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寫作這種事,激情固然重要,但關鍵還是貴在持久。
晚飯過後,林淼就安靜下來,先像個正常小孩那樣,有滋有味地看了20分鐘的《葫蘆娃》;接着又不那麼正常的,看了半個小時的《新聞聯播》,一邊看還一邊點頭,彷彿自己參與了國家大事一樣。坐在一旁的林國榮見狀倍感欣喜,不自量力地暗想兒子果然繼承了老子的衣鉢,將來說不定能進中央……
林淼看完電視,下樓刷了牙,放了水,剛一過8點,就早早上牀睡覺。
二樓空間不大,也沒有單獨隔開的房間,林淼的小牀就緊貼在林國榮和江萍的大牀旁邊。
前世他的小時候,偶爾睡到三更半夜時會被大牀有規律的搖晃給震醒。
那時候的林淼屁都不懂,迷迷糊糊醒來後,隨便瞥一眼就繼續睡覺。
不過現在的情況就略微不一樣了。
晚上要是被震醒,嗯……還是比較尷尬的……
所幸林淼最近心寬體健,白天消耗的精力也多,加之晚上沒有起夜的習慣,所以基本都是一覺到天亮。生物鐘甚至精準到一般睜眼就是清晨6點左右,前後誤差不超過5分鐘。
忙碌的週日,隨着林淼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條春捲而進入尾聲。
……
6歲小孩子的睡眠時間很長,林淼一覺能睡10個小時左右。
等睜開眼,天色已經亮了。
林淼掀開被子,轉頭看了眼爸媽。
年輕時的爸媽,感情顯然還是好的,睡覺時喜歡抱作一團,恩愛得很。
林淼沒叫醒他們,爬下牀來,先套上祖母閒來無事給他織的老土毛線衫,再穿上江萍心狠手辣花幾百塊錢給他買的外套。穿戴整齊,又隨手從茶几上拿了林國榮每天留給他的3塊錢,然後背上依然輕飄飄的書包,輕手輕腳下了樓。
家裡沒有專門的衛生間,早上起來後刷牙洗臉也比較麻煩。
先要從水缸裡舀水,然後從廚房的各個角落把臉盆、毛巾、牙刷拿出來,刷牙還不能在屋裡頭進行,必須得走到屋外,蹲在平時噓噓的陰溝前,才能把這活給幹完。林淼開重生回來的前兩天,還稍微覺得有點噁心,但現在過了一週,總算是漸漸適應了。
漱了口、洗過臉,把洗臉水倒進陰溝。
頗有些麻煩地搞完個人衛生,差不多10分鐘就過去了,但院子四周依然十分安靜。
天機巷這一帶的住戶中,需要在菜市場裡討生活的小商販通常都是早上5點之前就出門了。而剩下的那部分遊手好閒的,早上的時間對他們來說根本就無所謂,矇頭睡到中午,還能免了一頓早飯。至於各家各戶要上學的小孩,則普遍都要睡到7點左右纔會起來。
反正天機巷離學校夠近,去百里坊小學和十八中的步行用時都在15分鐘之內。
如果騎自行車過去,甚至連10分鐘都不用。
而學校早上的早自習或者晨會時間,一般是7點半到8點半。
預留半個小時,足夠小孩子們磨蹭的。
林淼聽着前城鎮化時代的鳥叫,一路步行到學校時,天色早已經亮得不能再亮。
學校門口像往常一樣,擠滿幾十個和林淼一樣早起的小孩。
賣早點的攤子和店鋪前,更是熱鬧得不可開交。
過了一週,他對現在的生活已經習慣了八九分,在髒兮兮的麪館裡坐下,也沒覺得有多膈應。
吃早飯,等開門,上廁所,上自習。
林淼充滿節奏的生活,有規律得就像上了發條的機器。
這讓在體制內混了好多年的他,覺得非常舒服。
到了教室之後,林淼就繼續死磕他的奧數題。
苗校長給的那700道題目,現在才做了300題。林淼的計劃是這周之內攻克後面剩下的400題,然後把時間騰出來,留給更有實際意義的寫作。
經過週末單老師的套路點撥,林淼這會兒再往下做,卡題的情況就明顯減少許多。
平均下來,每道題的解答時間基本連3分鐘都不用。
埋頭苦幹了大半個鐘頭,手上這本四年級奧數習題冊,不知不覺就已經進入到了後半本。
而這時,教室裡的小屁孩們,也差不多都到了。
在劉秀英的調教下,三六班的紀律絕對算得上是整個年級段最好的。雖然還是無法完全杜絕個別性情頑劣的熊孩子的傻逼行爲,但總體來說,班級事務還算運轉良好。
學習最好的班長小朋友,一看人來得差不多了,就很自覺地拿着語文課本,上臺領讀去了。
其他幾個學習不是最好、但也算名列前茅的小屁孩,則開始跟收債公司的員工似的,挨個向別的小屁孩討要週末的作業,大聲嚷嚷的過程中,臉上充滿了驕傲和優越感。
班級裡8個小組長,林淼的同桌張瑤瑤是她那個組的小組長。
小可愛今天早上來得稍晚了幾分鐘,剛一把書包放下,就風風火火地從前往後收本子。
然後林淼就聽到教室後頭的小屁孩們,挨個呼天喊地地抱怨起來。
但其實也未必是沒寫作業,多數小屁孩純粹就是跟風耍傲嬌……
林淼沒有小屁孩們的煩惱。上學一星期以來,他從沒交過作業。劉秀英因爲早就得了苗校長的聖旨,所以對林淼完全實行放養政策,不作任何強制要求。這讓班上大部分的小屁孩們對林淼感到羨慕的同時,也進一步導致一小撮腦回路障礙的熊孩子妒火中燒,橫豎左右就是看林淼不順眼,不打他一頓就絕不痛快。
到了7點半,週一晨會準時開始。
萬年不變的音樂一響,36個班的小孩,就效率驚人地在10分鐘內就在操場上排好了隊。
林淼他們班的位置離講臺很近,幾乎就在校長的眼皮子底下。
金校長拿起話筒,還沒說話,就先衝林淼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
林淼吹着冷風,眼皮一跳,直覺感到這笑容並不簡單。
但接下來老金說的事情,卻和林淼並沒有多大關係。
晨會的內容照舊還是老一套,講了講衛生,講了講學校上個星期發生的幾件小事,然後把流動小紅旗一發,某班小屁孩的“國旗下講話”再一搞,寶貴的人生40分鐘就這麼消耗過去。
“好了,今天的晨會就先講到這裡。請各班級的老師帶同學們回教室,一年級的同學請先留一下,今天第一節課你們先不用上了。”
老金話沒說完,一年級的那一撥方陣裡就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可還沒開心過2秒,就聽老金接着說道:“接下來有區衛生防疫站的醫生來給大家打預防針,請一年級各班級的班主任看好自己班上的孩子,每個孩子都要打針,千萬不能漏掉一個。一定不能讓孩子跑了!”
話音一落,全校高年級的小孩就開始大笑。
老金緊跟着又來了一句:“林淼,你也過去跟一年級的同學一起排隊!”
這下林淼班上熱鬧了,一個個笑得那叫一個喪心病狂。
林淼一臉無語。
難怪說人類是天生的政治動物,母胎裡就帶出排斥異己的本能,能不政治嗎?
林淼蛋疼地出列,跟着一年級某班朝着行政樓前的空地走去。
操場上擺了兩張桌子,防疫站的人已經到了,就等着幹活。
林淼排在第一個打針的班級的最後一個。
幾個班的老師跟在隊伍旁邊,時不時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這位跳級的神童。
打針的進展速度不快,多數小孩子天生對針頭有恐懼心理,扎針之前都得做半天的心理建設。
林淼跟着隊伍,磨磨蹭蹭往前走,離桌子越近,小孩子的哭聲就越多。
“唉……小孩就是小孩,打個針都哭爹喊孃的……”林淼心裡嘀咕。
大概30分鐘過去,林淼終於來到了注射臺前。
在越來越多老師的圍觀下,林淼淡定地脫掉外套,擼起袖子,把胳膊伸了過去。
打針的年輕人見狀一笑,道:“你很勇敢啊。”
林淼隨口回道:“還行吧,不過你是不是把對勇敢的衡量標準定得稍微低了點?”
年輕人不由一愣,這是一年級小孩能說出來的話?
“李醫生,快打吧,這孩子跟別的孩子可不一樣,是我們學校的神童呢!”某個林淼不認識的老師在一旁說道。
“神童啊……”年輕人笑了笑,這個解釋,還真的可以接受一下。
他麻利地給林淼紮好橡皮帶,消毒棉球一擦,然後微微一笑,舉起了針。
秋日的朝陽下,針頭閃着寒光。
林淼直覺感到不對,心裡暗叫一聲:“不好,這針有毒!”
但不等他做足心理準備,李醫生已經手起針落,一針扎進了林淼的肉裡。
難言的劇痛,瞬間從手臂傳入大腦。
林淼眼睛一瞪,菊花一緊,發出一聲悶哼。
我日!小孩子的神經末梢要不要這麼敏感?
真是痛痛痛痛痛痛痛……
“好了,小朋友,這個棉球你按一下,過兩分鐘再鬆開。”李醫生按住林淼胳膊上的針孔,笑容和藹地對林淼道。看林淼強忍眼淚的樣子,心裡歡樂得不得了。
神童?神童又怎麼了?神童又不是金剛葫蘆娃!還能刀槍不入不成?
在我老李的針頭下,就沒有小孩是不哭的!
林淼強忍着鼻酸,眼淚在眼眶裡翻滾。
我草……這貨肯定沒有護士執照……手法太殘暴了……
林淼強烈懷疑對方的資質和水平,深吸一口氣,拿起衣服,擡頭望天,默默走開。
林淼慢慢地往教室挪,希望能在回到教室之前把眼淚憋回去。可等他走出幾十米遠,眼見着就要回到教室裡了,身後卻忽然伸過來一隻白皙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誒!你哭啊!我都等你半天了,你別忍着啊!”那隻手的主人很無良地喊道。
林淼轉過頭,就看到了教音樂的漂亮小姐姐夏琳。
尼瑪,這貨究竟什麼惡趣味啊?虐童癖嗎?
“姐姐,你到底有沒有文化啊?”林淼含着熱淚回懟道,“我這是因爲過度疼痛無法忍受,人體自發產生的應激反應,我這叫痛出眼淚,不叫哭!”
說着話,兩行熱淚就滾滾而下。
夏琳看着林淼這小模樣,實在被萌得不要不要的。於是一時衝動沒忍住,咯咯嬌笑着,一把將林淼摟進懷裡,使勁揉了兩下,大笑道:“小朋友,你真是太可愛了!”
整張臉都被埋進夏琳胸前的林淼,這一刻懵逼了。
那軟綿綿的觸感,讓他腦子有點宕機。
上輩子,他一直是個處男……
“夏老師,注意點影響啊,又不是幼兒園,這麼抱孩子像話嗎?”
苗校長的聲音,在小姐姐身後響起。
夏琳俏皮地吐了下舌頭,強行喂林淼吃完豆腐,就不負責任地踩着高跟鞋跑了。
林淼總算從懵逼狀態中回過神來,拿出紙巾,擦了擦眼淚。
苗校長難得見到林淼露出些許孩子該有的樣子,笑着蹲下來,摸摸林淼的頭,問道:“很痛嗎?”
“怎麼說呢……我對剛剛哭着喊媽的那些人表示理解。”林淼道。
苗校長笑得越發開心。
每次聽林淼說話,她都不得不佩服這孩子的語言能力。
說他是天才,確實不爲過吧?
“淼淼,阿姨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苗校長終於說起了正事,“咱們學校已經報名了今年的全區奧數比賽,我把你的名字報上去了。預賽時間是下個月15號,還有將近一個半月的時間。接下來這幾個星期,你和單老師好好把五年級和六年級的題目學一下,爭取把預賽過了。”
林淼紅着眼睛,抽着鼻子道:“是不是太急了啊?萬一過不了呢?”
“沒事,反正你才上三年級,我們有的是時間。”苗校長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容,“三年級過不了,還可以等四年級嘛!”
四年級?
四年級你妹啊!
林淼對苗校長的回答感到很憤怒,立場堅定地大聲抗議道:“我纔不上四年級,我明年就要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