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樑從縣政府出來,沒有回鎮政府,讓黎洪林開車去了誠發銅業的建設工地。
王永樑不知道劉加樹從哪裡着手,不知道他的手段如何。但永樑知道,要徹底否定這個項目,必須從環保入手。他還沒有看誠發銅業的環評報告,不知道他們對廢氣、廢液、廢渣準備如何處理,有沒有相應的環保設備?
讓劉加樹去吸引明面火力,自己暗中做一些調查,如果能找到一擊斃命的證據,那就太好了。
至於對劉加樹的保護,他也有籌劃,實在不行,就去求張文燕,也不能讓這樣的好乾部下場淒涼。現在顯然不是最佳時機,甫一上任,就去尋求支持和保護,顯得自己太過無能,況且,對手是誰?對手要採取什麼樣的反制措施?對手有什麼把柄?這些都是未知數,找到張文燕她也無計可施。
所以,目前張文燕作爲奧援,只是象徵意義上的,並不能發揮實質作用。
……
王永樑讓黎洪林開着車,圍着正在建設中的誠發銅業轉了一圈。
誠發銅業在國道以北,佔地約二百畝,已經蓋起了一排廠房,自備電廠的涼水塔已經修了一半。
永樑看到這種情況,心中憂慮更甚:誠發銅業的建設速度夠快的,如果不能及時制止,等到他建成投產,再要關閉它,受到的阻力將會更大!此中理由,不說便知。
轉到廠子北面時,永樑發現緊挨着廠子有一個村子,他讓洪林把車開到這個村子的村口,停了下來。
下了車,永樑站在村口往南望去,見村南是一片麥地,村西有一條路與誠發銅業相通,村西的麥地裡有三輛挖掘機在作業,像是在挖大坑。永樑估計,這應該就是修建尾礦庫。
永樑往村裡走去,想找大隊幹部瞭解一下情況。根據村民的介紹,這個村子叫大崔,大隊書記崔大忠不在家,永樑根據村民的指點來到村主任王致富的家。
王致富倒是在家,聽了王永樑的自我介紹,連忙熱情地把他讓進屋裡,給永樑沏上茶,招呼老婆殺雞炒菜,要留永樑吃午飯。
永樑連忙制止:“王主任,不要客氣,我瞭解瞭解情況,一會兒就回鎮上,還有工作要忙。”
“鎮長不會是嫌棄我們農民的飯不好吃吧?”王致富沒說什麼,他老婆李桂花在旁邊答話了。
“嫂子,可別這麼說,我家就是農村的,我娘就是農民,咱也不是銀環那樣‘城裡頭下來的學生’,怎麼會是嫌棄呢?確實是有事。”面對這個潑辣的婦女,永樑呵呵笑着答話,中間還用了豫劇《朝陽溝》裡的唱詞。
永樑這話一說,李桂花笑了:“鎮長,你沒騙俺,一聽這話就是農村出來的。”
“瞎jb咧咧,我跟鎮長談工作,你一邊呆着去。”王致富衝老婆一瞪眼。
“咱又沒有啥秘密工作,嫂子聽聽也沒事。”永樑對這個潑辣的婦女頗有好感,這種對話氣氛,跟回到自家村裡的感覺一樣。
“聽到沒有?人家鎮長都這樣說了,你一個尾巴靠着眼的小官,還拿起官架子了?!要不是人家崔大忠看你老實好捏巴,能讓你當村主任?”李桂花說道。
王永樑從李桂花這番話裡得到的信息可不少,見王致富還要往外攆她,連忙說道:“王主任,讓嫂子在這吧,有些事我還想聽聽嫂子的意見哩。”
王致富無奈,只好讓李桂花留在屋裡。
“王主任,誠發銅業是佔的你們村裡的地吧?”
“是,二百多畝地,全是俺村的。”
“給了多少徵地款?”
“一畝地兩萬塊錢。”
永樑一聽才兩萬塊錢,心說怎麼這麼便宜?這可是城邊子上的地,分到村民手裡,怎麼也得四萬五到五萬,這裡邊肯定有問題。
談到這裡,李桂花在旁邊搭話了:“鎮長,你是不知道,這裡邊有黑……。”
“你一個熊逼娘們家胡說啥哩?!”李桂花還要接着往下說,卻被王致富給打斷了。李桂花見王致富真急了,這纔不敢往下說。
永樑微微一笑,也不往下問,他知道,即使有黑幕,李桂花也不會知道得太詳細,頂多就是臆測。
“王主任,在你們村南建電解銅廠,你們村歡迎嗎?”永樑問道。
“村民一開始是反對的,擔心污染,後來崔大忠說沒啥污染,就是灰塵大點,噪音大點,其它的沒啥,還說廠裡已經承諾,村裡的青壯以後可以去廠裡上班。他一表態支持,大家都沒話說了。”王致富說道。
“哼!他敢怎是贊成!徵地款他要沒貪污,我倆眼扣一對!還有,人家廠裡答應讓他打二百多眼井,他吃得飽飽的,怎麼會反對?”李桂花不顧王致富的一再暗示加瞪眼,不管不顧地把這些秘密說了出來。
“廠裡打二百多眼井?做什麼用?”永樑問道。
“當然是用水。據說一眼井深好幾百米呢,崔大忠的兒子崔俊波成立了一個打井公司,專門給他廠裡打井。”王致富說道。
李桂花一提到打井,永樑立即想起前世聽到的一種傳言,說廢液污染嚴重的企業,根本不把廢液排放到尾礦庫或者污水處理廠,因爲要上大型污水處理設備,成本太大。爲了降低成本,他們就把廢水廢液排放到井裡去!
永樑不想把人想得那樣壞,爲了自己的利益,寧肯犧牲大多數人的身體健康或者生命,但資本的性質是血淋淋的,馬克思那段關於資本的著名論述,永樑是信服的——資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會鋌而走險;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人間的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絞死的危險,當然,也就不介意絞死別人了。
所以說,誠發銅業如果把廢水廢液通過深井直接排到地下,從資本的性質來看,是極有可能的,當然,它既然可以踐踏人間的一切法律,就絕對超出了道德衡量的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