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意和父親大人回府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父女二人剛進門,就見夫人身邊的秦嬤嬤早已等在門口,見到他們二人恭敬的行禮道:“給老爺、小姐請安,夫人吩咐,晚膳已備好,請老爺和小姐去夫人那用膳。”
父女二人對視一眼,老老實實的跟在秦嬤嬤身後,“嬤嬤,還有誰在?”李清意邊走路邊打聽,這府中氣氛不對啊。
“回小姐的話,大少爺和小少爺都在”
完蛋!她就知道今天遊街時看到的可疑人影就是哥哥!隔得太遠陽光刺眼她沒看清楚,但是對於朝夕相處的他們兄妹,哥哥肯定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索性也就不用欲蓋彌彰的去換身衣服,乾脆就這麼着吧。
李丞相看着自家女兒,不由笑意滿滿,內亂已平、女兒又平安歸家且積功至振國將軍,丞相心頭暢快,罕見的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安慰道:“別怕,你哥哥也是擔心你的安危,他心思雖刻板,但並非畫地而趨,不知變通之人。”
二人說着話已到堂中,李夫人和青玄、青與兩兄弟已經坐好,聽到響動齊齊望了過來,李夫人親見女兒狼狽模樣驚的站起身來,迎上前去,抱住她心疼說道:“我的兒,你怎麼如此大膽,要不是你父親說起,我還以爲你真是去小姐妹那裡玩兩天!你受傷了!”
“娘你快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麼,我這就是沒梳洗,看上去挺狼狽的,其實沒受什麼傷!”李清意邊安慰孃親邊偷偷觀察李青玄的臉色。
看到哥哥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自己扎着繃帶的胳膊,她突然嘟起嘴吧,將臉上的傷口貼在孃親眼前說道:“娘你看!我的臉受傷了!可疼了,胳膊也被人劃了一刀,流了好多好多血!”
“哼”李青玄從鼻腔裡噴出一個音節,生硬說道:“誰讓你不知死活的跑去參軍,戰場何其殘酷,傷筋斷骨家常便飯,你一個姑娘家,要是缺了胳膊缺了腿,後半輩子該如何自處!”李青玄對待弟弟妹妹向來十分關心,此次妹妹女扮男裝混跡軍營這麼大的事兒他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這比參軍這件事兒本身更讓他感到生氣!
“你也是!早知道姐姐一心向武,爲此甚至不惜遠去沛城!如此大事,居然還敢替她隱瞞!”李青與縮了縮脖子,反抗只會引來更大的壓迫,他還是別說話了。從懷疑之日起,李青玄就將來龍去脈猜了個大概,再加上有知情人幫忙,三言兩語就詐出了李青與在其中的作用,在李清意回府之前他就已經被罵了一下午了,現在整個人懨懨的安靜如雞。
李清意連忙求助於父親,眼色甩的飛起,在丞相大人和夫人的齊力安撫下,李青玄才憤憤的呼出一口氣,飯也不吃就回房去了。
李清意嘿嘿一笑,知道這是哥哥軟化的信號,她雖爲了打破桎梏一往無前,但是有親人們的支持和理解總歸是件得以安慰的事!她坐到弟弟身邊,拍了拍他肩膀問道:“寺正大人,這段時間辛苦了!”她對於李青與“出賣”她一事並不意外,實在是哥哥思維縝密言辭犀利如刀劍,不然也不會官拜御史中丞,糾察百僚。
一家四口慢條斯理的用着晚膳,李青與突然提了一嘴道:“我總覺得哥哥來問我之前就知道你武藝高強,他是來求證而不是試探。”
“行了,食不言寢不語,用完晚膳早些休息,你姐姐累了幾天,你自去研究你的卷宗,別吵她。”李夫人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嫌棄的衝李青與擺擺手。想她年輕時也是溫柔嫺靜,丈夫溫文儒雅,偏偏這兒女一個喜歡破案,一個喜歡打仗,剩下一個倒是中規中矩,只是這性格比老頭子還枯燥乏味!年近二十有二了,也不見他有上心的女孩子,這可如何是好!
李清意當然不知孃親心中煩悶,用了晚膳,好容易能好好休息,美美的泡了熱水澡,又將傷口重新上藥包紮,她就穿着兜衣老實的躺在牀上,任由秋蟬她們折騰,反正她身子強壯,況且地龍燒的旺盛,屋裡溫暖如春。
“小姐,奴婢覺得你此處又大了些,這件小衣都快兜不住了,以後你束胸可輕點,傷到根基可就不長了!”青黛悄悄俯身在她身邊說了一句,惹得李清意臉色微紅看向胸前。
“怎麼偏生我的這處比別人圓潤些,我看孫姐姐她們都不那麼明顯!”她十分嫌棄的按了按,正巧宋媽媽進屋來拿她換洗的衣裳,聞言笑道:“哎呦,我的小姐啊,這可是求都求不來的,您這身段可比夫人當年更窈窕好看,以後可不知便宜了哪家公子!”宋媽媽是夫人陪嫁,也是自小看着李清意長大的,自然說話不拘,惹得屋裡丫鬟都捂嘴笑了起來。
“這東西長在我身上,與旁人有什麼關係,況且我可沒想好要嫁人的事兒。”她見身邊人笑的開心,乾脆站起來轉了一圈,看着鏡中人纖腰長腿自是一番欣賞不提。
眨眼就到了宮宴當天,因是小宴,所以殿上只有文武百官沒有家眷,皇宮中新皇並無後宮,按理也沒有女眷,但李清意來時卻見太后端坐於皇帝身旁,意外之下還是上前見禮:“臣李一參見陛下,參見太后。”
得了皇帝授意,李清意起身剛回到自己的案前,就聽太后說道:“久聞李將軍用兵如神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如今得見,果然是英姿勃發也不知李將軍師從何人,可有家室?”
李清意趕忙站起回道:“稟太后,微臣老家在沛城,師從沛城一位因傷歸隱的前裨將大人,老師名喚連勝;臣,還,還不曾成親。”說道成親,李清意直覺不好,太后她老人家不會是要亂點鴛鴦譜吧!
“嗯,甚好!”太后含笑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李清意心下惴惴,行禮後坐下,正巧看到傅九霄揶揄的目光和嘴角要翹不翹的笑意,不由惱怒的瞪了他一眼。
大皇子孫承旭挑眉看了看身邊的好友,在他印象中這人素來高傲,他還擔心成爲階下囚會委屈了他,不成想見到之後才發覺他好像並沒有覺得難以接受,此刻二人互動,倒是讓他生出了幾分探究心思。
“雲湛似乎與李將軍頗爲投緣!”傅九霄,字雲湛。能直接以表字相稱,不是親人就是摯友,這要是在蒼林國內,肯定會引起注意,因爲傅九霄一直是二皇子一派,就連此次帶兵配合雍王,也是因爲雍王與二皇子搭上線,二皇子見機會難得,親自上書請傅九霄出戰以保萬無一失,誰知被二人聯手設計了一次,觸怒蒼林王,多年經營差點毀於一旦。
傅九霄拿起酒杯遙遙一敬,含笑道:“只是覺得李將軍直爽率真,且深諳用兵之道,欣賞而已。”自大皇子與宋元瑾私下裡達成協議,傅九霄就已經回到使團隊伍,他思慮再三,並沒有將李一的身份告訴皇子,懷着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將這個秘密隱瞞了起來。
席上,宋元瑾遙敬孫承旭,是爲蒼林國使團不遠萬里來宋,如今事已完滿,正該回返,以此三杯權當踐行之意。宋元瑾與孫承旭都正值弱冠之年,一個是皇子,另一個已是一國之主,氣勢談吐當然不同,雖二人都是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但看在李清意眼中,分明自家陛下更是龍章鳳姿,見之忘俗。
後面三杯就是敬李將軍青原、容山關之戰勇搓敵軍,既然提到青原之戰,就免不了提起活捉傅九霄的事情,李清意壞笑的偷瞄了一眼對面的“手下敗將”,嘖,很淡定嘛!
因國喪未過,宴席上沒有絲竹管絃之聲,只有文武百官抓着機會拼命到李將軍前刷存在感,一個說“將軍大義,認識認識”;另一個說“家有一女,姿容不俗”;還有說“將軍英武,受我一拜”;像他這樣沒有家族根基,個人能力又十分出色,正是各大家族爭相拉攏的對象。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宴席上的氣氛也越發熱烈起來,一輪敬酒下來,她已經面色酡紅,酒意上涌,幸而以內力壓下酒意,尚能勉強一戰。
“李將軍”傅九霄站起身來,他傷口已愈,因近日遭遇有些清減,相比之前英偉,更添瀟灑之意,“傅某自領兵起只逢一敗,心服口服,你我雖立場不同,但傅某還是希望以後能有並肩作戰的一天!請。”
李清意順手接過酒杯,還不忘認真的反駁了一句:“你我各自爲主,怎麼可能並肩作戰,倒是我以後去蒼林遊玩,勞煩將軍作陪啦!”她心中有計劃,想去海上的異寶會看看,回來的時候要是路過蒼林倒是可以遊玩一番。
“好,那傅九霄恭候將軍大駕!”他眸色深深看着面前的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宋元瑾面色冷峻的看着敬酒的傅九霄,這敵國將軍知道意兒身份,身爲手下敗將還舔着臉往她跟前湊!意兒的家族在宋朝身居高位,她的朋友、兄弟、老師都在宋朝,朕也在這裡,她會對你有什麼想法?不自量力!
“朕看李愛卿不勝酒力,恐難支撐,不如先去偏殿休息,醒醒酒再行回府。”宋元瑾一個眼神,陳公公立刻親自扶起李清意。
“且慢,啓奏陛下,外男留宿宮中畢竟不太方便,不如將將軍託與老臣,相府與將軍府近在咫尺,臣定完好的將將軍送回將軍府。”丞相起身,攔住陳公公。
宋元瑾豈能不知丞相心思,不外乎爲女兒名聲清白着想,當他宋元瑾是何人?心中雖然憤懣,到底是未來的岳父大人不好開罪,於是羣臣見陛下挑眉道:“哦?朕記得將軍府在宮城邊上,相府在城南,相隔甚遠。就不勞煩丞相了。”
李青玄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的看向父親。陛下爲人清明正直,既然認了妹妹爲將,就絕不會自折臂膀。何況她武藝超羣無人能敵,他們倒不是擔心她的安危,妹妹喝多了酒喜歡胡言亂語又隨心所欲,他們都知道,但陛下不知道!一旦有唐突陛下之舉,陛下降下雷霆之怒,他們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丞相心內着急,耍酒瘋的事情又不能廣而告之,只能盼望女兒能記得此時身處何地,略作休息,早些出宮吧!陳公公虛扶着李清意走到一處暖房,將裡外都檢查了一遍,才鄭重吩咐幾個丫鬟好好伺候將軍,萬不可打什麼歪心思,這才又回到席中。
卻說李清意斜倚在軟榻上,只覺身下一團雲霧一般十分綿軟,屋內氣味也是清冽好聞,因着酒意上涌,有些熱,她還記着如今宴席未散,只鬆了鬆衣襟,閉眼小憩。
“那是何人?”連廊一側,正是太妃陳氏,聽聞百官入宮赴宴,算着時間,特意等在此處,想要將手中的東西交給他哥哥陳家家主陳發。偶見一人被扶着送進偏殿,不由奇怪,實是那攙扶之人太過顯眼,陛下身邊的陳公公,此時宴席未散,陛下不會現在離席,既不是陛下,何人如此矜貴,得陛下身邊大太監親自照看?
不多時,前去打探的宮女回來,將消息報給主子。“李將軍?那個容山關一戰成名的少年人?”陳太妃臉上並無表情,倒是身邊的宮女都眼神發亮,“原來是李將軍在此休憩,聽見過他的姐妹們說,李將軍形貌昳麗,天人一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年級輕輕就已是將軍!以後肯定會更得陛下倚重!更何況他長的還好看!”
陳太妃聽着議論頗覺荒謬,國之重臣,與好不好看有何干系!正要勒令這些丫頭閉嘴,突然靈光一閃,聽聞此子年紀輕輕便活捉了敵國戰神,不若她來牽個紅線,也好叫陛下多些事做,別緊抓着陳家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