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7月1日凌晨零點,全中國數億人守在電視機前,收看了國旗在香江升起的全過程,被帝國主義國家侵佔百年的國土,重回祖國懷抱,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政府正式對香港恢復行使主權。國歌聲中,觀禮臺上所有受邀觀禮的嘉賓集體起立,林淼站在少年代表方陣中,戴着紅領巾,高舉右手行禮,直至五星紅旗在夜風中勻速上升,升至旗杆的頂端。
奏樂聲暫時的那一刻,全場掌聲如雷,英國人神色落寞離場。兩國國運的天平,從這一刻開始傾斜。但收復故土是一段歷史的結束,也是另一端歷史的開始。需要做的事情,還太多太多,需要解決的麻煩,也彷彿一眼望不到邊。這一年的香江,GDP約等於整個大陸地區的五分之一,人心在巨大的經濟差距面前,顯得那麼脆弱而無力。
凡是站在高處的人,無不心情複雜。
只有雖然站得不高但目光穿越二十年的林淼,對未來充滿百分之百的信心。
觀禮儀式結束後,次日早上,林淼就接受了香江某親英媒體的採訪。那破媒體的逼格看似頗高,但實則格局相當有限,提的問題無非是想借林淼的嘴讓人知道一下內地和香江的差距。
然則這羣逼終歸是找錯了對象。
林淼對着鏡頭,大大方方地表示了老子家裡有幾棟樓,家裡游泳池的面積比你個沙雕記者的家大一倍都不止,但只要國家有需要,爺爺隨時都能捐兩棟樓出去,這特麼就叫先富帶動後富,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就問你們服不服。當然,當時淼爺在措辭上並沒有那麼激烈,甚至回答得還挺禮貌的,可惜這段報道終究還是沒被播放出來。
林淼在香江待了將近一週,跟着康知府和商務部的人,到處招商引資地跑了一圈,收穫不大不小,但分到曲江省手裡就沒多少了,更不用說東甌市。
而對林淼而言較爲意外的是,他順帶還認識了幾個當地明星,按後世的話說都是天王天后級別的,這些娛樂圈裡的大小文盲們對整日戴着紅領巾東奔西跑的林淼頗爲感興趣,只是礙於口音,交流得有點彆扭。然後淼爺發了慈悲改用英語跟他們溝通,但隨後就發現,這些經常說話的時候蹦個英語單詞出來的明星們,其實大部分英文也相當不咋滴,只有少數還算下了苦功,或者從小就在英語環境里長大的,總算能跟林淼聊得起來。
一週下來,淼爺跟香江英皇簽了個《尋仙》的電影改編合約,漂漂亮亮先入賬200萬美元的版權使用費,賺錢能力之強,讓商務部的大佬們都感覺吃了一驚。隨後沒過幾天,他又和某電影製作公司確認了《蟲兒飛》要在他們接下來馬上開機的電影《風雲》中使用協議,其實《蟲兒飛》的版權在95年就已經賣出去了,那家公司無非就是想跟淼爺討個近乎。
僅僅花了七天時間,林淼就給香江老百姓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牛逼至極的學習和獲獎履歷也好,《尋仙》作者的標籤也好,股市套現二十億的神操作也好,以及覆蓋在這些事蹟之上的神童光環,無一不讓香江老百姓感到驚奇。在絕大多數香江老百姓一廂情願的想象中,林淼就好比是那住在深山老林裡的絕世高人培養出的高徒,出場就是人生巔峰,而且長得還挺不錯,滴水不漏的良好表現,讓香江老百姓對大陸改觀不少。
返程之前一天,林淼應香江中文大學的邀請,在學校裡接受了最後一次採訪。
林淼全程用英語回答,還一度搶了主持人的話筒,跟全場的大學生侃了一通未來國際發展趨勢,大意是中國崛起是必然趨勢,香江作爲外貿窗口,有必要抓住即將到來的世界格局變化的機會,深化同內地的合作,抓緊機遇搞產業轉型和產業升級,香江新一屆政府有義務引導香江朝正確的方向前進和發展。親英的主持人當時聽得臉都黑了,下了臺直呼林淼狂妄。
最終林淼留下一句“歷史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就在香江一大票給英國乾爹哭喪的精英學者的討伐聲中,飄然離去。
坐火車回家的路上,林淼簡直被在京城各部委裡坐班的大爺、大媽們稀罕壞了,一個個恨不能輪流把林淼抱進懷裡揉到脫毛。康知府做人很靈活,順勢就從部裡頭給東甌市要來了兩個原本打算在內鬥省落地的化工項目,讓林淼總算沒被白白該揉。說起被揉這件事,林淼還是挺懷念被香江那羣女明星揉來揉去的感覺的,就是絕對不能讓洛漓知道……
7月10日,林淼和康知府一行人,結束了爲期十天的香江之行。
從火車上下來的時候,火車站上人山人海,全都是來迎接康知府的。
林淼養兵千日,王斌這羣保鏢終於派上了用場。
在衆多兵哥哥的護送下,林淼順利擠出人羣,返回家中。黃清清他們陪着林淼忙活了十來天,身體也差不多到了極限。林淼慷慨地給他們所有人放了兩天假,宣佈後天動身前往京城。
王斌和黃清清跟着林淼進了家門,往樓上走的時候,仍然如在夢中。
在剛剛過去的這10天裡,他們看到的和經歷過的一切,全都顯得那麼的不真實。
那些平時只能在錄像帶裡看到的香港明星,一個個全都那麼真切地站在他們面前,說着不標準的普通話,把林淼摟在懷裡摸來摸去——只有長得漂亮的女明星能這麼幹,男星免談,還有那些聽官職就能嚇死人的京城來的領導,說話都那麼平易近人,私底下完全不拿架子。原來名人也是人,也是講究吃喝拉撒睡的,也是會說些普通老百姓平時會說的話的……
而林淼就那麼輕而易舉地,跟那些人打成了一片。
“你們上去休息吧,我有事再叫你們。”林淼走到三樓,徑直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黃清清和王斌嗯了一聲,看着林淼拐進辦公室,才轉身上樓。
“林總太牛逼了……”王斌仿如一個去聖城朝拜完回來的信徒,從身體到靈魂全都被沖洗了一遍,內心有種強烈的衝動,很想給林淼跪一個。
黃清清也是腦子裡一直嗡嗡嗡的,輕輕嗯了一聲。
對這個小老闆,她現在是服得不想再吐任何的槽了。
以前總覺得林淼是吹牛逼的本事大於能力本身,現在看來,林淼的嘴炮,那確實是建立在強大的實力之上。那這就不是吹牛逼了,頂多只能叫作“修辭意味較強的客觀自我表達”。
林淼其實也是累得半死,不過還是強撐着想趕緊了解一下他在香江搞風搞雨的這段時間,內地的輿論風向有什麼變化,家裡的基本盤穩不住,在外面帥死了也意義不大。
推開三樓辦公室的門,在家留守的林婉如馬上站起來,驚喜地笑道:“林總,你回來了?”
“嗯。”林淼趿拉着步子,走到老闆椅前坐下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給我倒杯牛奶。”
“好。”林婉如利索地往屋外走去。
過了片刻,一杯熱牛奶被端到林淼跟前。
閉目養神的林淼睜開眼,淡淡問道:“最近有人罵我嗎?”
林婉如笑道:“你剛去香江的頭幾天沒人罵,這幾天又開始有點苗頭了。”
她一邊說着,給林淼翻開放在桌上的報紙,笑盈盈道:“7月1號《東甌日報》頭版頭條上,全都是你跟康書記去香江的新聞,市裡的電視臺也報道了。《羊城南方報》4號登了一篇建議發展素質教育的評論,《羣衆日報》5號迴應了一篇。”
“嗯?”林淼微微一愣,“《羣衆日報》怎麼回的啊?”
林婉如道:“基本意思就是支持鼓勵吧,說要順應時代發展,和國際接軌什麼的。”
林淼搖頭嘆氣:“一羣傻帽……”
林婉如又道:“前天圓韓在《滬城早報》上又說你壞話了,還有今天早上,《羊城南方報》有篇文章又把你去年從銀行貸款兩個億的事情拿出來說,說你是中國建設法制社會的絆腳石。”
“我草,這帽子扣得漂亮啊。”林淼笑道,“小碗,你今天就給我找個頂牛逼的法律顧問,必須用實際行動讓《羊城南方報》知道知道,什麼叫依法治國,告不死它我不信林了。”
林婉如笑道:“好,我馬上找。”
林淼點點頭,繼續道:“圓韓就不用再關注了,沒什麼意義,我讓你寫的東西,寫出來了嗎?”
林婉如道:“寫好了,放在左邊的櫃子裡。”
林淼伸手把櫃子抽出來,拿出稿子看了幾眼。
林婉如臉上帶着幾分期待。
林淼卻沒表態,淡淡道:“行了,暫時沒事了,你今天先下班吧。”
林婉如微微面露失望,拿起包跟林淼道了別,腳步輕輕地轉身出了房間。
門一關,林淼撓撓頭,把林婉如寫的東西揉成一團,扔進了紙簍。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以前那些領導偶爾有時候不滿意他寫的東西是有原因的。
文筆不文筆的,還是其次,主要是你得直到老闆到底想說什麼話。
如果這東西是黃清清寫的,林淼肯定就讓黃清清推翻重來了。但他和林婉如的關係還沒到能隨便批評她的份上,他不想爲難漂亮小姑娘,所以還是乾脆自己寫比較有效率。
打開電腦,林淼敲了40來分鐘,懷着沉重的心情,義正詞嚴地譴責了自己的胡作非爲,寫完後直接發到《東甌日報》總編的郵箱裡,然後第二天早上,報上就刊登了一篇名爲《向東甌市廣大家長致歉》的林淼署名文章。
“《紅苗》徵文大賽的最初目的,雖希望能爲我市衆多具備寫作才能的中小學生,提供展示才華的平臺和機會,但因流程設計和規則設計上的不嚴謹,卻最終給一小部分參與當年中考的考生,造成了影響畢生的不可逆轉的傷害。
《紅苗》徵文大賽的與中考入學名額掛鉤,嚴重損害了全市考生的利益,讓許多原本應該考上更好學校的同學,失去了原本屬於他們的更加優良的教學環境和教育資源。我作爲時任東甌市團市委少先總隊總隊長,以及《紅苗》週刊的總編輯,難辭其咎。
在此,我深切地向我市廣大的考生和考生家長,表示最深刻的悔恨和歉意。所有在1996年6月和1997年6月,因被《紅苗》徵文大賽擠佔名額而遺憾滑入次一等中學的大約5000名考生,我對不起大家。我不求取得大家的原諒,只能用我微薄的力量,儘可能地補償各位。
今後所有參加東甌市96屆和97屆中考的同學(考入東甌中學的除外),大學畢業後都入職本人名下企業(東甌市江海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東甌市天源文化創意投資有限公司、東甌市小可愛科技開發有限公司),全部可跳過試用期,且基本工資按我司2級員工待遇起步。
亡羊補牢,猶未晚矣。我希望《紅苗》徵文比賽的改制,能避免東甌市96屆和97屆中考悲劇的發生;也希望所有參加96年和97年東甌市中考的同學們,尤其是遭受不公的同學們,能從不公的陰影中走出來,用自己的努力,衝破不公的陰霾,在高考中取得佳績;更希望東甌市的有關部門,能從市少先總隊的錯誤經驗中吸取教訓,規範考試製度,不讓千千萬萬爲各自的人生埋頭奮鬥的考生們流汗又流淚。
也請所有以‘素質招考’爲名,行‘侵佔公共資源’之實的機構和單位,及早回頭是岸。萬勿像我一樣,差點成爲一座城市,乃至整個民族和國家的罪人。”
鑑於《東甌日報》的發行量已經突破天際,這天這篇報道發出去後,全國大部分老百姓在看得一頭霧水的同時,東甌市不少事關自身利益,參加了96年和97年中考孩子的家長們,則逐漸從茫然轉向醒悟——
“我們被佔便宜了嗎?”
“廢話啊!東甌中學的名額本來就那麼多,那些寫作文拿獎走後門進去的,不剛好就是把別人的名額給搶了啊?”
“我操!我說我兒子怎麼考了699分都進不去!”
“我女兒700.5分都沒進呢!”
東甌市一片譁然。
滬城某個辦公室裡,《新思維》組委會的主要成員則火速聚到一起。
每個人不但臉色難看,個別人還滿頭冷汗。
他們彼此間互相用看傻逼的眼神看對方,眼裡大致就那麼個意思——
俏麗嗎!誰讓你們去惹林淼的?!
怎麼辦!怎麼辦!老子就想問你們,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