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朦朦亮,平清鎮一家藥鋪便被敲開了門,夥計倒是習以爲常,有些急病半夜還有敲門的咧,不過見是位帶面紗的女子倒是有些意處,不過那女子倒是形色匆匆,頗有些不安,並且一進門便塞了夥計一把銅錢,即使覺得驚訝也是請了人進鋪子,然後麻溜的去請坐堂的先生來,那位先生倒是一把鬍子,給女子把了半天脈,倒是極爲仔細,半天后才收回手道了句:“這是喜脈,一個多來月正是要緊的時候,得多多注意些,平日涼水與一些寒性的食物就不要再食了……”
女子雖帶着面紗卻能明顯看出緊張的樣子,沒坐片刻這才付了診金離開了藥鋪,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沈荷香,這幾日她心裡就有些恍恍,終日懶的動只愛坐在火炕上,越想越是心如貓抓,如果再不確認恐怕便是連覺都睡不好了,修正此事她又不想驚動旁人,尤其是被姓簡的知道,所以思前想後這才趁天色還早匆匆出門。
如今卻是有些心不在焉了,邊走心裡邊亂的很,一個多月的話,那可能便是在馬百里那時有的,或者是在簡府?想到肚子里正有個一命相連的孩子,心裡有些歡喜,但想到其它又覺得煩亂,只覺得這孩子來得太晚,若是能早些她定是會欣喜若狂,但這個時候卻如站在路口,它的到來不是爲她指明瞭方向,反而是可能帶她走向最不想走的路。
怎麼辦?有了孩子她就會有了留戀,有了留戀就再沒有離開那個男人的勇氣,如果說年輕的時候她還有心氣冒死逃婚,但是現在的她卻再沒有那種力氣去折騰,她要比前更實際的多,況且就算折騰,孩子也受不了,她也不想再嘗失去孩子的悔恨懼意,所以這個孩子註定便要將她栓在簡舒玄身邊。
沈荷香一路上走的慢,腦袋卻是不斷的想着,最後想得頭都有些疼了,不由嘆了口氣,難道命運真是無可改變,轉了一圈最後還是要留在那個魔頭身邊?雖然是不甘心,但是她心中卻已是隱隱明白,一旦自己離開他,以那人的性格恐怕他們最後又要走上前世的道路,沈荷香不清楚跟着他過一輩子會怎麼樣,但是明白那男人的狠辣後,她知道自己絕不想再過那種不人不鬼的生活。
如此想着不知不覺便回到了院子,天色已大亮,此時院中正是幾個軍營家眷洗漱的時候,軍士未歸時,幾個婦人大都待在自己怕屋裡,懶懶的家長裡短,如今軍士們打了勝仗回來,這些家室就如同缺了水的花兒突然被澆到了甘露,便是連氣色都好了三分,並且個個拿出壓箱底的衣物首飾,穿戴打扮好,再讓下人帶了食盒準備去探望夫君,哪一位也不甘落後。
沈荷香進院時,兩個東屋的夫人正撫着頭上的金簪,邊笑語邊向外走,見到沈荷香時皆露出一絲意外之意,隨即便打招呼道:“哎呀,本以爲我和劉夫人便是最早的,想不到簡夫人竟還在我們之前,定是早我們一步給簡大人送去早飯了吧?”
沈荷香本就沒什麼心情,此時只得笑了笑,也不分辨的移開話題道:“兩位夫人也是要去送早餐?”
提及此事,兩人都抿嘴笑,其中劉夫人回道:“可不是,平清這邊比不過京城富饒,聽人說前方營裡的伙食更是沒有油水,我家相公這次回來人都瘦了一圈,怪心疼的,這才與孫夫人商量下做了點菜色給他們打打牙祭。“
沈荷香聽到此便順坡將就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在這阻着,省得兩位統領在營裡等着急了……“
兩位夫人聞言都笑了,”那妹妹有時間一定到我屋裡敘一敘啊。“說完便提着盒子邁着蓮步的離開。
兩人出了院子,劉夫人回頭看了看這才道:”這簡夫人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極會討男人歡心,這天不亮就給簡大人送食了,怪不得簡大人把她當成什麼似的,聽說這些日子院裡就數她吃的好穿的好……“
孫夫人聞言一撇嘴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她是商戶出身,家裡生意火着呢,聽說她孃家就有三個鋪子,她手裡還有一個陪嫁鋪子,玉肌坊你知道吧?那是京城貴人花錢的地兒,她手裡錢多着呢,哪像咱們花一分都要計較着,這府裡面吃的用的哪一樣不用錢,相公一個月就麼點奉銀,要不是家裡還有家布鋪,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這女人還真是好命啊……“劉夫人感慨道。
“可不是,不過就算再有錢怎麼樣,一樣還得靠男人,討好着,這不一大早便起來送早飯了,任她麪皮生的再好看也得跟咱們一樣小心伺候着男人。“
”就是,不過都說平清女人生得俊,果真不假,一個個小妖精一聽說是京城來的官,都上趕着往營地裡面跑,實在是氣人,現在連那好吃懶做的簡夫人都坐不住了,我們也得快些,可莫讓她們瞧上咱們家的男人勾了去,後房填兩個妾可真是堵心……“
一時間兩人都咬牙氣恨,腳下也不由快了。
此時沈荷香已經回到屋裡,姜嫂子剛來不久,正到處找她,見着了她這才鬆了口氣,簡大人可是吩咐過定要照顧好夫人的,如果有什麼差池那可賠上一家老小都不夠用,此時見着人總算是放了心,關心的問了句,見夫人心情似不好,不願開口,便極有眼色的去隔壁生火做飯。
沈荷香剛纔一路心亂的很,但現在已經平靜了些,但頭還是有些隱隱作痛,她脫了腳上的繡鞋,用着錦面玉蘭花面的小被蓋着小腹和腿腳,這才倚在小桌邊想着心事。
想來想去便只能跟那魔頭緩和關係了,既然明知道這一輩子離開他便是地獄,那只有待在他身邊走一步算一步,但以後自己也再難用真心面對他,一切都是爲了腹中的孩子,沈荷香目光柔和,伸出玉指摸了摸腹部,一時又覺得心口涌起絲幸福,如果有了孩子那日子定然不會太難過。
心下一冷靜,又經沈荷香一番權衡利弊後,這纔出聲喚來一牆之隔正切菜的姜嫂子,讓她做幾道肉菜,油燜肉和醋排骨做兩碗,到時裝到飯盒裡給前營的夫君送去,這樣態度上也算是有個交待,雖說自己送更好,但沈荷香一是沒有這個心情,二是知道腹中有了孩子,她自然是萬是小心,像那些男人多的地方定是不會輕易去的,免得撞到什麼後悔莫及。
姜嫂子本就知道院裡的幾個夫人都去了前營,也正想提醒夫人,聞言後倒是極爲爽快的應聲,夫人不親自送她倒也沒多想,反而覺得這般做才符合說城裡來的貴婦人的派頭,那顛顛親自跑去的倒像是幾輩子沒見過男人般急切了些。
打定了主意沈荷香卻是有幾分睡意,吃了兩塊姜嫂子做的熱糕後,便想小睡一會,小睡前還認真的想了想那男人前世怎麼死的,具體她也不清楚,只是跟着小販四處賣香料時,隱隱的聽人說小候爺與簡將軍如何如何,定是與小侯爺脫不了干係。
沈荷香那時雖是一個婦人,但走街竄巷聽人說的多了,倒也不算見識淺薄,那幾年聖上龍體欠安,於是宮中內鬥不斷,爲了皇位爭得頭破血流,至於最後誰是贏家她是絲毫不關心,她之所以知道簡舒玄的死起見是因爲先聽到了小侯爺的消息。
貴人之體的小侯爺最後竟被貶爲庶民發配到西南青黃不接之地,永世不得反京,一個貴族被販爲庶民簡直是比死還難受,何況是世代不允許反京,下場極其慘烈,這便是爭皇位要付出的代價,他爲什麼會落的如此下場,據說是被人揹叛,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簡舒玄,而在不久後,那魔頭便落得那般慘的下場。
其中複雜的前因後果沈荷香永遠也不可能知道,但她想來卻隱隱感覺到這一切似乎都是那男人一手策劃,算人之餘連自己也不放過,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這樣的人要有多麼可怕,現在想來她還覺得心底發寒,但同時也是鬆了口氣,至少這一世他與小侯爺沒有那樣的深仇大恨,落不到日後那樣的下場,牽連不到自己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這樣想着再加上火炕燒得熱,身子舒服之餘慢慢便合了眼睡着了。
不多時姜嫂子便手腳麻利的將做好的飯和肉菜裝入食盒,見夫人睡着便也沒敢叫醒,怕飯涼了便將飯放入鍋中用小火慢熱着,她則提着食盒匆匆送去營地。
卻不知她前腳剛走,後腳便有兩人偷溜了進來,其中一人悄手悄腳的進屋看了看,眼晴閃過一絲狠毒,隨即便將門反插,然後將鍋下燃着火的木頭抽出來扔到了一旁的柴禾上,,只一會的工夫整個屋裡便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