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保金心裡這麼想着嘴上可不敢亂說,挪了挪跪麻了的腿又說:“爹,您要真是關心兒子就不該非逼着俺去學,您只說哥哥們沒趕上好時候,可俺趕上的就是好時候?”
見爹想發火又趕緊說:“現在參加高考的人那麼多,兒子雖然也用功,可上學那會兒,學校連個認真教課的老師都沒有,爹又成天去跑工作的事兒,根本不管兒子學的好賴,俺基礎太差,實在不想費那腦子了”
接着又撂着狠話:“反正俺現在書也撕了,您就是去學校再借書回來,俺也照樣給它撕個稀巴爛!”
徐書敏聽着兒子的話,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自己兒子說的也是實情。
兒子上高中那會兒,原先市裡的那批教師骨幹都還正等着平反,學校教學資源少,這孩子的學習基礎確實薄弱了點兒。
可徐書敏知道自己這小兒子自小聰明,若是他肯下狠勁,也不是不能學好,隻眼下看來,兒子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自己對着幹呢,徐父這會兒也煩了難。
徐保興見父親半晌不言語,掠過三弟頻頻傳來的祈求目光,開口說到:“爹,俺看這事兒先緩緩吧,再給他幾天時間考慮考慮,三弟也大了,以後真要是一門心思的想去種地,咱們也攔不住!”
徐父也沒言語,只是停了半晌嘆了口氣,起身回屋裡了。
徐母見老伴兒走了,忙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小兒子,打量着身上有沒有傷,心疼的讓他回屋歇息去了。
這天晚飯徐家吃的是格外冷清,客廳裡只有老大一家三口和老二一起吃飯。
徐保柱其實也早回來了,只是不願多管閒事,回家後直接進了自己屋子,吃晚飯的時候纔出來。
徐父和徐母在自己屋裡吃的飯,而徐家老三因中午喝多了酒,只灌了一肚子的蘿蔔水便呼呼大睡起來。
第二天一早,徐保金果然跟着大哥出去幹活了,現在正值麥收,各村都忙着搶收,徐家村耕地不多,徐家自己那幾畝麥子也早被保興和保柱哥倆給收拾利落了,如今徐保興只是開着手扶拖拉機,幫着村民們將地裡的麥子往打麥場拉。
徐寶金這一天表現的很是勤快,又是幫着捆麥稈又是裝車的,只是活幹得很不利索,捆的麥稈也不結實,麥稈散的滿地都是,這糧食可是老百姓的命,再說現在都包產到戶了,誰家也不敢這麼糟蹋,第二天說啥人家也不讓他幫着幹了。
徐保金無奈之下又求着二哥帶他去幫人蓋房,徐保柱斜眼看了他一眼,只撂了一句:“去了可沒工錢!”擡腳就出門了,徐保金心想這沒工錢也得幹啊,只得硬着頭跟了上去。
一天下來徐保金就有些受不住了,他又不會砌磚,只能當個小工,幫着搬磚遞磚什麼的,徐保柱的砌牆技術已經很熟練了,保金給他遞磚只要手慢一點兒,他就陰沉着臉要他回去,嚇的徐保金一刻也不敢耽誤工夫,這一天實打實的下來,徐保金只覺得這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徐母看着小兒子白嫩的手上磨的都是泡,夜裡就着燈給他挑泡,心疼的眼淚都要掉下來,直勸着小兒子別再跟他爹慪氣,老老實實在家複習,徐保金聽了這話第二天又強忍着疼痛跟着徐保柱去做幫工了。
如此過了幾天,徐保金的手上都磨出一層薄繭出來了,可硬是沒打退堂鼓,徐父徐母這才相信老三是真不願再複習了,一時間陷入了兩難,徐母就跟老伴兒商量:“既然咱三兒不願再複習下去,那就把那指標留給他吧,他自小就沒下過地,身子骨也弱,這以後真要成年累月的幹下去,那還不得熬出病來?”
徐父抽着煙沒做聲,他也知道徐母說的是實情,自己這小兒子從小被嬌養慣了,根本不懂農活,可要是把這指標給小兒子,他又覺着虧欠着自家老大,要說這家裡的幾個孩子,最受累的還是自己的大兒子,當初徐保興上學的時候成績一直不錯,自己對他期望也很大,可惜後來自己丟了工作,又一直被批鬥,根本無暇顧及家裡。
徐保興才十五六歲就擔起了家裡的事兒,而老二徐保柱因自小學習不好,也早早輟了學,跟着哥哥到隊上掙工分了。
徐母見老伴兒半天不吭聲,心裡也急了,瞪着眼追問:“你倒是說句話啊?”
徐父又抽了幾口煙,嘆了口氣道:“那就照你說的吧,這事兒都耽擱一個星期了,不能再拖,明個早上就跟孩子們說說吧。”
第二天一大早,老兩口就召集了一家人說起這事,徐書敏先開了口:“前兩天局裡的領導說爲了照顧平反的同志,要給咱們家安排一個在市裡工作的指標,我跟你們娘商量着,咱們家保金文化高,領導也好給他安排工作,就定他吧,你們看咋樣?”
徐父說完就扭頭去看大兒子,徐保興聽了沉默半晌,學着他爹拿起自制的捲菸抽了起來。
徐保金聽了爹的話,那可是欣喜若狂,這幾天他累的夠嗆,晚上回來吃飽了就躺下睡,根本沒時間偷聽爹孃說話,此時聽爹說要把這工作指標給他,高興的幾乎要蹦起來,不過看到一家人都不說話,只好強忍住了激動的心情。
徐父見大兒子不言語,剛想開口說兩句,不料老二徐保柱蹭的一下站了起來,起身就往外走了,徐母忙喊着:“老二你幹啥去?這早飯還沒吃呢?”徐母急着就要往外追,可一出門就不見了老二的影子,氣的徐母直罵他倔驢子。
其實早飯悅娥已經擺上了桌,不過一家人都正在說事兒,悅娥也不敢多開口,大妮已經餓了,拉着她孃的衣服直喊着要吃飯,悅娥被她纏得沒法,只好先拿了雜糧饅頭,掰成小塊兒慢慢喂她。
徐保興這會兒已經開了口:“爹,您說平反的同志都有照顧,那俺岳父他們家有嗎?”
徐父沒想到大兒子會問這話,不過一想到李秋誠他也有些臉紅,要說李秋誠在世時兩家一直交好,後來又成了自己親家,這親家的事兒自己也應該幫忙問問,不過這每天忙着上班,又只想着跑自己家的事,這李秋誠的事兒自己竟是忘得一乾二淨。
徐父心裡這麼想着,嘴上確回答道:“你岳父的事兒我也一直注意着,現在只聽說恢復工作的同志有這個照顧政策,你岳父他人已經不在了,估摸着是不能享受這政策了。”
徐保興聽了爹的話,心裡卻想着不管有沒有希望,回頭自己還得上教育局給問問,李家現在只有岳母一人操持,雖然農忙的時候自己也去幫忙,可到底日子艱難,要是家裡能有個吃公家飯的,那日子也能好過些。
他掐滅了煙,對自己爹說:“指標的事您看着辦吧,都是一家人,給誰都一樣,俺沒啥意見。”說完就急匆匆地吃完早飯,趕去幹活了。
徐父見大兒子沒啥意見,也吃了早飯,騎着自行車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