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門語文,給林淼的感覺就是一個字:順。
前6道選擇題,很難得地可以保證絕對沒錯,因爲恰巧全都在他的知識點精準掌握範圍內,隨後接下來的現代文閱讀理解和文言文閱讀理解,林淼不敢說自己絕對有把握拿到多少分,但不該丟掉的分數,絕對一分沒丟,等做完詩詞解析和白送分的填空,可能是人生中最後一篇考場作文,也寫得既四平八穩又酣暢淋漓,一通歌頌祖國,差點把自己頌得熱淚盈眶。
沒辦法,就是這麼愛國,情緒上來了,擋都擋不住。
等寫完作文,擡手一看時間,距離考試結束還有整整半個小時。但林淼對語文考試的答案不敢隨便改,畢竟是玄學和技術相交織的科目,還是第一感覺最重要。
閉目養神片刻,等到老師說距離考試結束還有15分鐘,林淼檢查了一下答題紙,確認沒有漏答的,名字、學校、考號、身份證號也全都沒錯,又磨蹭片刻,便第一個交了試卷。
監考老師根本不拿林淼當學生,接過卷子,還友善且羞澀地對林淼笑笑,面對聽說身家已經超過25億的男人,他其實很想趁這個機會毛遂自薦一下,以後就跟林總混。但總歸高考考場環境特殊,他又一時間拉不下這個臉,所以這個機會,以後就不會再有了。
林淼從考場裡出來,還沒靠近學校大門,外面就先沸騰起來。
先是有人高喊一聲:“有人出來了!”
隨即又有眼尖的跟着大喊:“是林淼!”
再然後一羣記者就一窩蜂地從撲上前,手裡舉着相機,彷彿膠片不用錢似的猛按。
“保護林總!”王斌察覺不對,趕緊帶着一羣兵哥哥衝上去,把閒雜等人擠開。
黃清清和林婉如快步跟上,兩人一左一右護着林淼從傳達室裡出來,在重重人羣的包圍下,林淼很是閒庭信步,不緊不慢地走回到停在20米開外的車裡。車裡的空調始終開着,淼爺剛纔做題做得太入神,居然一直沒覺得熱,這時一坐進車裡,頓時感覺涼爽不少。車門一關,三輛車身漆黑的轎車緩緩啓動,在一大羣家長羨慕又羨慕不來的眼神中揚長而去。
黃清清小心翼翼看了老闆一眼,見老闆閉着眼不說話,她和林婉如偷偷對視一下,林婉如輕輕搖了搖頭,黃清清會意地一點腦袋,兩個人安安靜靜,什麼都沒說。
不到5分鐘,三輛車在東甌二高附近的一家小酒店停下。
午飯和中午休息的的房間這種小事,早就準備妥當。酒店老闆原本還能進門敬酒,但被黃清清提前提醒過,於是酒店老闆就很識趣地沒敢打擾淼爺。午飯過後,一羣人回到酒店頂樓的套間,王斌帶着幾個人守在屋外,黃清清和另外幾個保鏢坐在客廳裡休息。
林淼也不管他們怎麼安排,自顧自上了個廁所,洗了把臉,然後拿出讓林婉如隨身攜帶的數學課本,花半個小時左右,把所有五本教材,用僅僅比“量子閱讀法”稍微靠譜一丟丟的速度,飛快過了一遍。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就是看主要的幾個定理、定義、概念、公式,所有這些東西,今年一整年下來,最起碼也看過一千次了,早已爛熟於胸,基本只要看前幾個字,他差不多就能把後面的給背出來——這不是文科生那種的死記硬背,而是數學這門課,學得深了,真的必須回到最基礎的定理和定義上,沒學到一定程度上的孩子,或許比較難理解這個說法,但只要是認真花過心思的,肯定能懂這個道理。
林淼翻完課本,時間已經接近1點。
他默默地起身,隨便選了個臥室,拉上窗簾,脫下身上單薄的外套,空調不敢開得太大,很理智地只開到25度,然後裹上不厚的被子,很快便沉沉睡去。這一覺林淼睡得極其深,甚至連個夢都沒有,直到2點20分,才被林婉如輕輕地喚醒。
睜開眼見到大美女,林淼茫然了片刻,嗯了一聲,就把她趕了出去。
然後掀開被子,露出光溜溜的只穿着一件小褲衩的小身板,睡夢之中,小褲衩裡,支起了一個規模還挺可觀的帳篷。算算年紀,也是正常小學四年級結束,馬上要上五年級的時候了,因爲這學期睡眠不足,於是就只能讓胡珍給自己打生長激素的原因,他身體的某些部位,悄然間就有了變化。不過也不是壞事,無非就是早日當爹嘛。
精神上快四十歲的老男人了,早就該當爹了……
林淼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和褲子,過了片刻,等一切翻騰的血氣歸於平靜,他纔打開房門,然後徑直走入衛生間,先放個水,再稍微帶點儀式感地在下午刷個牙,再洗把臉,最後從衛生間裡出來,檢查過進考場要帶的東西,便又帶上滿屋子的人,走出了房間。
在屋外守了一中午的王斌,一路在前面開道。
下午2點半,林淼的車隊準時又來到二高門外。午後的天氣越發炎熱,考場外剛剛等學校開了門,目前孩子進去考試的家長們,也都全都蔫了。只是用報紙擋在額前,眯着眼,遠遠地看林淼的車隊一眼,一綹綹頭髮貼在皮膚上,身上的衣服被汗浸得透透的。
林淼其實很想跟他們說,守在學校外面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事實上絕大多數學生的家長,都不會跑到學校門口守着。像林淼前世,江萍甚至等到林淼考完試,她才曉得林淼是參加高考去了,往後沒過幾年,她甚至貌似忘了林淼是全校第一。
所以這回林淼乾脆就讓江萍在滬城待着,千萬別回來給他添亂。
學校大門開門後,考場開門還得再等上片刻。
林淼隨手拿起一份今天的《東甌日報》,頭版頭條上,就是他的照片。
高考,很吸睛。林淼參加高考,更吸睛。
但最讓人覺得期待的,還是林淼的那個賭注。
據江洋的一手小道消息,國內外不少地方,真的已經有不少莊家開出了盤口,其中最看不起林淼的傻屌開出了買贏1賠11,就是隻要林淼能拿下曲江省高考文科狀元,就能淨賺十倍。而相對比較看得起林淼的,最多也就是買贏開到1賠3。至於買輸,那就是11賠1甚至41賠1,顯然這些莊家也是對中國高考做過研究的,知道考狀元這件事,不僅考驗技術,也很大程度上存在隨機概率——尤其是文科。
簡而言之就是,從技術層面上,國內外都並不看好林淼拿狀元。就連江洋那個貨,在帶着張幼薇在香江做產檢的時候,也只是小氣巴拉地花了10萬買林淼贏。而林淼倒是也想買——當然是買自己贏,不過考慮到他的消費記錄有可能被人查出來,爲了這點小錢又讓人拿他的把柄很不值得,所以這回就老老實實,什麼境內外違法活動都堅決不參與了。
看了一會兒不管是《東甌日報》還是其他報紙上都登得沸沸揚揚的關於他要捐1000萬修希望小學的新聞,沒過多久,龐毅就走了過來,像早上那樣請林淼下了車。
下午2點46分,龐毅滿頭大汗地送林淼進了考場,然後頂着大太陽,神色凝重地走出了學校。學校外面,黃清清和王斌帶着幾個兵哥哥,給東甌中學數學教研組的幾個老師發了礦泉水,龐毅出校門後,接過水,道了聲謝,就跟幾個數學老師嘀嘀咕咕起來。
今年的數學考試題目會很難,這件事差不多半年前就在傳了。照理說心理建設做了這麼久,他們這些老師早就應該習慣,但是真等到高考,所有人都禁不住心裡犯嘀咕。
這個所謂的題目難,到底是難到什麼程度?
是從頭到尾就不給人活路,考120分就能睥睨天下的難,還是隻在最後幾道拉分的題目上加強一下,專門給像林淼這樣的偏科生致命一擊的難?如果是前者,以林淼的基礎,高考總歸是關乎國家臉面的,基礎得分題再少也不會少於100分,這些分數林淼肯定是能拿的,那麼剩下的50分,林淼全部都做不出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如果是後者,是專門針對偏科生的那種難,那麼假設僥倖林淼能做對前面的所有136分,可最後一道大題,估計想混步驟分,理論上也是沒戲了。那就是直接在數學這一門上,被頂尖高手直接拉出14分,再加上語文的不確定性,林淼就算總分能上670分,這狀元也不見得就穩,萬一今年考試出幾個神仙,你追我趕地分別考出632、673、674呢?
龐毅和幾個數學老師越說越心裡發涼。
說到底,還是淼爺的數學拖後腿,給了別人針對的機會。
那個出題的王八蛋,怎麼就那麼壞呢?
龐校長很憤怒地痛斥個別狗賊,蓄意製造困難,妨礙東甌中學歷史性奪冠。幾千裡外,京城某全封閉、人畜勿進、解放軍把門的酒店房間裡,某葛老師打了個很大的噴嚏。
而就在一羣人閒聊和憤怒的當口,學校的鈴聲響了。
1998年7月7日下午3點整,本年度高度第二門,數學考試,正式開始。
教室裡頭,林淼拿到試卷,眼觀鼻、鼻關心、心關試卷,馬上強迫自己進入狀態。
然後緊接着第一題,就特麼稍微卡了一下。
也不知是出於心理暗示,還是確實這張考卷的難度有點不同於以往,林淼甚至檢查了一下卷面,重新確認了一下這是文科卷,而不是理科卷,這才硬着頭皮、咬着牙,一題一題地往下做。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林淼千難萬險,但總算有驚無險地把14道選擇題全都做了出來,48分艱難到手——對淼爺來說,選擇題這東西,只要能算出來,幾乎就沒有錯的。
但沒時間分神,更沒時間慶祝。
林淼把答案謄寫到答題捲上,來回確認了兩次後,馬上就抓緊功夫,繼續處理下面的4道填空。前兩道填空相對容易,林淼沒花幾分鐘就算出了答案,後面兩題,卻是頗費了一番功夫,才解了出來。但好在,總歸是解出來了。
這麼18道題目答完,林淼擡手一看時間,頭髒猛地一抖。
4點06分了!
考試時間只有2小時,他居然不知不覺,就花了1小時06分鐘。
剩下還有7道大題,怕是根本都來不及做完了!
媽的!
林淼臉色不太好看地喘口氣,拿起撕了標籤的礦泉水瓶,擰開瓶口先喝兩口,接着深深地做了個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都到這一步了,能拿幾分是幾分,萬一別人也考砸了呢!
心一狠,牙一咬,淼爺不管三七二十一,翻開答題卷,直接在答題卷的卷面上作答。
不等式、數列、概率、立體幾何、三角函數、解析幾何……
以比平時稍微慢一點,但慢得其實並不多的速度,林淼一道接着一道,說難貌似也不難,但確實感覺思考和計算的時間稍微偏多地往前推進着。
但每解出一道題,他的壓力就小一分,後面就做得越發得心應手,哪怕卡住,稍微從最簡單的課本例題上去解構一番,就總能以一種很恰當的思考角度找到解題思路。
不知不覺,等林淼已經找到倒數第二題的解題思路,正飛快作答時,站在講臺上的監考老師,突然來了句:“還剩15分鐘。”
話音剛落下,教室裡立馬一片嘈雜。
“啊……?”這是題目沒做完而且其實也不會做的焦慮。
“啊……”這是做得實在太認真,完全沒意識到時間居然過得這麼快的茫然和迷惘。
“啊?!”這是明明會做,卻因爲做得太慢,結果到現在卷面上還空了一大片的震驚和慌張。
教室的某個角落裡,突然傳出了低聲的抽泣。
監考老師面帶不忍,卻還得恪盡職守,提醒道:“同學,不要影響別人。”
於是那抽泣變成了嗚咽,手捂着嘴,眼淚吧嗒吧嗒落下。
林淼清楚地從四面八方接收到各種各樣的信息,卻冷血地根本沒放在心上,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只有考試。幾分鐘後,他飛快地把最後一題的答案解了出來,一個在考試中並不常見的,很不規則的數字,彷彿就是故意用來刁難那些數字敏感性不強的學生的,比方說,像林淼這樣的。但這次林淼很幸運,並沒有中招。而且他非常確定,這就是最後的正確答案。
倒數第二題結束,林淼這纔有時間,仔細看一看今天的壓臺大題,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說來可笑,一年之前他的計劃就是要主攻最後一題。結果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整年,到了此時此刻,只剩最後9分鐘了,怕是就算真的有思路,也根本來不及寫完了。
林淼苦笑着把注意力轉移到那道題上,然後略有有點驚奇地發現,往年要分3步的壓臺大題,今年居然只有兩步。而且題面非常乾淨,先是求出第一步的值,然後拿第一步的解,證明第二步的兩邊相等。林淼盯着那道題,隱隱約約,彷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話說這種證明題,其實向來都是他比較擅長的。
但這個擅長,僅僅只是相比於其他題型而言。
前世那會兒爲了能在高考上多拿幾分,他曾經專門蒐集過不少類似的題目,專門就做這一類,算是孤注一擲賭一把,可惜前世的最後一道大題,並沒有考這種複雜等式的證明題。
那一次,他賭輸了……
林淼的思緒稍微多飄了幾下,幾歲突然間,他就猛地振奮起來。
這道題……
這道題!?
天命啊!
……
下午5點,考試鈴聲響起的時候,東甌二高門外,已經拉起了警戒線。
接送孩子的家長們一概都被擋在警戒線外,警戒線內,則是樑豔紅幾個領導,以及東甌電視臺的當家花旦趙晶,和她的同事小夥伴們。
此時的天色略有一些陰沉,許久沒下雨的甌城區上空,凝聚起了一團烏雲。
燥熱感沒了,但氣氛卻壓抑了不少。
隨着學校大門打開,學生們在東甌電視臺鏡頭的注視下走出考場,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一個女孩子發現人羣中的媽媽,一下子沒控制住,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趙晶強忍着跑上去採訪的衝動,突然間看到了從人羣中走出的已經長高不少但還是夠矮的小豆丁,急急忙忙上前,遞上了話筒。林淼卻沒搭理,徑直就走到那哭泣的小姐姐身旁,安慰道:“孩子,你冷靜一點,你哪一題沒做出來啊?”那個跟林淼同考場的姑娘一抽一抽道:“選擇題兩個沒做,填空題兩個沒做,大題也有兩個沒做……”
“哦……”林淼微微點了下頭,“那就是純粹的水平問題了,沒有哭的必要。”
從後面跟上來的趙晶聽到這麼沒人性的話,差點沒摔一跟頭。
但她總歸是瞭解林淼的,知道林淼這死孩子說出什麼欠抽的話都不奇怪,又帶着笑臉,追問林淼道:“淼淼,我們都聽說今年數學特別難,你感覺怎麼樣啊?”
“湊合吧。”林淼對着鏡頭笑道,“有些題目怎麼說呢,純粹就是故弄玄虛,就是假裝自己很難的樣子,嚇唬嚇唬沒見過世面的,對我們這些身經百戰的考生來說,全都是紙老虎。”
邊上龐毅幾個人聽到,不由得面面相覷。
難道是考崩了,破罐破摔、放飛自我了?
趙晶急忙又接着問:“那你這話,應該考得不錯吧?最後一道大題做出來了嗎?”
“這還用問?”林淼恨不能鼻孔朝天,得瑟到簡直飛起,“這麼說吧,那種題目,雖然做了也是侮辱智商,但看在高考的份上,我就勉爲其難給出題的老師面子了。
那道題目,我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先兩邊取對數,再倒過來,再把兩邊整理一下,這樣接下來就很顯然了,裂項整合再換元,再消元,消元完了,答案就有了。再把答案代入下一步,那就是個弱智都能做的東西啊,乘公比相減,減完之後再稍微花幾秒鐘把根號去掉,就證明完畢了,拋開幾個知識點,本質上就是個初中競賽題。我算過,我做這一題只花了8分45秒鐘,真的毫無壓力。”
林淼說到這裡的時候,邊上已經不由自主地圍上來一大羣人。
事實上別說這年頭的家長,就算是二十年後,數學好的也沒幾個。林淼說的這些話,對考生來說可能很容易理解,但在家長們聽來,那就是天書啊!
尤其林淼還說得如此舉重若輕,把高考的大題鄙視成這個德性,這叫什麼?
這就叫神童!
滿腦子對林淼的印象只停留在“炒股賺了錢”、“有個二十幾歲的小妾”、“他爸以前是個作家”、“他師父好像背景很大”這些方面上的東甌市老百姓,這時終於回想起來,林淼的本體,纔不只是個十歲的小孩!十歲的小孩參加高考,這件事本身不就很值得驚歎嗎?
更不用說,他居然貌似還考得挺牛逼的?!
龐毅一羣人也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所有學生當時,最讓他們擔心的林淼,居然突圍成功了?而反觀向來數學成績穩定的祁豪,看他這會兒要死的樣子,九成九是砸了……
聽林淼逼逼了半天的小姑娘,懵逼地止住了哭聲。
在全場對神童的嘖嘖讚歎中,林淼揮別趙晶和幾個市領導,飄飄然上了車。
這天晚上,林淼接受採訪的錄像在東甌電視臺被播放出來。
隔天早上,曲江電視臺又播放了一次。
7月8日下午,林淼考完最後一門英語的時候,這盤帶子已經被送到央視。
這一年,在舉國上下一片整齊劃一的高呼數學題太沒人性的慘呼聲中,林淼接受採訪的畫面就像一股超級泥石流,沖垮了本就脆弱的考生們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而始作俑者則拍拍屁股,當夜就飛往京城,談他的未成年戀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