店,”柳敬亭笑着看着宮承恩,“宮少應當沒興趣啦。”
宮承恩對着柳敬亭微微苦笑,隨即正色道:“我正在考慮接觸實業,想做些投資。”
柳敬亭、彌琥下意識地看了王芊芊一眼,王芊芊面不改色,仍是一副對這個世界保留嘲諷的表情。
“所以,我在想要不要也進萬象,跟康園長學學投資。”
“你的特長在影視製作,”柳敬亭一針見血說道,“這種天賦類的東西如果不好好利用,就太暴殄天物,雖然你走這條路無法繞開家族,但是,只要你是憑藉自己的實力一步一步走到大家面前,只要你能將自己的天賦發揮到極致,相信沒有人能質疑你什麼,即便是王芊芊同學,也不得不表示認可,對麼?”柳敬亭看着王芊芊十分刻意地問道。
“大叔的奸詐,還真是表裡如一。”
“可是你又不得不承認我言之有理。”
王芊芊無語地橫了柳敬亭一眼,淡淡道:“我又不是偶像劇中那些裝模作樣的勵志女主角,我看鷹就會擺出看鷹的姿態。”
看鷹的姿態自然就是仰視,在場的三個人都稱得上人尖,輕易聽出這句話的弦外之音,王芊芊的意思是,如果宮承恩能夠憑藉自己的實力闖出一片天地。她跟他的約定就自動生效。
……
彌琥最終還是住進了王芊芊的寢室,宮承恩和柳敬亭則訂了家附近的酒店。
“剛纔真是謝謝你了。”跟王芊芊分開之後,宮承恩的笑容輕鬆下來。“非常機智的圓場。”
“就事論事,而且我說的也是事實。實際上,按照我說的那樣,你壓力會更大。”
宮承恩微澀一笑,沒有接話。
“如果你真的投資傢俱、麻辣燙、臭豆腐這些實業,完全可以憑藉自己的資本和人脈積累,很快走出一條寬敞的路,至少可以完成對刀花君的承諾。”柳敬亭笑着看了眼宮承恩,“倘若你繼續現在這條路,你要得到的其實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成功,而是要獲得整個家族的話語權。也就是說,你要從一個倒咖啡、接快遞的小哥兒,成長成爲一個可以跟你爺爺平等對話的實力派,不知我的推測有沒有錯?”
宮承恩道:“你直播寫作之後,鄭求是被圍毆。當時大哥說這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我還不太相信,跟他爭論了兩句,現在看來,竟是大有可能。”
柳敬亭笑道:“那麼完美的手段。哪裡是凡人能使出的,你大哥太擡舉我了。”
“可是你卻一語道破我跟芊芊的狀況,也對,能寫出楚留香這樣的角色,沒有這點邏輯能力也太不正常了,那你跟我出個主意吧,我後面要怎麼做?”
“話說你們星月不是每年都要招新人麼?這就是突破口。”
宮承恩立即明白了古庸生的意思,原來這傢伙說“倒咖啡、接快遞”不是比喻啊。
柳敬亭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立即給表哥打了一個電話。
……
晚上,在兩位女孩不容反對的提議下,兩位男孩化身跟班,一起去逛街。
被雨水沖刷了一天的南港,夜景別有一番韻味,色彩繽紛的廣告牌加上大雨之後處處可見的粼粼波光,頗能給人一種清新脫俗的感覺。
彌琥和王芊芊手挽着手打了雞血似的掃蕩着每家店鋪,她們幾乎翻看每一件看到的衣服,點評每一雙遇見的鞋子。
真的有女人認爲漂亮的鞋子是有靈魂的這種說法,就好像真的有男人因爲某場足球賽把電視機砸個粉碎一樣。
宮承恩很享受跟王芊芊逛街的感覺,跟在後面,像一個慈父般看着前面歡騰奔跑的王芊芊,不知有沒有想到當初跟這個女孩買了一大通的名牌服裝,最後在天橋含淚大甩賣的場景。
柳敬亭的表情卻相對平靜,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模樣,催促彌琥臨時抱佛腳的事情,他自然是幹不出來,但是在重要考試前一晚瘋狂血拼,對參加過高考的柳敬亭來說,還是持保留態度。
無關心態,而是體力。
兩個女孩逛了整整三個小時之後,終於呈現出疲憊的態勢,表達了要中場休息的意願,早已通過網絡瞭解了周邊情況的宮承恩,立即毛遂自薦地帶着大家去了糖朝甜品店。
創立於1991年的糖朝,是亞洲遊客最喜愛的甜品店。古色古香的店景佈置,讓人彷彿回到50年代的舊香港,饒富風味。店內提供的甜品種類豐富多樣,從糖水、杏仁露、核桃露、芝麻糊、雪蛤膏,到凍布丁、西米露、滑涼粉、到豆腐花等,可謂應有盡有,令人眼花繚亂。
兩個女孩剛一坐下,立即大呼小叫地嚷着腳疼,抱怨自己今天的鞋子不給力,回味剛纔看過的那些個衣服、鞋子、包包。
男性朋友雖然感受深切,但是永遠無法切身體會到逛街的爽點。
吃完甜品之後,宮承恩又租了渡海小輪,四人一起遊覽維多利亞港。維港兩岸的夜景本就是一個著名的觀光點,由於南港島和九.龍半島高樓大廈滿布,入夜後萬家燈火,相互輝映,因此,南港夜景與日本函館和意大利那不勒斯並列世界三大夜景。
“也不知道大傢什麼時候再能有這樣的機會?”
瀏目兩岸風光的王芊芊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話,接着兀自笑道:“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耍痛快耍,不要理我好了。”
話雖如此,落在其他三人的耳朵裡。卻各自勾起了一段心事,彷彿平靜的海面投了一顆不大不小的石子。終究蕩起了幾圈波紋。
接下來的考試日沒有什麼特別值得大書特書的事件,宮承恩去港大“糾纏”王芊芊,柳敬亭獨自去逛南港,好像《西遊記》中唐僧見塔必拜,柳敬亭個人偏愛的地方是各地的大小書店,幾乎逢書店必逛。
之前出的幾本書繁體版已經在南港上市,柳敬亭看到幾個打扮入時的年輕女孩站在“古庸生”作品區翻看小說。莫名地感到一陣得意。
然後他瞥見一大摞書旁的一個廣告牌:“古庸生全新鉅製《楚留香傳奇》夏日來襲,不容錯過!”
……
彌琥的考試波瀾不驚地結束,柳敬亭的南港之旅隨之告一段落,宮承恩本意是晚走幾天。但是經不住王芊芊言辭灼灼的逐客令,只好跟柳、胡二人一道返回內地。
飛機在江海降落時,柳敬亭沒有直接回學校,而是買了回家的飛機票,他在電話裡跟表哥宋坤坦白自己現在寫作賺了點錢。想搞點投資,爲將來的大學籌學費,爲了取信宋坤,他不惜自曝自己就是《舒克和貝塔》的作者。
柳敬亭去舅舅家之前,直接去銀行取了三十萬現金。裝在自己的藍色裡。
剛一趕到舅舅家,就立即感覺到一片愁雲慘淡,舅媽的眼睛已經腫的像兩顆核桃,在跟老媽小姨訴苦,舅舅則不停地抽着煙,跟幾位男性長輩在商議怎麼應付傢俱廠和房東的催逼。
宋坤沉默寡言地坐在房間角落處,一臉憤恨和無望,顯然沒把小表弟的安慰當一回事。
柳敬亭沒有打擾長輩們的聊天,默默地走到宋坤跟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出去說話。
“小亭……你怎麼來了?”
柳敬亭搖搖頭,指了指門外,不過屋內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他身上,柳敬亭只好微笑着跟大家打招呼。
“你直接從南港來到這,還沒去學校嗎?”媽媽一臉關切地問道。
“嗯,想過來跟坤哥講兩句話。”
這時,舅舅和舅媽才反應過來,舅媽有氣無力道:“小亭來了,快點坐。”
柳敬亭忙道:“我馬上還要回去學校,跟坤哥說兩句話。”
舅媽眼色複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道:“帶小亭去你房間吧。”
宋坤看了爸爸一眼,然後起身拉着柳敬亭離開父母的房間。
“我說宋坤,你不要擺這麼一副不死不活的樣子,年紀輕輕的就這麼經不起考驗?”
離開長輩們的視線,柳敬亭立即拿出犀利表弟的風範,先是一頓當頭棒喝。
“小亭你不懂,這個社會不是你想象得那麼理想化,我這次被騙,連累太多人,小姑家的五萬、爸媽十萬的存款,你家我二姑的兩萬,還有我打工存的錢,一下子全沒了,你知道嗎,二十多萬塊,突然就那麼沒有了,如果不是想着要還錢,我真想……”
“閉嘴!”柳敬亭打斷道,“宋坤,你不要再給我講這種屁話,我在電話裡都跟你那樣說了,你還是不相信我啊。”
“小亭,二姑都告訴我了,你寫書賺的錢還不多,不夠我還是爲你感到驕傲,我的小表弟可以寫書了,我現在看書都困難。”
“別廢話了,”柳敬亭把書包脫下來,直接摔到宋坤的懷裡,道:“拿出小時候跟憨子打假的那股狠勁來,不就是做生意嗎,就往發財裡整!”
宋坤似乎感覺到書包裡的東西有些奇怪,拉開拉鍊一看,頓時傻了眼,一摞摞嶄新的紅色票子撲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