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池照例放學後先去姥家溜一圈。
但今天的小院兒不復以往熱鬧,他一走進院門,只有馬桶搖着小卷尾邁着小胖腿蹣跚蹭去他腳下。
他彎腰抱起馬桶,走去葡萄架下,狗窩裡只趴着花花,半仰着白生生肚皮,見着是他,努力搖了幾下尾巴。
他問正走出房門的姥姥:“姥,珍珠呢?地蛋呢?怎麼只有馬桶一個?”
他姥被問的一愣:“還以爲你曉得,中午於青來過了呀,還帶了一個男同學,把珍珠和地蛋抱走了。”
戰池一聽就急了:“什麼男同學?長什麼樣?”
“個頭不算太高,挺白淨秀氣的孩子,也挺有禮貌的……噯,小池,你這孩子,又往哪跑,不吃飯了?”
院門大大悠盪了一下,已不見人影。
姥姥彎腰摸了摸花花的腦袋,它依舊舒舒服服的躺着,尾巴搖着,伸舌頭討好的舔了舔老人的掌心。
“笨狗,小崽們都被抱走嘍,也不知道叫兩聲。”
“不知道也好,傻狗有傻福。”
陳曦家也在政府大院內,只不過是最老舊一批的平房,位置偏隅一角。
戰池和陳曦好幾年同學,竟不知道他家到底哪個門,不過也好打聽,畢竟這大院裡沒人不認得他。
他一路從姥家怒氣衝衝跑到陳曦家門口,站去人門前的時候,反倒泄了氣。
突然覺得挺沒意思,花花是他和於青一塊養的沒錯,但他也答應過小奶狗們可以隨便她挑,至於她挑了之後又送給誰,他根本也沒權去過問或表示憤怒吧?
懷裡那熱乎乎肉嘟嘟的一團動了動,小舌頭舔着他的手心。
除了早早夭折的好運,剩下的三隻小奶狗裡他最喜歡珍珠,珍珠是唯一一隻花毛色的,和花花長的最像,名字也是他取的。
於青最喜歡的則是地蛋,她經常一遍遍的喚:“哎呀地蛋你真笨!哎呀地蛋衝呀!哎呀地蛋好貼心哦!”
充滿柔情蜜意。
唯有最後一隻的馬桶爹不疼娘不愛,不過勝在皮實。
馬桶的名字也是他取的,其實當時未嘗沒有惡作劇的成分,就像珍珠是他隱秘的心事一樣,馬桶也代表了他很介意的一段過往。
好吧,是他最狼狽最難堪的一段過往。
只不過那個始作俑者,怕是根本都不會記得。
她好像待誰都好,不管是她那纖弱的發小,繡花枕頭一個的陳曦,或者是又冒出來的、隔壁班那個陰鬱奇怪的江河鳴。
她待他們都很好。
唯獨對他不好。
……
其實,她待他也不是不好。
他記得安葬好運後,她摸去他頭髮的手,她其實一樣傷心,卻依然來安慰他。
可就像不能被傾吐的秘密,他自私而陰暗的希望她所有的好,只能賦予他一個人。
第二天一早,於青穿過亂哄哄的教室去後排找戰池。
她搞了個先斬後奏,其實也有點心虛。
別的不說,花花名義上是她和他一塊養的,但花花現在是被養在小池姥家,她除了想起來跑去瞧一眼,其他還真沒出過啥力。
所以就決定權來說,人家小池應該佔九成才合理。
可她鑽了個空子,佔了個口頭上的先機,就自作主張的把他最喜歡的珍珠送給了陳曦……
陳曦一早就跟她提過,要討一隻小狗來養,她當時滿口答應。
等他昨天再度主動問起時,她居然沒出息的又一口答應了。
現在幾乎全班人都知道陳曦和魏清香走的親近,只要是課間時間,他倆一定是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款款言笑。
陳曦人長的好看,班裡的女生未嘗沒有私底下議論過,可就像她的同桌林如冬如是說:“咱們六班有帥哥也有美女,只不過從開學第一天人家就湊做了堆,實在是不給我們這些普羅大衆留一點念想。”
自上回於青找陳曦談過後,他似乎就有點忌憚她,能不打照面就不打照面,撞上了避無可避就趕緊打個招呼趕緊撤。
在於青看來,陳曦對她,都有點唯恐避之不及了。
也或者,他對她的閃避,未嘗沒有“劃清界限”的意思。
畢竟一中里老十五中的學生不少,光六班裡就有不少人知道她和陳曦在十五中時那曾風靡一度的“緋聞”——而現在緋聞男主角“移情別戀”,爲在新人面前表忠心表決心,自然要跟她這個“前緋聞女主角”劃清界限。
況且上回她對他一番苦口婆心,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親媽嘴臉,搞到人家壓力山大,每每瞧見她,總一副耗子撞上貓樣,恨不能貼牆邊走。
對於她和陳曦的關係居然落到了這樣一種境地,於青表示也很無奈。
你必須要承認,這世上有些事,不是光靠你努力就能盡善盡美的,甚至還可能會越變越遭。
所以,當陳曦一反迴避她的常態,主動來找她,雖然最後她知道他的目的只是爲了向她討要小狗。
但於青當時一門心思想的是:就像小池自從領養了花花後,倆人的關係大有改善一樣,她和陳曦說不定也能因爲小狗而重修舊好?
他是她的丈夫,雖然現在年少無知一時誤上賊船,但他日後終將是她的男人,她還是沒辦法放棄他。
而且,她的確是愛他的呀。
愛到可以放棄一時的自尊心。
所以她自作主張帶了陳曦去挑小狗,她也明明知道小池最喜歡珍珠,可陳曦看中珍珠說我想要這隻的時候,她還是連掙扎都沒有掙扎一下,一口就允了他。
只爲叫那個人心滿意足,對她露出久違的真誠笑容:“於青,謝謝你。”
可未嘗不是不心虛的,對小池。
這些日子他的脾氣她大概也摸到了一點,他這人有脾氣也有性格,只是輕易不發作。
她以前故意討好他,後來覺得他人還不差,只不過心思有點沉,高興或者不高興一般不表現在臉上。
但於青每次都能知道,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wωω¤ TтkΛ n¤ ¢ o
就像現在,他雖然埋頭趴在桌子上睡覺,便只看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她就知道,他心裡肯定有事兒。
她坐去前面的位子,指關節輕輕叩了叩他的桌面。
班上的女生都一致信奉陳曦是班裡第一帥哥,這個於青也基本認同。
只不過她兩世爲人,自認爲審美自然要超出時代一點。
例如現在,於青就覺得,此刻眼前這個朝她擡起頭來的大男孩,其實更有一份淳厚的少年英氣。
他不是陳曦那樣的俊秀型,五官生的並不太精緻,頭髮微卷,額頭寬闊,一雙眼角略微下垂的狗狗眼本容易顯露出一副無辜相,但有棱角的下巴和挺拔的鼻樑卻完美抹平了這種無辜感,只餘下偶爾驚鴻一瞥的天真。
特別是下頜線實在折彎到一種妙處,假以時日……好吧,不用假以時日,現在就能叫人感覺荷爾蒙爆棚!
不知道是不是方纔在睡覺,這個荷爾蒙之王表情有點呆滯,眼白裡充滿紅血絲,看她的模樣像遊魂一般。
於青決定先發制人,學着韓劇裡撒嬌求饒的MM一般,搓着雙手,睜大眼,竭盡所能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相:“對不住,小池!我昨天把珍珠和地蛋都抱走了。”
珍珠給了陳曦,剩下的地蛋和馬桶,她當仁不讓的也趕緊把地蛋抱回了家。
地蛋的毛色是褐色的,和她上輩子養的那隻地蛋一模一樣,她覺得說不定此地蛋就是彼地蛋,一直最中意它。
爲了避免夜長夢多,趕緊一併把地蛋給抱走了。
她繼續跟那個還睡眼惺忪的人絮叨:“我知道就所有權來說你應該享有最高決定權,可是,小池,你就當女士優先嘛,你向來最紳士了對不對?”
“你就……再容忍我放肆一回好不好?”
她這人其實不善於撒嬌,只不過重活一輩子,上輩子很多不敢幹的事兒這輩子她都有了好奇心想去試一試,其中就包括噁心死人的跟男生賣萌撒嬌。
於青胸口裡那顆老阿姨的心都要對自己翻白眼了。
大男生垂下濃密的眼睫:“你愛抱哪個抱哪個,跟我沒關係。”
於青心裡暗暗叫苦:艾瑪,還是生氣了!
她剛待要說話,他偏過頭去收拾書本,耳邊到下頜處一線紅痕,不明顯,但也能看得見。
“這從哪蹭的?”
想都沒想,她的手已經先於她的腦子,朝他的下頜處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