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究竟像什麼,章母直到到達李家時還沒想明白。

李家吧,說簡樸也簡樸,老爺子就住在一棟兩層的小樓裡,平常兒子孫子們都回來時甚至還會住不下。可說是奢侈也不爲過,從院門口開始設崗哨,清一色荷槍實彈的精兵,森嚴戒備的架勢比之張家更甚。

最近海外局勢有些緊張,李長崢作爲相關人物正被重點保護,張家因爲小輩們的關係不顯山露水,李家卻風頭正盛,比起李老爺子大權在握時恐怕也遜色不到哪去。

李登峰拈着棋子,眼睛盯在棋盤上,狀似沉思,實則餘光一直注意着牆上的壁鐘。

他也算是命長了,八十來歲的老首長如今也不剩幾個,他拼事業拼了半輩子,臨了最操心的便是這個小兒子。而現在。李長明終於在他還活着的時候找到了對象,這對老爺子來說着實是個不小的安慰。李家的大兒媳二兒媳正圍在桌邊咬耳朵,李長崢的老婆何嬌思平常嘴碎消息又靈通,比平常不在北京的妯娌知道的多不少,沒見着人她便將即將要見那人打聽出來了。

“四十多了,那年紀也不小了啊……”二兒媳謝華低聲附和,“長明這麼多年沒找到合適的,現在終於定下來,怎麼還定個年紀那麼大的呢?”

何嬌思瞪她:“咱們哪個不比人家大?年紀大也不是什麼壞事兒,穩重些。只是我聽說她還帶了兩個孩子。”

“兩個!”謝華越發驚詫,“這能耐得多大啊,咱爸介紹的那些個二二十來歲的文藝兵一個個清純漂亮盤正條順,結果偏偏這個哪兒哪兒佔不上的給搶了先……”

何嬌思皺了皺眉頭,感覺自己跟妯娌根本不是一條心,也懶得跟她再多說,八卦也是要找個合心意的對象的。

她隨意尋了個理由躲開謝華去找小妯娌馬秋說話,馬秋可比謝華有見識多了,說的話也不至於那麼無知。她說的是嫌棄人家年紀大的事兒嗎?年紀大又怎麼了?那些二十來歲的文藝兵看着正派,實際上……哼。她擔心的還是對方帶來的兩個孩子,雖說家裡的男人們對此都表示了真心的歡迎,可換到女人身上,卻不得不考慮更多。

謝華還在那詫異,心裡奇怪李長明爲啥不要漂亮女人反而迷上一個要年輕不年輕還帶着孩子的中年婦女,男人哪個不愛年輕漂亮?她到了這把年紀拼命保養,丈夫還是總時不時鬧出些讓她不放心的小事,更別提瘋了幾十年的李長明,難不成他玩夠了,收心了,便特意找個又老又醜的管住自己?

李長崢翻了個白眼,女人們的話題總和他格格不入,他早已見過章澤的模樣,現在好奇的便只有章母一個,對那些年齡不年齡的他倒是意見不大,現在一家人最擔心的便是對方的人品問題。

章母下車時看到如此多的衛兵還有些忐忑,然而類似的場景她在張家也不是沒見過,忐忑便也只是一瞬,很就過去了。李長明拉着她的手輕輕捏了捏,語調溫柔:“別怕,我在這呢。”

兩個人四目相對,氣氛一時甜蜜不已,章澤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口,將目光挪開,忽略心底鈍鈍的不舒坦。

勤務兵早就在車剛駛入院子的時候便通傳完畢,一家人都頗有些緊張,老爺子臉上笑眯眯的,多少年沒嘗過的忐忑滋味今兒又提了上來,棋也不下了,端着壺茶看似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兒,實則眼睛時不時朝着門口瞟。

李家的媳婦這會兒恢復了端莊,何嬌思和馬秋擠在一塊心照不宣地對眼色,兩個人看向謝華,謝華還在那詫異李長明的選擇,手指頭攪在一起,老大把年紀了也不知道穩重。李家的媳婦們沒幾個生來就是富貴的,老爺子也並非早早年紀就打下了基業,但幾十年的富貴生活讓女人們把該學的能耐都吸收了差不多,李家上下也就這麼個謝華,還保留着以往年輕時的一些做派。

腳步響起的時候,謝華忍不住伸了伸脖子,保養得益的一雙杏仁眼骨碌碌朝外頭瞥。

“爸!”李長明聲音洪亮,率先步了進來,帶着一臉的喜色朝屋內掃一圈,對上李長崢的眼神,忍不住咧了咧嘴,“看我把誰帶來了?”

他退開一步,將站在身後的女人輕輕的扶了出來,視線一接觸到這人,便變得有些傻兮兮。

謝華首先便愣住了。這人個頭高挑,體態勻稱,骨架生的恰恰好,不動不言時站在那兒便有種清俊的味道。穿着一身她在國內從未見過的裙子,設計和剪裁都是一等一的好,瓜子臉上皮膚不說白皙,但絕對緊緻有光澤。一張臉也只在眼角有些笑紋,鼻樑又高又挺括,脣角微勾眼神專注看向屋內的模樣,就只讓她心中留下一句話——怪不得。

這樣漂亮的女人,哪裡看得出會是已經四十多還帶了兩個孩子的?

然而下一刻,謝華的眼睛瞪的越發大了。

李長明將章母扶進屋之後,又特意伸手將走得慢一步的章澤給帶了進來,章澤的模樣自不必多說,此刻心情說不上美妙,眉宇當中便縈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愁,配上他清冷的神色,給人的感覺便是活脫脫一個憂鬱貴公子。

謝華眉眼有些黯然,好啦,這樣不必說了,新妯娌恐怕家世也很不錯呢。

老爺子被李長崢扶起來,神色淡淡的,盯着門外的三個人看了一會兒,猛然爆出一聲:“好!來家裡了就好!”

大夥都看出他心情甚佳,章母卻有些忐忑,她撞了下李長明的腰:“你爸剛纔還笑着呢。”現在不笑了是幾個意思

一時半會兒很難解釋清那麼麻煩的事,李長明拉着章澤和章母的手大步走進屋,聲若蚊吶:“沒關係,他可喜歡你了。”

李老爺子那心中是止不住的滿意啊。不說章母,只章澤這個一看便知道斯文和氣的少年便合他口味,李家的孫子裡哪兒出過這號人物?一個個腸子賽着黑,他跟張老爺子一樣,最發愁的便是沒個可照顧的小隔代。

小兒子就是孝順!一直以來便有些偏心幺兒的李登峰心中欣慰了,這個孫子這個兒媳婦給他找的,彷彿挑着燈籠用放大鏡揀出來似的。

李隸因爲跟章澤相熟,便成了這屋裡頂自來熟的人,又是給章澤端茶遞水又是噓寒問暖問他外面冷不冷,女人們面面相覷,心都知道恐怕李隸是真的特喜歡這個新來的小孩。那更加不必猶豫了,氣氛連靜默都不曾出現,何嬌思和馬秋便一團和氣地上前去將還有些尷尬的章母一邊一個挽住了。二人誇獎對方的衣服鞋子項鍊打下認知度,誰料到這又恰好問在了章母擅長的領域。李家人幾輩子也就李長明這麼一個離了婚的人,何嬌思她們現在看着有氣質,實際上都是年輕時苦過來的結髮妻,一輩子不離不棄地跟在丈夫身邊打拼基業,有幾個能真正空閒下來追趕流行?章母她恰好便是時尚圈子裡的,大夥談天興致濃時,她直接從包裡挑出一條絲巾給謝華挽了個別提有多漂亮的髮髻。這一下就連還有些莫名牴觸的謝華也感覺到了對方的實誠和喜歡,女人們倒是頭回那麼合拍,幾個人還嚷嚷着要給新妯娌送東西。

章澤便坐在男人堆裡,李長明看那邊的女人恨不得摟在一塊換衣服穿的親密樣兒,心總算放了些下來。嫂子們都不是心眼多的人,他一早也知道章母能跟她們合得來,現在連磨合期也沒有,男人們瞧見女人如此之地交上朋友,皆是會心一笑。

李長明的大哥李長存、二哥李長崢和三哥李長德幾年來頭回如此整齊地出現在這個小樓裡,大夥都要各忙各的的,李老爺子李登峰得了個新兒媳新孫子,又看到一屋團聚,自然高興的合不攏嘴,捏着茶壺半天沒想起來喝,他盯着章澤老半天了。

章澤眼神說不上客氣,冷清清地和麪前這個面無表情的小老頭對視着,男人們看了都覺得可樂,微微笑着互相眨眼睛。

李登峰那是越看越滿意,他特清楚自己高興時是個什麼死樣子,這小子好!不卑不亢、膽子大脾氣也好。尋常孩子看見他這樣早就肝顫了,脾氣不好的恐怕也要大呼小叫一下自己不被尊重。

“好!”老爺子這樣想着,面無表情地將自己手中的紫砂壺擱在桌上,“小子會不會下棋?”

“……”章澤羞愧了,“我會下五子棋……”

老爺子一愣,用目光詢問幾個兒子五子棋是什麼意思,李長崢看章澤垂頭耳朵紅紅的模樣笑的不行,湊過來小聲跟他爹科普了一下五子棋規則。

五分鐘後,老爺子用那套花梨底、黑白玉的,半生被他視若珍寶小心對待的圍棋盤……和章澤開始下五子棋。

章澤一開始有點放不開,後來第一盤贏了,迅速亢奮起來。眼睛水亮亮地盯着棋盤憋着笑容暗爽的小模樣讓老爺子看的心都化了,到第二局時,本來能連起來的五顆棋子,他猶豫了一下,換了個不疼不癢的地方下了下來。

章澤慌忙將那四個子兒徹底堵住,眼睛差點眯起來看不見了,老爺子一徑兒盯着他的表情,心裡跟貓撓似的想掐掐,到第五盤時實在忍不住了,搓了搓手:“小澤啊……”

章澤眼睛水亮亮的,擡頭看向李登峰時,臉上還有未斂下的小得意。

李登峰的心登時被這小得意給擊中了,目光柔和了不是一星半點,哪怕臉上仍舊錶情淡淡的,卻也不會讓人錯認了他愉悅的心情。

李登峰越過桌子摸摸他的頭,目光如水,又怕嚇到章澤,刻意很柔和地放下了聲線:“你是個好孩子,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哎?”章澤有些意外,“李叔叔還沒和我媽媽結婚啊。”

李登峰眉頭一跳,慢慢帶上些笑容,樂呵呵地將視線平移到李長明的方向,看的小兒子坐立不安後,才輕聲問:“結婚的日子定下來了嗎?”

李長明撓了撓沙發,一邊心想着這孩子說話真實誠啊,一邊嘿嘿乾笑:“春娟還沒答應嫁給我呢。”

老爺子笑容更甚:“我倒是不知道你有這份穩重。”

李長明咬牙:凸凸凸!

車迎着夜色搖搖晃晃地回程,車上坐着昏昏欲睡的母子兩人,當然,還要再加一個李長明。

李長明被他的老父親拉去小書房談話了,談話的內容不得而知,只有李長明自己知道,老爺子多年不出山的彈指神功啵啵啵朝着他腦門和耳朵上招呼。那羞辱簡直難以言表。最後被老父親一句娶不回來就別進家門趕出書房,李長明直到現在還能記得自己那時驚恐萬狀的心情。

真是無法形容的苦逼啊。

章母翻看着幾個女人送她的禮物,郵票、項鍊和一對耳環,很貴重說不上,看摩挲痕跡卻都是它們原本的主人十分珍愛的寶貝。李家人似乎不太講究細節方面的東西,比如拿舊物送人,放普通人家主人肯定要掂量掂量。不過這也讓章母覺得放鬆了不少,假如李家真的那樣事事遵循禮節,她這樣活潑自由性子的今天恐怕得吃不少苦頭。

見李長明一臉的憂愁,她也沒怎麼上心,出來時李長明好像被老爺子教訓了,那麼大人了還被教訓是挺沒面子的。

她又忍不住想笑。

晚春初夏交接的時候天氣有些冷,太陽一落山溫度就降低了。早晨章澤出門時穿的比較薄,被太陽照着也不覺得什麼,剛纔出李家的時候就覺得有些冷了。

章母在車裡沒找到合適的外套,車裡暖和,章澤又不肯要母親和李長明的衣服,心想着挨一會兒就好,從樓下進單元回家也不要多長時間。

然而遠遠的,車燈照射拉長的人影轉了個彎,母子倆卻發現到單元對面的路燈下站着個高大的人。

車越近,章母很是意外:“行止怎麼站樓下了?等咱們?就這幾步路的不用那麼……”她話音未落,看到杜行止抱在手上的衣服,眉頭一挑,回首若有所思地瞥了章澤一眼。

章澤傻缺地將窗戶降下來,朝外喊:“老杜!”

杜行止已經大步走近了,車沒停穩就將衣服塞了進來,嘴上絮叨:“早上就跟你說讓你帶件衣服,我都放在沙發上了你還能忘記。穿起來再下車,窗戶關起來。”

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喚回了章母的神智,她看着兩個孩子的互動,表情忽然變得有些莫測。

杜行止掃了章母一眼,目光裡一閃而逝的擔憂,隨後微微一笑,探頭跟李長明也打了個招呼。

李長明還傻乎乎地說:“這倆孩子感情真好啊,小杜也夠體貼的,要是我家那個傻孩子,哪裡能想的起來送衣服。”

章母笑容有些勉強:“是啊。”

她回到家後茫然地盯着電視機,銀屏上互動的男女主角沒給她留下多麼深刻的印象,她腦子裡塞滿了章澤和杜行止兩個人尋常的相處。怎麼就能忽略了呢?是啊,一開始就親密地過了頭,可是她居然到今天才回過味來。

二十來歲的大小夥子,有誰會情願擠在一張牀上睡?杜行止平時對章澤體貼入微的細緻照顧也明顯越過了界,勉強說是對弟弟的關愛倒也能說得過去,可章澤和他分明就不是親兄弟!

章母以往還擔心章澤在北京會和有錢的朋友學壞,可現在她不論怎麼回想,都記不起章澤做過什麼常理之外的事情。甚至連戀愛都不曾談過,唯一一個能摸到影子的,便是之前那個被她誤會還拿走一雙鞋子的女孩。

章母越發恐慌起來,她看向二樓,猛然想起章澤無名指上那個指環。

剛纔,她很確定,杜行止的手上也有一個!

杜行止在臨睡前一遍遍回想着章母之前的表情,手指無意識地在戒指上摳弄着。章母比他想象中要遲鈍太多了,甚至在戴上戒指那麼多天後都沒發現到問題所在,杜行止不得不這樣做,現在張素那邊已經坦白並取得了寬大處理,他就無比想要打通章母的癥結。在自己家中還必須循規蹈矩的生活讓他很不滿,他希望能跟章澤像正常的情侶或者夫妻那樣,得到所有家人的祝福。

章母看似粗神經和脾氣溫和,其實是個最倔強的人。比起張素,她的殺傷力只會更大。杜行止只能一點一點地挑撥對方的神經,讓她心中先出現自己跟章澤在一起的概念,屆時爆發起來,纔不會讓人那麼手足無措。

章澤正靠着他說自己在李家遇到的事情,據說李家人都很和氣,老爺子也很好玩,雖然爲人嚴肅,卻是個臭棋簍子。杜行止皺着眉頭想起自家爺爺談笑時嘴裡罵過的那位老人,沒一處跟章澤嘴裡那個人對的上號的。他嘆了口氣,知道這小孩又被騙了,不忍心提點,於是抓住了章澤的手:“最近有空嗎?明天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淮興?”

“咦?”章澤興致正濃被打斷也不生氣,反倒很好奇,“你幹嘛忽然要回淮興,我明天有時間啊。”

杜行止猶豫了片刻,小聲對她說:“杜媛死了。”

章澤還沒反應過來,有些愣:“誰是杜媛?”

然後他立即神色大變:“杜媛死了!?”

“下午淮興那邊打電話到公司,確認過了是杜媛。”杜行止話裡的意味難以捉摸,不像傷心卻也沒有高興。杜媛對他還算是客氣的,被教訓過幾次之後也很遵循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越,杜行止的恨更多在杜如鬆和竇順娟的身上:“對了,竇順娟也死了。”

章澤徹底驚訝了,任誰忽然聽到熟悉的人的死訊都不會完全置身事外。哪怕這個認識的人與他關係甚至稱得上惡劣,但在一段時間之前還活蹦亂跳囂張的生命瞬間不見,章澤的心中也難以抑制地生出了一些惋惜。

杜行止低低地嗯了一聲,有些事情他不想跟章澤說,於是便只此爲止。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杜行止拍了拍章澤的脊背:“還有個孩子活着,你記得小寶嗎?咱媽還帶過他幾個月,那孩子還活着。但竇順娟那邊的直系親屬都死光了,其他親戚沒錢都不願意養,被丟了好些回,警察順帶跟我說了。”

章澤小聲問:“你爸呢?”

“嗯?”杜行止若無其事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跑了吧。”

章澤便一個晚上沒睡好,杜行止一邊聽着他翻來覆去一邊裝睡,心中的思緒千萬,卻理不出頭緒。

竇順娟和杜媛都死了,兇手是杜如鬆,他的親生父親。剛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杜行止以爲對方是在詐騙,覈對了對方的身份信息後,他才真正相信了這件事情。

杜如鬆怎麼會殺人呢?

杜行止在父母離婚的時候是曾經發過誓要好好報復杜如鬆的,現在杜如鬆要被槍斃了,他卻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那麼高興。

而是一種……難言的感慨。

彷彿蓄勢待發的一拳打在了棉花堆裡,他渾身都充滿了一種無力感。精神從白天亢奮到夜間,絕不是高興的情緒,只有在跟章澤在一起的時候他才能轉移一些注意力。等到萬籟俱寂的時候,他聽着自己的心跳聲,將頭埋在章澤的頸間默默地發着呆。

還是有一點難過的。心中像翻攪着浪,杜行止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內心的情緒更多是負面的。

兩個都沒睡着的人早晨五點鐘天剛矇矇亮時便爬起身,默契地對視了一眼,沒有嘲笑對方淡淡的黑眼圈,他們相攜離開家。

章母也是一夜未眠,在自己空曠的房間中煎餅似的折騰到了白天,指針指向八點半的時候,她終於下定了決心,要讓這兩個孩子迴歸正途!

雄赳赳氣昂昂地殺到二樓將房門敲地震天響,章母厲聲呵斥道:“起牀,我有話和你們講!!”

屋裡一點動靜也沒有,章母自娛自樂地敲了近半個鐘頭,眼看氣的要撬門,樓下正在擺盤的張素終於看不下去了:“他倆一早走了!”

章母愣愣的:“走了?”

這傻樣看不下去了。張素對姐妹的遲鈍忍無可忍。杜行止和章澤這段時間的親密就差擺在檯面上了,居然到現在纔看出端倪,她也真不算是普通人。

章母卻異樣地感受到一種輕。

哦,走了啊,不在家也好,她也沒準備好呢。那過段時間回來了再引導他們吧。她嘆了口氣,慶幸地回屋刷牙去了。

趕最早一班飛機回到淮興,兩人徑直去了警察局。杜行止早在昨天便已經找人打點好了關係,值班的警察一聽說他們的來意,直接將所長給請了出來。

杜行止讓章澤先跟民警去看孩子,自己則留下來了解詳情。這些事情太骯髒了,他並不想讓章澤接觸到。

“油桶埋屍?”饒是一早已經知道這次犯罪性質十分惡劣,此刻的杜行止仍舊忍不住感到意外,“兩個人都被殺了埋在油桶裡?”

老所長嘆了口氣,想到案件詳情,仍舊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竇順娟是先被殺的,杜如鬆自己供認,在殺死竇順娟後他連續一個月在郊外挖坑掩埋油桶。邊郊偏遠杳無人跡,如果沒有意外,這具女屍直到腐爛都不會被人發覺到。杜媛在竇順娟死後不久開始跟杜如鬆通信,信上歷數了自己在縣城的困難,懇求杜如鬆將她接出來。杜如鬆一開始沒同意,但杜媛卻似乎再也忍不下去了,她偷偷買了一張車票帶着孩子到了淮興,直接去單位裡找到了杜如鬆。

杜如鬆不得不收留她和那個孩子。杜媛自然也好奇爲什麼竇順娟久不露面,杜如鬆一開始說不知道,後來又騙杜媛竇順娟是跟一個臺灣商人私奔了。杜媛對此深信不疑,還憤憤不平地安慰杜如鬆,杜如鬆給她找了一個在服裝廠踩縫紉機的工作,父女兩個人拿着工資撫養小孩也還勉強過得去。然而,年初忽然開始加步伐的城市改建卻觸及了杜如鬆的神經。

邊郊被劃分入開發區,以杜如鬆如今的人脈是絕對無法提前預知消息的。他偶然在上級聊天時聽到了端倪,立刻便想起自己的埋屍處。經過旁敲側擊的打聽後,他得知了那塊區域屆時至少要修建一條大公路,於是立馬坐不住了。

油桶填埋的時候便頗費心力,挖出來更加難上加難,爲了迅速轉移屍骨,他借了一輛皮卡車連續一個月都爲此忙碌。他原本想要將油桶拋入河裡,卻又擔心出現變故再也無法轉移,思來想去沒有安全的地方,他竟然便將油桶放在瞭解放路別墅樓的地窖裡。

屍體腐爛產生的大量氣體將水泥崩出了裂口,這個油桶越來越臭,眼看就要放不下去,他終於狠下心,決定載着油桶離開淮興,去深山中拋屍。

結果杜媛突發奇想去老房子打掃卻壞了事兒。她找到有意老房子的租戶,回老房子打掃衛生的時候卻在隱蔽處發現了一本日記。日記上完完全全地寫上了杜如鬆的那些罪證,日記跟一本收支賬冊放在一起,終止日期是杜媛還在老家的時候,末尾處竇順娟寫道,她終於要成功了。

杜媛感到說不出的不對勁,這本日記跟杜如鬆告訴她的母親私奔的事實相差太遠。哪怕她腦子一向簡單,卻也並不是完全的笨蛋。

但她也夠傻的,直接便帶着日記去問杜如鬆了。杜如鬆雖然驚慌,可老油條隨隨便便的手段就不是杜媛能招架的。在內心深處不想對父親產生懷疑,杜媛被杜如鬆哄騙了過去,但卻因爲猜疑,下意識地對杜如鬆投注了更多關注。

她便發現了父親那幾日行爲的異常。

院子裡總是瀰漫着說不出的臭氣,隱隱約約從窗戶裡透進房間,薰得杜媛睡不好覺。杜如鬆將油桶從地窖里弄出來的時候,臭氣驟然增加,她興許就是因此纔會選擇一探究竟,然後便迎面撞上了正在搬動油桶的杜如鬆。

杜媛爲母親嚎啕大哭,跟杜如鬆大聲爭吵,杜如鬆因爲神情處於高度亢奮狀態,語氣也說不上好,半是威脅半是恐嚇地怒罵要將杜媛趕出家門。杜媛口不擇言地說出了自己手中有杜如鬆受賄賬本的事情,還聲稱要報警槍斃杜如鬆,杜如鬆一個恍惚,就把杜媛也弄死了……

他只能故技重施將杜媛也弄了個油桶,和竇順娟一起,走省道找到一處偏僻的山路開進去後拋棄。

也算是他活該倒黴,山區裡迄今爲止仍舊保留着打獵的傳統,屍體的臭氣引來了一羣食腐動物,食腐動物引來了一羣獵戶。獵戶們對肉類腐爛的味道自來熟悉,兩個偌大的油桶詭異地出現在山坳裡,他們立刻便報了警。

竇順娟自不必說,杜媛還沒完全腐臭,從她隨身的一些細節中,警察迅速地抓住了杜如鬆。

這案情一波三折,杜如鬆敘述的語調平穩無波,做記錄的民警卻忍不住心涼。親手殺死自己的情婦和親生女兒,這個男人卻似乎沒有一點負罪感,甚至連被抓住的懊惱都不曾出現,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沒有了感情。

他毫無疑問被判處了死刑,行刑日期就在不久之後。

杜行止決定去看看這個即將不在人世的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從現在開始徵集番外,文這個月內肯定要完結了,番外咋說?

嚴打期,沒有肉番啊tat對不起大家了。

謝謝大家對我身體的問候,圓子麼麼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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