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夏婭就覺得自己的生活進入了一個夢魘。平日裡她還是那個直來直往、帶着假小子那種瘋癲的樂天女孩兒,但是回到了宿舍,她就會覺得這個世界冰冷的好似傳說中的地獄。
宿舍女生對夏婭最初的驚懼在於她那天不正常的表現,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夏婭最終也沒有什麼過激的行爲,於是,那幾個女生彷彿恢復了膽氣,行爲開始肆無忌憚了起來。
夏婭很漂亮,這一點從來沒有被人質疑過。雖然整日裡都是一副假小子的打扮,但是那雙大眼睛加上長長的睫毛,配合着一張膚白溫凝的瓜子尖臉,一直都是個美人胚子,打小追她的男生那是萬萬千千,不一而足。
不過夏婭從來都沒有把這個當做自己的資本,她還是那個瘋瘋癲癲的個性,跟誰都能玩兒到一起,小時候沒少跟男孩兒們掐過架,基本上小學跟她一起讀過書的男生就沒人把她當女生看,更沒有一個人敢去追她了。不是因爲她們小學的男生傻逼,不喜歡漂亮的女生,而是因爲……沒一個人能打得過她。敢去表白基本上就是被一通暴打,誰還敢去招惹她?
女人是老虎,沒事兒千萬不能招惹。跟夏婭一個小學的男生打小都明白這個千古至理。
但是到了初中之後,女孩兒長大了,懂得了男女之別,雖然還是大大咧咧的個性,但多少也有了男女之防,沒有了小時候的肆無忌憚。不過她的容貌倒是因爲逐漸的成長,而愈發的動人了。短髮加中性裝,一種奇異的美感一直縈繞在她的身上。
沒想到的是,一直籠罩在她身上的美麗光環,現在倒成了宿舍女生攻擊她的話語。先是什麼“整容論”,然後又是按照道聽途說的“女生受到了男人的滋潤之後纔會愈發美豔”這句話,一口斷定夏婭肯定不是處女,天天出去跟男人亂搞。
按照她們的話來說就是:“被男人滋潤後纔會變漂亮,夏婭這樣的肯定是被很多個男人滋潤了。”
女生之間的小心眼,往往比男生之間動不動就見血的熱血更加的惡毒,更加的陰狠。同樣是同學,夏婭根本不能理解,宿舍的人竟然能有如此惡毒的言語來詆譭自己。不過以她的性格,也懶得辯解,她只跟自己願意說的人說話,打小就這樣,看不上的人,她懶得廢說話的時間。
洛城大學是個萬惡的學校,夏婭一直這麼認爲。每天晚上十一點斷電斷網了之後,她就開始空虛,開始寂寞,開始冷。她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她不知道自己呆在這個學校,呆在這個宿舍裡面要幹嘛,甚至她不知道自己每天渾渾噩噩的泡在網上,就這麼空虛寂寞的活着有什麼意思。
“姐都開始思考人生了!他姥姥的舅舅的姥姥!”
罵了一句之後,她跑到了學校外面,繞着熙街走了好幾圈,最後她一頭扎進了網吧,繼續尋找自己泡到網上的意義去了。
就這樣,她每天都泡到外面,要麼大呼小叫的跟一羣臭男人一起砍怪練級,要不一個人泡到貼吧裡面,也不發言,看着那些2B文藝小青年們發的牢騷帖子,一個人咯咯的傻樂。半夜三更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摸着回學校。
那是前天晚上的事情,夏婭記得很清楚。凌晨三四點鐘,她窩在網吧的座位上,實在找不到可以消遣的東西了,看了一眼時間,估計宿舍人都睡了之後,這才磨蹭着回去了。
到了宿舍門口,她儘量壓低開門聲走進去,但隨即就被橫在屋中央的一個盛滿水的洗臉盆絆了一跤。
黑暗中嘀嘀咕咕的聲音傳來:“又不知道去哪兒鬼混去了。”
夏婭摸索着走向自己的牀位,然後一個女孩兒重重的翻身,像是被大象從宿舍裡面碾過一樣。
夏婭以爲這就算是對自己無聲的抗議了,沒想到更加惡毒的語言緊隨其後:“再這樣下去,我們宿舍都可以在外面掛個‘洛城髮廊’的招牌了,學校裡發情期的牲口多得是,生意肯定好的很。”
懶得費口舌,夏婭冷笑:“有些人就算掛個‘洛城免費雞’的招牌也不一定有人上門呢。”
然後大體格姐姐住嘴,嚶嚶的開始哭泣。
第二天,四十多歲禿頂的輔導員把夏婭叫了過去,厲聲苛責,聲音裡面夾雜着一絲微妙的不屑。但眼睛裡面帶着的那絲急色和隱隱吞嚥了一下的喉結更讓夏婭感到噁心。
於是,那天晚上,也就是昨天晚上,夏婭一個人孤零零的在網吧坐到天亮。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她在校外找了房子,自己搬了出來。
租的房子在一個環境不錯的小區,她從此離開了宿舍裡那些閒言碎語,但同時在那些習慣於拉幫結派的女生中間,她也註定要變的更加孤獨。
不過還好,一個人的屋子總比堆滿冰塊的屋子暖和一些。所以,夏婭很滿足,很開心。
以前中學的時候,她很開心的時候就會叫上一大票子同學出去嗨皮一下,故意把嗓音壓粗,跟一羣男生嘻嘻哈哈的吼着“嘿嘿哈嘿,快使用雙節棍兒……”,然後拉着認識不認識的男生叫兄弟,還要拿着啤酒瓶子找最能喝的男生吹瓶子。歇斯底里的瘋狂中,夏婭總是能保持一種奇怪的清醒,哪怕是喝再多,她還是覺得心理平靜的像聞一多說的那潭死水。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但是她更討厭坐在教室裡面,看自己那個明明才三十多歲,但看起來跟個遲暮的老頭子一樣的班主任一板一眼的讀着課文,甚至連講題的時候都是一本正經的讀參考答案。厚厚的眼鏡片彷彿讓天空都暗淡了下來。
還是用瘋狂麻醉自己吧,夏婭逃出課堂,壓抑自己彷彿從出生起都帶着的那種內心的抑鬱,在大吼大叫中發泄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
我想我的心裡一直包着一團火熱吧……夏婭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