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雖然簡單,可因着家裡有好事,大家都吃得很盡興,飯畢徐父囑咐大家早點休息,一家人洗漱過後都各自回屋了。
徐家現在住的瓦房在院子東邊,當初徐父想着先蓋三間東廂房,等手上寬裕些再起正房,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這麼些年。
這三間舊屋也早不是從前格局,慧蘭八九歲時,夫婦二人爲了給自家閨女騰間閨房,將堂屋隔成了前後兩間,夫妻倆住堂屋後間,東屋留給閨女住。
三年前大兒子要結婚,夫婦倆只得又把西屋隔成了兩小間給閨女和兩個兒子住,東屋做了徐保興夫妻的新房。
慧蘭因着這件事很是鬧了一場,連帶着對新來的大嫂也極爲不滿,平日裡沒少挑刺。
好在李悅娥性子靦腆,她在孃家也是老大,對下面的幾個妹妹多有照顧,嫁到徐家後對小姑子的挑釁並不以爲然,只當是小孩子脾氣,而慧蘭自年前考入市裡高中,更是直接住校,不願和兩個哥哥擠在一處了。
徐父在飯後並沒有回到後屋休息,而是在客廳抽起了自制捲菸,徐母也習慣了他這做派,自顧在後屋忙着鋪牀。
徐父起身沏茶,發現新買的好茶少了許多,不由高聲問道:“他娘,這新茶葉怎麼少這麼多,回頭我還要招待客人呢!”
徐母在後屋一邊鋪牀一邊迴應:“不就是點兒茶葉,值得大驚小怪的?也就你和咱閨女回來喝了兩回,你只吆喝着要招待貴客,可兩天了連個鬼影子都沒見着呢……”
“你知道啥?”徐父踱步進了後屋,反駁道:“我這回請得可是以前的同事老劉,人家現在進了市教育局工作……”
見徐母不以爲然,又壓低了聲音說:“這兩天我在市裡打聽到新消息,這次平反工作還有個補償政策,市政府要給平反同志的家屬優先安排工作,如果是農村戶口,還可以轉爲城市戶口。”
徐母一聽這才緊張起來:“真有這事兒,你咋不早說!”
這可是大事兒,不說給安排工作,就是轉成市民戶口,在村裡也是了不得的事兒,徐家現在只有徐書敏的戶口和糧食關係在單位裡,就這也讓村民羨慕不已,這家裡要是有兩個吃公家飯的人,這在村裡那可是極有臉面的事兒。
徐父見徐母忍不住又提高了聲音,不由提醒道:“小點兒聲,這事還沒定下來呢,先別讓孩子們知道,免得最後空歡喜一場……”
徐母激動的應着,又跑到堂屋把新買的茶葉收了起來,老倆口這才熄燈休息。
東屋裡燈還亮着,李悅娥因要清洗碗筷、收拾廚房,睡得就晚些。
徐保興心疼媳婦,抱着有些困的大妮兒在竈上幫忙燒熱水,直等着媳婦忙完,一大家人都用熱水洗漱完畢,才抱着早已熟睡,被火烤得小臉紅撲撲的大妮兒,跟媳婦一同進了東屋。
夫妻倆一塊兒鋪好牀,悅娥又將大妮兒往牀裡邊挪了挪,便扶着腰緊挨着大妮兒坐到了牀上,這身子越來越重,饒是悅娥自小幹慣了活,也有些承受不住。
徐保興也坐到了牀邊,拿着自制的捲菸正要找火,又想起這屋裡通風不好,怕嗆着老婆孩子,索性收起了煙,幫老婆孩子蓋好被,下地熄了燈,又坐回牀頭和媳婦嘮起了閒話:“悅娥,咱爹恢復工作的事兒你聽說了嗎?”
“真的?”李悅娥又些吃驚,徐家吃飯講究食不語,她又一直在廚房忙,直到現在才知道此事。
“嗯”徐保興低沉的聲音傳來:“爹說過幾天就要到市裡高中教課了……”
悅娥聽了心裡一陣激動,今年雖說一直聽公爹說平反了,可到底心裡沒底,如今既然恢復了工作,這事兒應該是真的了,忽然又想起了孃家,心裡一陣酸澀,自己爹要是能熬到現在,說不定也能恢復工作。
原來徐父與李悅娥的父親李秋誠也曾是同事,都在同一所學校教書。可惜動亂期間兩家均捱了批鬥,家境很是清苦,徐家老大眼看都二十好幾了,可因爲家貧,成分也差,楞是沒有媒人願意上門。
徐父知道李家閨女多,索性厚着臉皮到老同事家求娶他家長女。
李秋誠家共生養了五個女兒,卻一直沒有兒子,李父雖覺得有些遺憾,但幾個女兒都乖巧懂事,心下也覺得安慰。
李家大女兒18歲時,徐父帶着兒子前來求娶,李秋誠倒是對徐保興頗爲滿意,也沒要啥彩禮,拖着病體和徐家操辦了大女兒的婚事,可沒過半年就過世了。
徐保興見媳婦半天沒言語,他琢磨着媳婦一定是聯想到岳父心裡難過,正想勸慰兩句,卻聽見媳婦“哎喲”了一聲,忙問道:“咋啦?”
他慌着就要下牀去點煤油燈,卻被悅娥拉住了,柔聲回着他:“沒事,是孩子踢了我一下。”
這小倆口只顧自家說話,卻不知身邊還有個潛伏者在偷聽,原來徐歡聽到徐保興說起徐父恢復工作的事,一下子敏感起來。
她一直想搞明白自己到底重生到哪一年了,這會兒正聽得起勁,可這李悅娥半天沒言語,徐歡不禁心裡嘀咕這不會是睡着了吧?
她急得使勁翻騰,這一用勁徐歡忽然發現自己能暫時控制身體了,不過沒一會兒就精疲力盡了。
徐保興知道媳婦沒啥大礙,也放下心來,勸慰着媳婦說:“岳父的事兒你別想太多,雖說現在人不在了,可那年俺把岳父的材料遞給政府,政府也給了咱公道,你們家這兩年也平反了,以後咱們多幫襯幫襯,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他說着將手放到悅娥的肚子上,徐歡感覺到肚子上多了東西,極爲不滿,攢夠了力氣對準目標使勁蹬。
徐保興直感到媳婦的肚子猛的凸出了一塊兒,嚇了一跳,咂舌道:“咱家老二脾氣可真大啊,這才7個多月勁兒就這麼大,該不會是個男娃吧?”
徐歡聽了直翻白眼,自己可是一心想着再做美麗俏佳人的,又想起徐保興提起平反的事,努力回憶上學時學的歷史,心想看來十一屆三中全會已經開過了,不過這到底是哪一年呢?
可惜折騰了半天她又困了,沒一會兒徐歡又陷入睡眠。
李悅娥一說到孩子心裡也歡喜起來,微笑着說:“這可說不準,萬一要是個女娃你就不喜歡了?”
徐保興知道自己媳婦有這個心結,忙勸慰道:“別瞎說,現在可是新社會,婦女能頂半邊天呢,她奶的話你別記在心上,只要是咱的孩子,不管男女俺都喜歡!”
李悅娥聽着男人安慰自己的話,忍不住眼冒淚花,自從生了大妮兒,婆婆每日裡指桑罵槐,她背地裡也沒少抹眼淚,可想着男人對自己的好,又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這會兒只暗暗向老天祈禱這胎生個男娃,起碼能讓孩子少受些苦,別像大妮兒那樣連口奶都吃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