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僑飯店的大門開開合合,屋外的暖風和店內的冷氣交織,吹得守在店門口的門童和迎賓小姐們,全都恍恍惚惚。生生從中午十二點站到現在,除了鞠躬喊好,一刻也不能離開,甚至連上個洗手間,都要前堂經理的同意,精神和身體飽受折磨的他們,現在只盼着酒店裡的客人早點走完,酒店外面的人,千萬別再進來,連天色還亮那會兒討論得不亦樂乎的“林國榮被抓進我們酒店了”這麼勁爆的新聞,現在都懶得再去議論。
只是光站着,什麼都不說,又實在無聊得慌。
臨近八點,當送走一批給孩子辦生日宴的有錢人和他們誠心邀請來當人肉背景蹭吃蹭喝的窮逼親戚,安靜下來的酒店門口,不一會兒,又開始了新一輪無聊的談話。
“林國榮好像被放出來啊,剛纔走出去那個光頭,是不是說林國榮被放出來了?”
“早就放出來了好吧,五點多就出來,酒都喝了兩輪了,你不是站在這裡站傻了啊?”
“唉……當官真好,事情鬧這麼大,隨隨便便來一羣人就給他保出去了。”
“廢話,要不怎麼說官官相護?!”
不知真相的酒店服務員們,依然牢記早上曲江電視臺新聞報道的內容。短短十來個小時,別說讓他們對老林和林淼的事情無中生有地發生什麼觀念上改變,就算真把真相告訴他們,他們一時半會兒的,也不見得就能接受。畢竟《曲江南都報》,給老林和林淼潑髒水,潑了都快一個月了。社會上的輿論,也發酵得儼然是已經給他們父子倆定了性。
大的就是個濫用職權的貪官污吏,小的就是個狗仗人勢的騙子。至於老林的那些作品,反正他們又不看,誰管他寫得好壞,說不定連大的也是騙子呢?當官的嘛,騙人多正常?
東甌市的街頭巷尾,多數人就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堅定認爲的。
就算今晚老林在新聞裡露了面,可對包括華僑酒店的這些門童和迎賓小姐在內的人來說,這頂多就只是官官相護的又一例證據而已。他們不但不可能從中看出今天事件雙方鬥智鬥勇的博弈,反過來,還會在私底下高聲斥責東甌市政府腐敗透頂,不把老林繩之以法不說,居然還爲虎作倀、助紂爲虐,任由老林這樣的敗類繼續橫行霸道,欺行霸市,坑害東甌市千千萬萬家庭的孩子——他們家的孩子考試成績不理想,罪魁禍首就是老林和林淼!
不要問爲什麼!沒有爲什麼!痛恨腐敗分子不需要理由!
還上尼瑪的電視?這一大一小兩個禍害,早特麼該一起拉出去槍斃了!
這便是許多淳樸善良的東甌市百姓,發自內心的,最樸實的心聲。
一切爲了公平嘛……
幾個門童和漂亮的迎賓小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沒人覺得背地裡說老林的壞話有什麼不對,反而站定這樣的立場,就是此時這個小環境中最大的政治正確。
“7點49了……”
站在大堂前臺斜對面方向上,正好能看到酒店掛鐘的門童,忍不住現場報時,站了快八個鐘頭了,實在體力透支得厲害,晚飯都還沒吃呢……
“林國榮他們就爽了,天天大魚大肉。”
“我們也是大魚大肉啊,等他們吃完了,我們就能大魚大肉了嘛。”
門童們苦中作樂,開始自嘲。另一個門童望向門外,卻嘆了口氣:“大魚大肉個屁,你們看,又來一車。今晚又得站到十點。”
晚上十點,是門童們無條件下班的時間。
不然那麼個熬法,恐怕真的要出人命……
幾個迎賓小姐全都面露煩憂,齊齊朝出租車的方向望去。然後就見車上下來一男一女,又帶着個穿着土氣的六十來歲的老婦女,匆匆忙忙、火急火燎朝着酒店大門跑了過來。
迎賓們趕緊收拾情緒,管理好臉上的表情。
酒店大門一開,衆迎賓彎腰鞠躬,行禮問好,可嘴一張,卻齊刷刷地全都臉色驟變。
伴隨的屋外的暖風,一股濃烈的、辣眼睛的、彷彿來自地獄的臭味,讓迎賓們每個人都像是被死神掐住了脖子。那種直衝腦門的酸爽,甚至當場令他們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每個人都目瞪口呆盯着袁佳潔三個人,表情分明是想報警。
袁佳潔見迎賓們的樣子,自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剛纔從江北鎮坐車過來,她和尚主任生生把司機薰吐了兩次,可那司機當真也是個猛人,先是開到一半的時候停下來,非說這趟生意是他有生之年以來最難做的一次,必須加價,不然就把三個人扔到路上,尚主任二話不說就答應後,等開進市區,又嚷嚷要再加三十塊錢的洗車費,不然他明天就不用做生意了,要是不給,大家就同歸於盡。
如此九九八十一難地趕到華僑酒店,尚主任錢包大出血不說,那司機師傅也是淚流滿面。
講真,就衝這敬業的態度,就算他不開口,袁佳潔都覺得多給些錢是應該的。
唯獨當清潔工出身,這輩子別的手藝沒練成,淨把對臭味的耐受力提升到不可思議程度的老太太,全程面不改色,甚至還能有滋有味地吃她從家裡拿出來,今年過年時林國華送她的,一直扣扣索索吃到現在都還沒吃完的餅乾。袁佳潔在車上發現那餅乾分明就是她中午吃的牌子,當時就對人與人之間身體素質的差距,產生了難以名狀的震驚。
就在酒店迎賓們被三人身上的氣味薰到噁心甚至發慌,有點想叫保安的時候,尚主任不管三七二十一,逮住一個迎賓就問:“林國榮在哪個房間?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那接受尚主任詢問的門童,比遇上千年鹹魚精還驚恐,急忙捏住鼻子,語速飛快道:“我不知道,你去問別人!”
前堂經理看大門口情況不對,忙快步上前,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但走到離三人五米遠的地方時,一下就停了下來。他隔着老遠,不敢走近,大聲呵斥道:“你們幹嘛?趕緊給我出去!”
袁佳潔都快瘋了,近乎崩潰地嘶吼起來:“我們是《曲江南都報》的記者!這是林國榮他親媽!我們有重要證據要交給省裡的領導!你不帶我們去找林國榮,你就是他的同謀!”
袁佳潔說的是普通話,老太太完全聽不懂。
但酒店大堂裡的人,卻全都驚呆了。
又反轉了?
前堂經理不敢怠慢,可也不敢靠近,心想這事和自己關係不大,乾脆一咬牙,給袁佳潔三人指路道:“12樓1220貴賓房,你們自己上去!”
袁佳潔臉上一喜,這麼說人全都還在,時間還算來得及。
尚主任和袁佳潔匆匆忙忙,帶着老帶帶朝電梯跑去,一路上酒店裡的人全都避之不及。許是黴運走多了,兩人的運勢終於開始觸底反彈。走到電梯前,電梯剛好就停在一樓。三人走進電梯,按了十二樓的按鈕,電梯門緩緩關上後,尚主任突然微微皺了下眉頭。
“他剛纔是說貴賓廳對吧?”
“是啊。”袁佳潔點點頭,“怎麼了?”
尚主任沉聲道:“林國榮是來接受調查的,怎麼會在貴賓廳裡?”
袁佳潔的臉色一下子又白了三分。
身子微微一晃,差點要暈過去。
她隱隱約約有種不祥的預感,今晚可能要發生很不好的事情,可她有極力地自我安慰,對尚主任道:“林國榮名氣這麼大,現在也還沒定罪,審訊過程中出來吃個飯,稍微吃好一點,也很正常。而且馮局的級別那麼高,不給林國榮安排,也得給馮局安排啊。”
聽了袁佳潔自圓其說的解釋,尚主任稍微放心一些。
老太太左右也聽不懂兩個人在說什麼,只知道到了這裡,一頓好飯肯定又少不了。
她搓了搓殘留在手指上的餅乾的碎屑,然後摸了下口袋。口袋裡頭,還有最後一包餅乾,心裡不無遺憾地想道:“要是阿華和阿榮,兩個人換一下就好了……”
電梯陡然一頓,微微失重半秒,又平穩下來。
轎廂的門慢慢打開,三人走出電梯,這時邊上兩部電梯,幾乎也是同時亮燈。
兩部電梯裡轟轟鬧鬧走出一大羣紅光滿面、酒足飯飽的人,隨身帶着攝影器材,一看氣質,就知道不可能是攝影藝術家,而是記者。
一下子見到這麼多同行,尚主任急忙上前打聽:“你們也是來採訪林國榮的嗎?”
被尚主任拉住的老兄,胃裡劇烈一抽,差點把滿肚子的好東西給吐出來。他急忙後退出好幾步,捂住口鼻,滿眼糾結地看着尚主任,嚥了半天口水才艱難問道:“你們身上什麼味兒啊?”
而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所有記者已然全都遠離這仨貨三米以上,對他們形成了一個“防生化危機擴散”的包圍圈。
尚主任實在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很無力地解釋道:“我們是《曲江南都報》的記者,剛纔去鄉下找林國榮的母親,出了點小事故。我們有證據要交給省裡的領導。”
記者們面面相覷。
他們原本只是吃完飯,想上來跟領導們說聲再見就回家,可誰能想到,事情都到這份上了,《曲江南都報》的人,居然還這麼鍥而不捨。
“你們找領導幹嘛?省裡的領導都說沒事了,林主任的罪名已經洗清了!”
差點被尚主任薰吐的記者,捂着鼻子說道。
尚主任頓時如遭雷擊,愣在當場。
袁佳潔卻還不肯放棄,她頭髮散亂,臉上又是淚痕又是塵土,妝容早就花得一塌糊塗,發瘋似的大喊:“我們還有證據!我現在就把證據拿給他看!”
說着就拉起老太太的手,直衝貴賓房去。
老太太滿臉不爽,怒喝袁佳潔:“你幹嘛啊?拉我幹什麼?”
袁佳潔腳步不停,邊走邊說:“我要讓省裡領導看看,你兒子到底是什麼人!”
說話間,兩人已然走到了房門半掩的包廂前。
守在門外的兩個旗袍小姐,根本攔不住發瘋的袁佳潔,也不敢攔她。
袁佳潔拉着老太太推門而出,屋內的歡聲笑語,頃刻間又停了下來。
正勾搭着老林的肩膀,大聲標榜咱倆是兄弟,東甌電視臺不替你說話還能替誰說話的樑樹友,怔怔看着披頭散髮的袁佳潔——同在一個系統,他們兩個,也算是有過好幾面之緣。
“怎麼了?”樑樹友傻傻問袁佳潔,“你怎麼弄成這樣了?”
袁佳潔身後,一大羣記者冒着中毒氣的生命危險衝過來,擠在包廂門外。人羣中有人喊道:“這位同志說,還有證據要交給省裡的領導!”
馮驍微微皺眉。
包廂裡沒人說話,只剩下電視機裡,趙晶還在念稿。
袁佳潔期期艾艾看着馮驍。
馮驍和羅東嶽、沈望江對視一眼,又看看王市長、羅萬洲和老林,猶豫片刻,纔開口道:“什麼證據?”
袁佳潔這才拉着老太太,走進了包廂。
老太太看到這麼多領導有點蒙,走進房間後,才發現原來老林就一直在她的視線之內,這才認出來,笑着喊了一聲:“阿榮,我剛纔站在門口,怎麼都看不到你?”
老林無言以爲。
屋子裡另一個角落,又有個人站起來,喊老太太:“媽,你怎麼來了?”
“誒!阿華,你也在啊?”老太太眉開眼笑,驚喜不已,“你現在官兒跟阿榮一樣大了啊?”
“別亂說!”林國華不高興地略帶責怪的語氣回答,然後意識到不對,立馬又換了臉,露出笑容道,“就是今天湊巧,過來一起吃飯,你吃了沒?來來來,來我這裡坐,菜還挺多……”
老太太卻還要虛僞地客套一把:“沒事,沒事,你儘管吃,你們跟領導吃飯,我看看就行了。”
“叫你坐你就坐嘛,還差你這兩口啊?”林國華走上前,一邊拉着老太太往他自己的座位上走,一邊衝着老林和老林身旁個幾個大領導,點頭哈腰地諂媚地笑了笑。
馮驍默默地等老太太和林國華扯完家常,這時尚主任,也慢吞吞地撥開人羣,走了進來。
原本袁佳潔一個人身上的味道,屋子裡的衆人尚能接受,可尚主任一來,直接就成災害現場了。可終歸領導就是領導,忍耐力不是一般的強。
滿屋子的人儘管難受,可就是憋着不說話,連領導家的小孩子們,也都只是捂住嘴巴和鼻子,只有年紀最小的妞妞,小聲嘀咕了一下:“臭臭……”
而睡在鄭愛芬懷裡的林淼,則是半睡半醒地難受地翻了個身,把臉朝向了她的肚子。
“馮局,我這裡有盒磁帶,是林國榮的媽媽親口說的話,我希望你能允許我,當面讓他們母子兩個人對質。”袁佳潔從包裡拿出磁帶,伸手遞給馮驍。
那隻手從滿桌子菜餚上方經過時,註定這頓飯,就只能吃到這裡爲止……
馮驍眉頭緊鎖地接過磁帶。
滿屋子所有人,全都露出凝重的神色,看着馮驍和袁佳潔。連林國華,都沒眨一下眼皮。老太太完全搞不清這裡到底是在幹嘛,悄默聲問道:“阿華,你們今天在這裡幹嘛啊?”
林國華搖搖頭,不聲不響。
羅萬洲對這個情況略有點拿不準,隔着馮驍,小聲問老林:“國榮,你媽說什麼了?”
老林微微皺眉,遠遠看老太太一眼,比羅萬洲都疑惑,道:“不知道。”
“小姑娘,拿臺錄音機過來嗎?店裡有嗎?”馮驍突然開口。
房外馬上走進來一個漂亮的旗袍小姐,忍着臭味,畢恭畢敬道:“有,您要幾臺?”
馮驍道:“一臺就夠了。”
“好,領導稍等五分鐘,我馬上去拿。”旗袍小姐匆匆離去。
馮驍掏出煙來,默默點燃一根。
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
而房間外,職業敏感的記者們,則紛紛掏出了裝備。
寂靜的氣氛下,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電視機裡,趙晶的稿子,也終於念道了最後:“……感謝各位觀衆今天的收看,我們明天……不好意思,本臺又臨時收到一條喜報,再耽誤各位幾分鐘時間。”
屏幕中的趙晶,拿着稿子,臉色一喜:“據我市記者剛剛從京城收到的消息,畢業於我市百里坊小學,現就讀於東甌市外國語初中的學生林淼,在今年6月份參加的全國中小學作文競賽中,獲得小學組特等獎。這是全國中小學作文競賽舉辦5年以來,第一次頒出特等獎,也是我市教育歷史上,第一次有中小學生在全國級別的作文比賽中,獲得這樣的佳績。據悉,林淼同學的獲獎作文題目分別爲《何陋之有》和《恭候各位》,這兩篇獲獎作文,接下來將被刊登在即將出版的,《1995年全國中小學生作文選》中……”
袁佳潔已經愣住了。
房內房外,所有人全都默默地注視着她。
本在點菸的尚主任,默默用手指,擰滅了剛剛燃起的菸頭。
但那輕微的疼痛,並不足以讓壓制住他內心的痛苦。
電視機裡,趙晶讀完臨時稿件,又繼續收拾臺子,一邊道:“感謝各位觀衆朋友,我們明天……啊,不好意思,今天好像喜事有點多。本臺又收到一條臨時消息,又是一條喜訊。本臺駐新加坡記者發回報道,我市外國語初中學生林淼,於今年8月攜硬筆書法作品《將進酒》,參加首屆新加坡國際華人書法展覽賽,獲大賽幼兒組金獎。據悉該賽事由世界華人書法協會主辦,是全球華人書法最高級別比賽。獲獎作品將在新加坡國立博物館展覽三天,具體詳情,請見明日《東甌日報》特評——‘東甌之光,文化父子兵’。讓我們再次祝賀林淼同學,取得佳績,爲東甌市在國際上爭光。”
原本就安靜的房間,這下更安靜了。
所有人看看袁佳潔,看看老林,再看看沉睡在鄭愛芬懷裡的林淼。
鄭愛芬抱着林淼,人都在哆嗦。
她這下抱的不是人啊,是真·國寶啊……
丁少儀突然忍不住笑得渾身發抖,已然完全沒把袁佳潔當回事,轉頭問樑樹友:“老樑,你們臺裡還有駐新加坡的記者啊?”
樑樹友笑道:“吹個牛逼嘛,老百姓又不知道。”
這話一出,滿屋子笑成一片。
老太太疑惑地看着一會兒不說話,一會兒又大笑的領導們,覺得這羣人簡直是腦子有病。
胡劍慧走到窗戶邊,把窗戶一扇一扇地全部打開。
十幾樓高的大風吹進來,吹散滿屋子熏天的臭氣,也把林淼吹醒了過來。
林淼掙扎着想起坐起來,卻發現鄭愛芬看他的眼神——好慈愛?
他迷迷糊糊,打個呵欠,然後發現袁佳潔跟乞丐一樣站在包廂裡,還當自己是在做夢,嘀咕了一句再喝酒我就是煞筆,又躺了回去。
袁佳潔如芒在背地站在房間中,已經不是一點兩點地想死了。
她不停地望向窗戶,又不停地說服自己,還有機會,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馮驍深深地抽了口煙,轉頭對羅萬洲道:“小傢伙的師父,確實是個高人吶。今天就算真查出什麼,就憑這兩條喜報,以後也能打個五五開。”
羅萬洲笑了笑:“還是孩子自己爭氣,本身就有這個水平。”
馮驍點點頭,又望向袁佳潔,沉聲問道:“記者同志,你看都這樣了,你還要繼續出示證據嗎?”
袁佳潔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一瞪眼,眼裡發着恨道:“要!一定要!林國榮就是個假貨,東甌市就是個造假製假的破地方!我馬上就證明給你們所有人看!”
滿屋子的領導齊齊皺眉。這時候,跑去拿錄音機的旗袍小姐,終於匆匆趕回。旗袍小姐把換好電池的錄音機往酒桌上一放,見屋裡氣氛詭異,趕緊退了出去。
袁佳潔盯着馮驍,彷彿馮驍纔是她的仇人一般,打開錄音機,將磁帶放了進去。
然後輕輕按下開關。
旋即,一個說東甌市方言的低沉女聲,在房間裡響起。
“阿榮不孝順啊,那麼多房子也不給我住,我小兒子孝順,可想幫我也沒那本事啊……”
“什麼神童不神童的,都是外面瞎說的,我自己的孫子我還不知道嗎?阿榮他兒子,前兩年連字都還不認識,拉完屎都不會自己擦屁股,都要我幫他擦呢……”
屋內外的人神色微變。
不是懷疑,只是疑惑。
老林、林國華、老太太三人對視,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