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楚霸寧和趙將軍在書房裡只呆了一刻鐘時間,一刻鐘後,趙將軍整個人都變得頹喪沉重,腳步沉重地走出了肅王府。
楚霸寧在趙將軍走後卻只是呆在書房裡,半天都沒有出來。
阿難坐在坑上抱着兩隻已經被丫環清洗過的小狐狸聽着下人的回稟,心裡有些猜不透楚霸寧到底說了什麼,讓趙將軍心情如此沉重。難道他真的沒有念舊情放過趙琦華?阿難覺得楚霸寧既然與趙琦華有青梅竹馬的交情,說什麼應該都不會罰得太重的吧?
阿難得省視自己是不是太在意了,或許楚霸寧從來沒有將趙琦華當一回事情,是自己鑽了牛角尖子。
而楚霸寧在趙將軍離開後,依舊悠閒地過着他休養生息的生活,大多時候是和阿難膩在一起,她刺繡他看書,兩隻小狐狸趴在籃子裡打盹,日子悠閒自在,讓阿難覺得這個冬天其實一點也不冷。因爲,身邊一直有一個人陪着你,關心你,甚至在大冷天的爲你溫暖冰冷的雙手。
這其間,楚霸寧完全沒有同阿難說過什麼事情,趙琦華這人彷彿不存在一般,隻字不提。
過了幾天,阿難才從何夫人那裡知道趙琦華在趙將軍來府的第二天就離開了桐城的事情。
趙琦華離開得如此匆促而悄然,竟然極少有人注意到這事情。
那天,阿難窺得空,讓章嬤嬤做了一些京城流行的點心裝盒子去城守府串門子。
何夫人帶着小妞妞接見阿難,阿難和小妞妞玩了一陣後,便和何夫人喝茶聊一下近來的事情。無意中說起了趙琦華的事情,何夫人突然拍了拍額頭說道:“哎呀,差點忘記了,趙家小娘子前幾天被趙將軍送走了。呵呵,桐城以後就少了個拿鞭子到處跑的趙大小姐了,相信有一半的人會不習慣吧。”
阿難怔了怔,她沒有想到趙琦華竟然會被送離了桐城。當然,聽到這個消息阿難第一反應是,很可恥的高興了一陣,然後纔想起那天趙將軍離開時的表情。阿難微蹙眉,難道她家王爺的意思是讓趙將軍將女兒發配到哪裡了?可是,她覺得這還不至於讓趙將軍露出那樣沉重的表情吧?
何夫人完全當這事當成了趣事和阿難說,當下將她知道的都說了出來,“也不知道趙家小娘子又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了,這回竟然能讓趙將軍終於捨得將她送到兗州老家嫁人。其實,依趙家的家勢,趙家小娘子完全可以在京城裡隨便找一個世家子弟嫁了也是使得的,而且京城裡還有皇后娘娘在上頭鎮着,沒有人不會給趙家面子,皇后可是趙家小娘子的嫡親姑姑,怎麼也會幫襯一下,不會讓她吃虧。可回了老家兗州,聽說那裡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也不知道她一個被父親嬌慣着長大的小姑娘能不能支撐下去……”
何夫人十年前隨夫駐守邊疆,也算是看着趙琦華長大的了。雖然她不喜趙琦華那拉仇恨的性子,但到底是相處了多年,多少也有些感情的。現下眼見就要過年了,見她一個小姑娘孤伶伶地被父親送回了人生地不熟的老家,心裡有些慼慼然,爲她可憐嘆息。
阿難卻是呆住了。
趙琦華女扮男裝混進軍隊中跑到城樓的事情除了軍中幾個上層人物知道外,其他人卻是不知的。何夫人自然也被瞞着,不知道趙琦華曾做過這等膽大妄爲的事情。可阿難最是清楚其中的事,知道趙琦華被迫離開桐城回老家嫁人,怕是楚霸寧的意思吧。
這招……真是夠狠的。
讓一個愛慕自己的女人在自己的授意下,千里迢迢地回老家嫁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嫁到一個如意良人,這對於一個古代女人來說,真的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情。
阿難這麼一想,在這大冷天的,竟然生生嚇得打了個哆嗦,心裡頓時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成親這麼久,阿難以爲自己其實已經將楚霸寧的性子摸得差不多了,可現下才發現,他並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公正嚴肅,也有狠辣的一面。
阿難兩輩子都想過自己若要結婚,以後會嫁個什麼樣的男人。或許他是忠實敦厚的,或許他是斯文講理的,或許他是寬容豁達的……但從來沒有想過會這麼不經意間能決定一個女人一生的男人。
而阿難想知道的是,楚霸寧知道趙琦華的心思麼?是否知道了,纔會這麼不留情面的斬斷了趙琦華所有的念想呢?
“王妃,你怎麼了?”何夫人見阿難怔怔地看着屋外,不由有些擔心的叫了一聲。
阿難回過神,朝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
阿難又和何夫人聊了一會兒,便告辭了。
離開城守府,阿難還不想回去,帶着兩個丫環和一個侍衛慢慢逛起街來。
經過一家路邊賣豆腐腦的小攤子時,聞到了撲鼻而來的豆香味,很純樸的濃香,讓人不忍離去。阿難看過去,店裡只有大約十平方米左右大,或許更小一點,老闆是一對中年夫妻,店裡擺了幾張桌子,差不多都坐滿了。
阿難掃了一眼,一起興起,挑了張空桌子坐了下來。
“幾位客官,來碗豆腐腦麼?”店主老闆見這羣人的穿着非富即貴,當下很殷勤地過來招呼。
“店家,給我們一人來一碗豆腐腦。嗯,我要加糖和花生的。”阿難對小攤板的老闆說着,回頭對她身邊的兩個丫環說,“你們想要什麼口味的去和店家說。”
如翠如藍脆聲應了一聲,也同樣將自己喜歡的口味說出來,那個侍衛卻肅着一張臉,簡單地說了聲:“要鹹的。”
“好咧,請客官稍等!”攤主老闆說了聲,馬上開始給客人弄起豆腐腦來。
很快的,豆腐腦端上來了。
白嫩的豆腐腦上灑了紅糖水,上面還灑着碎花生,看起來十分誘人。阿難也有好幾年沒有吃了,心裡十分懷念,當下放開了心喝起來。
這家的豆腐腦做得十分不錯,豆香濃郁,入口綿軟即化,花生也炒得很香脆。阿難心中喜歡,不由得想打包份回去給她家王爺嚐嚐……
阿難爲自己的想法怔了怔,在這一刻,心裡釋然起來。
無論楚霸寧是怎麼樣的人,都是她的丈夫,她一輩子要在一起的人,何必糾結那麼多呢?她又不是聖母,哪能時刻爲別人的命運或做法置喙的?所以,不管楚霸寧怎麼對趙琦華,而趙琦華有多可憐,都不是她應該關心的事情。
阿難釋然了,臉上露出了笑容,朝小攤販忙碌的夫妻倆說道:“店家,麻煩你呆會再給我打包兩份豆腐腦,要少糖,多灑點花生。”
“好咧~”
如翠笑嘻嘻地問道:“小姐,你是要拿回去給王爺嚐嚐麼?小姐您喜歡吃甜的,王爺喜歡吃清爽微甜的東西……”
“是又怎麼樣?”阿難白她一眼,她關心自己老公不行啊?
如翠仍是笑嘻嘻的,“沒怎麼樣啊,小姐高興就好!小姐高興,奴婢也高興~”
阿難懶得再白她了,繼續吃豆腐腦。
“哎呀,這不是王……陸家小娘子麼?”
磁性帶笑的嗓音響起,不用聽聲音單只是聽那聲音裡的濃濃揶揄味道就知道是誰了。
阿難擡眼看去,見到站在店外不遠處依然是一身白衣如雪的男人——溫良,心裡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意外。
果然,當溫良熟門熟路地進來,邊朝店家笑着說了聲老規矩,而店老闆也樂呵呵地應了一聲便麻利地忙活起來,阿難便知他是這裡的常客了。這裡的豆腐腦做得不錯,若是溫良這吃貨沒有發現纔怪呢。
溫良看了看,周圍的桌子已經坐滿了,同阿難告罪一聲,便在阿難對面一張空凳子坐下。
很快的,店家將溫良要的豆腐腦端上來了,溫良用一種優雅而迅速的動作一下子將那碗豆腐腦消滅了,在他消滅那碗豆腐腦的時候,第二碗豆腐腦已經上桌了,然後是第三碗、第四碗……
阿難和如翠如藍等人木愣愣地看着胃口大開的軍師,目測那豆腐腦加的糖量可是她們的幾倍不說,還能一碗接着一碗的吃,再好吃的東西,這樣的吃法,都會膩得噁心。阿難還沒吃完一碗,已經覺得胃不舒服了——純粹是被某軍師的豆腐腦上的糖份給噁心的。
溫良吃了五碗後,終於停下來了,優雅地用帕子擦擦嘴,然後笑眯眯地看着同一桌的人,驚訝地問道:“咦,你們怎麼不吃呢?這家的豆腐腦可是百年老字號,豆香醇厚,入口綿軟,連京城裡也吃不到呢。”
阿難放下調羹,禮貌性地笑道:“謝謝,我們已經吃飽了。”
溫某人完全沒有擾了人食慾的自覺,輕輕笑了一聲,啪的一聲打開那柄標誌性的扇子悠然地扇起來,在這大冬天的,看起來真的很怪,但由他做着,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十分的賞心悅目。
“呵呵,王妃,難得會在街上見到您,今天怎麼一個人出來了?王爺怎麼樣了?”
“王爺挺好的,多謝軍師關心。”
“是麼,那就好。現在已經十二月上旬了,再過二十天也要過年了,你們應該也要起程回京過年了,感覺真是捨不得呢。”溫良說着露出惆悵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捨不得的是人呢,還是捨不得能天天去王府蹭吃蹭喝的日子。
溫良這麼一說,阿難纔想起年前他們是要回京過年的。想起京城裡的那些人,阿難心裡有些鬱悶,感覺還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呢,又要面對一堆麻煩了。無論是總想着要給王府塞人的太后婆婆,還是總想打壓她的陸老夫人,還有想做小三的堂姐,或者是京裡那羣總想看他們笑話,賭她什麼時候各種死的閒人……阿難感覺頭真是大。而她最煩的是,過年日子喜慶,太后不知道會不會往府裡塞人,她倒不怕太后塞人,只要那些女人不怕被剋死就過來,就怕她家王爺完全不給面子,而結果又是太后被小兒子憋屈得難受,只能揪着她說她不賢不孝順了……
“哦,對了,王妃,你知道趙家小姐離開桐城的事情了麼?”
溫良突然這麼來了一句,讓阿難怔了一下,不由得擡眼看他。溫良啪的一聲收起了扇子,折起的扇子抵在脣邊掩蓋了下巴和脣的部位,但阿難不用細看也知道他這動作表明這丫的在偷笑了。
雖然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但那模樣卻是極爲鮮活奪目的,烏黑柔順的長髮依舊是隨意披散下來,有幾綹垂在胸前,烏髮白衣,形成鮮明的對比。如冠玉的面容上,一雙愛笑的桃花眼裡笑意盈盈,只這麼望一眼,瞬間覺得眼前一亮,滿室生輝。
“剛纔方聽說了這件事情。”阿難說道。
“哦,我猜,這不是王爺告訴你的吧。”溫良極肯定的說。
阿難有些納悶他要說什麼,但還是據實告知,“是褚家姐姐說的。”
溫良微微一笑,說道:“呵呵,我就知道,王爺那性子怎麼可能會說呢,而何夫人恐怕也只是知道一些表面上的事情吧。”溫良說着,見阿難直勾勾地看着他,不由得用扇子遮住半邊臉,聲音也壓低了起來。
“說來,也是趙家姑娘可憐,她雖然懵懵懂懂,一直未曾清楚自己對王爺的感情,但王爺又不是木頭,相反心裡鬼着,如何會不知呢?”
阿難只覺得心頭一跳,知道溫良要告訴自己一件極隱秘的事情,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但也還是認真傾聽。
如藍如翠等人已經自動移到隔壁桌子,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有些東西不是他們這些做下人能知道的,這種時候便要靠他們的自覺了。
“你知道麼,因爲趙家小姐心裡喜歡王爺,這卻讓王爺覺得無比的骯髒厭惡,他不能忍受有個喜歡自己的女人天天在面前晃,所以趙家小姐纔會被迫送走的,爲這事情,趙將軍也頹廢了幾天……”溫良頓了會兒,繼續壓低聲音說:“我同王爺一起長大,雖不能說是他肚子裡的蟲子,但也知道他是什麼樣的性格。我曾見過他將一個喜歡他的宮女活活打死,甚至連那宮女的家人都發配到了邊界永世不得回京。正常男人受到女人的欽慕,男人的天性中的支配欲得到了滿足,雖然不一定會接受,但也未免會得意幾分。可王爺不一樣,那些喜歡上他的人,都令他厭惡萬分,認爲這一件十分骯髒的事情……”
阿難聽得滿頭大汗,心比剛纔知道趙琦華被王爺命令回老家嫁人還要冷,一時間木着臉不知道如何反應。
這到底是多嚴重的潔癖喲,纔會連一個人的精神上的感情都覺得骯髒厭惡。難道,她喜歡上他,也會讓他覺得骯髒?
阿難一時間被嚇住了,免不了胡思亂想起來。
溫良緩緩地放開掩住半邊臉的扇子,正色看着對面木然着臉的少女,輕聲說道:“王妃,或許你比趙家小姐幸運吧……”
阿難木着臉看他,然後徐徐眯起眼睛,懷疑溫良爲毛突然同她說起這些話來。
溫良笑了笑,說道:“天色不早了,王妃,子修先告辭了。”
說着,溫良搖晃着扇子,施施然地走了,白衣在風中翩然起舞,風姿無限。
這時,店家已經將阿難要的豆腐腦打包好了,如藍去付了銀子,接過豆腐腦。
“小姐,咱們要回去了麼?”如翠問道。
阿難也沒心思去逛什麼,點了點頭,往王府行去。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S君、miumiu扔的地雷,謝謝~~
S君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2-12-2423:5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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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快樂~~
爲了你們,霧今天就窩在電腦前碼字不去過聖誕派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