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太可惡了!
記者第一次遇到蘇澈這樣難纏的採訪對象,以往他採訪的人,就算自己提出的問題犀利一些,甚至故意刁難對方,對方最多也就繞繞彎子,避重就輕的回答。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像蘇澈這樣直接反駁自己的觀點,甚至攻擊自己。
自己怎麼會採訪到這麼奇怪的人?難道他就真的一點也不在乎自己在鏡頭前的形象?
之前採訪結束的時候,記者問了蘇澈這樣一個問題:“你剛纔回答的很多問題有意無意的攻擊了一大部分人,你就一點都不害怕嗎?”
“怕什麼?怕他們來找我麻煩?這可是法制社會啊,如果我因爲一段採訪被找麻煩了,那你們記者又該承擔怎樣的責任呢?這個問題是我之前提醒過你的,你們記者在報道事實的過程中,是不是也應該承擔我們這些被採訪人的安全責任。
採訪剛開始的時候,教我承擔責任的可是你自己。”
蘇澈是這樣說的。
記者當場就愣住了,然後急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會有很多人在這段採訪撥出之後詆譭你,甚至謾罵你,你就不擔心嗎?或者……你就一點也不注意鏡頭前的形象麼?”
蘇澈笑了笑,說:“笑的時候,如果路邊鏡頭在拍攝,我都會小心翼翼的整理一下自己的形象。路過攝像機的時候更是會神經緊繃。如果遇到電視臺的採訪,我還會故意湊上去,試圖讓自己露個臉。
如果一家人在看電視的時候,鏡頭的角落裡出現了某一個人的臉,那這個人馬上就會被家裡人當作明星一樣對待…………你知道這些是爲什麼嗎?
因爲那個時候的我們以爲,知道被鏡頭拍到了,上電視了,就是明星了。因爲電視裡的都是明星嘛,哪怕只是記者採訪別人的時候,我剛好路過被拍了下來,也會以爲自己能當明星。
我想現在也仍然有很多人抱有這樣的想法,以爲只要被鏡頭捕捉到了就能當明星,所以很多人會在意自己在鏡頭前的形象。就算一些不想當明星的人,只是被採訪,也會因爲自己面對的是全國的觀衆而努力的注意自己的形象。
但是我嘛……我第一不想當明星,第二不太在乎陌生人對我的看法。況且你說的那些人,他們不是一直在詆譭我麼?從比賽的事情確定以來,外面關於我的負面消息就已經是鋪天蓋地了。多幾個人,少幾個人,又有什麼分別呢?”
說完,蘇澈站起來,留下了最後一段忠告:“窮人才喜歡聽別人說自己有錢,膽小的人喜歡聽到別人誇獎自己膽子大。年紀大的人喜歡聽別人說自己年輕,年齡小的人喜歡別人說自己成熟。
人都是沒有什麼,就最在意什麼。我不是說所有人,但也有很大一部分試圖在鏡頭前,爲自己樹立一個光正偉岸形象的人,私下裡是比較齷蹉的。
而我覺得我自己的人格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所以我覺得可以敞開了讓大家看,不需要遮掩…………
年輕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你的理想是當一名發掘真相的記者,就不要拘泥被採訪對象在鏡頭前的表現。脫離了鏡頭的人,纔是更加真實的。而就算脫離了鏡頭,在羣體當中人也會披上僞裝的外衣。
雖然有點荒唐,但往往偷拍得來的結果纔是最真實的結果。不過這種行爲犯法,不提倡。”
最後,蘇澈說了聲白白,就轉身離開了。
留下記者一整個團隊在風中凌亂。
…………
…………
回到了單位,把採訪的帶的素材交給剪輯部剪輯。這個過程採訪的記者本人自然也是要加入到其中的,哪段留下,哪段不留,除了主編之外,就屬記者本人的發言權最大。
整個採訪過正主編看了一遍,剪輯開始之前問了記者:“我覺得這段採訪很好,蘇澈說的話本身就具備很高的話題性,都不用我們刻意去引導,撥出之後看過的人就會自動分成兩派去討論了。
甚至如果能激發出一些潛在的社會矛盾,引起一部分人的重視,或者警醒一部分人,那也算是爲社會做貢獻了。”
記者本想說,這個蘇澈太可惡了,就應該把他剪輯的醜陋不堪,把他說過的壞話全部剪輯上去,讓全國人都看到他的醜惡。
但最後這些話也就只是留在心裡想了想,畢竟之前是他自己親口說過的,要做一名報道事實發掘真相的記者。
這也是自己從業以來的堅持。
於是他聽了領導的話以後,認同的點了點頭:“我也覺的蘇澈說的話有相當一部分是很有道理的,那些沉迷網絡的人,其實就是在爲自己不爭氣的行爲找藉口。
沉迷遊戲的是他們自己,周圍所有人都在勸阻並引導他們變好,是他們自己非得選擇沉迷的。
就像蘇澈說的,電視上宣傳做好事宣傳了那麼多年,也沒見有幾個人變好。但如果隨便播放了一個電影,有了那麼一兩個做壞事的片段,就有人跳出來說這些鏡頭會誘導人犯罪了。
現在彷彿所有人都覺得爲自己變壞找藉口、找掩護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甚至其他人也在爲幹壞事的人辯解。
之前有一個新聞,說是妻子給丈夫帶了綠帽子,丈夫一怒之下殺了妻子。
這個案子本來毫無懸念的,丈夫殺人犯罪,罪不容赦。可我卻聽到了一個另類的聲音,這個聲音說‘殺人犯丈夫也情有可原,被帶了綠帽子,是個男人都忍不了,如果換成是我我也會這樣做的。’
當時我就覺得這種人的思想有些畸形,需要糾正…………所以我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是蘇澈這個人說的話確實挺有道理的,就是言辭偏激了一些。”
主編笑了起來,說:“你還是太年輕了,你說的那些替殺人犯辯解的人,他們不是思想畸形,而是缺少存在感,想通過各種方式來爲自己贏得一些存在感。
還是拿你剛剛說的那個案子舉例,如果絕大部分人都向着妻子一方說話,這些人就會跳出來替丈夫說話。如果大家都替丈夫說話,他們又會反過來替妻子說話。
這些人的目的不是爲了表達自己的觀點,而是想要反駁別人的觀點。因爲只有反駁別人,才能的得到別人的注意,纔會體現出自己的標新立異,看問題的角度刁鑽…………
其實這些人你是糾正不過來的,因爲他們都很瞭解自己,現實中也不會做出格的事情。”
記者愣了愣,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人。
就只是爲了反駁別人的觀點,至於自己的觀點是什麼並不重要,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有自己的觀點…………
世界上真的存在這種人嗎?
如果這個問題交給來自2019年的蘇澈回答,他一定會說:“有,而且不少,這類人有一個統一的稱呼,叫鍵盤俠。”
…………
…………
姚冠英學的是文科,文科的政治考試當中,時事政治佔據了一定的比例。想要得高分,每天回家看看新聞是很有幫助的,老師也提倡。
所以姚冠英每天回家都會看一看,只不過放學已經很晚了,他也只能看重播。
然後等重播看完了,還會接着往下看看別的,比如焦距訪談。
今天的焦距訪談採訪的是最近話題性比較高的一個人,是傾澄電競的董事長,同時也是剛剛考上了清華的高材生,名字叫蘇澈。
當看到蘇澈的臉出現在電視熒屏上的時候,姚冠英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不是沒見過蘇澈上新聞,只是覺得有些突然,而且這個是國央臺的焦距訪談,一般採訪的可都是大人物。
要麼是對社會有傑出貢獻的,要麼是個人有很高成就的,反正普通的千萬甚至億萬富翁,如果沒做什麼特殊的事情一般也不會採訪到。
當然了,億萬富翁也有可能懶得被採訪,單方面的拒絕電視臺,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
只是拒絕國央臺採訪的很少。
總之不管怎麼說,能夠在電視機上看到蘇澈,就足以讓姚冠英的心情變好了。
她滿懷期待的看着電視裡記者對蘇澈的提問,每當記者對蘇澈提問的時候,她都會下意識的皺起眉頭,替蘇澈擔心,甚至替蘇澈生氣,恨不得衝上去揍那個記者一頓。
但是每次蘇澈回答問題的時候,姚冠英緊皺的眉頭又馬上舒緩開來。聽到蘇澈的回答,就好像看到了正義降臨,路見不平一聲吼的事情一樣,有一種很爽的感覺。
看到那個記者屢次被懟的啞口無言,姚冠英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蘇澈還是那個蘇澈,挺討人厭的,嘴上一點都不留情面,反倒是做事情的時候經常替別人着想。
現在回想起當初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如果蘇澈以牙還牙的報復自己的話,恐怕當時的自己就不是毀容那麼簡單了。
一個女生最害怕的事情除了毀容,就是被人侵犯了。
可當時蘇澈並沒有叫人那樣做,這已經算是放過自己了。
所以……蘇澈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
大概是吧。
姚冠英搖了搖腦袋,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
全程看完蘇澈的採訪以後,她也開始陷入了思考。自從被毀容,又整容,然後重新開始生活以後,她就經常性的思考問題,思考人生。
把自己的錯誤怪在別人的身上,這種事情自己好像以前經常做,可能比蘇澈說的那些人還要過分。因爲自己當時是發自內心的認爲,錯誤都是別人的,不可能是自己的。
推卸錯誤的人心態大概就能分成兩種,一種是真的認爲自己沒錯的,錯的都是別人的。
一種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犯錯,自己騙自己,或是惱羞成怒,然後把錯誤怪在了別人的身上。
這兩種人最終表現的結果是一樣的,但過程卻不一樣。
嚴格來說其實第一種人相對來說更加容易糾正一些,只要讓他們認識到錯誤是自己的,不是別人的,那他們過後就會欣然接受別人的批評。
反倒是第二中人,他們明明知道是自己錯了,卻爲了面子不願意承認的,要比第一種人難糾正的多。
過去的自己大概就是第一種人吧。
但如果從自己的經歷來看,貌似也沒那麼容易糾正,畢竟自己也是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才很正意識到問題的…………
“哦,對了!”
胡思亂想的姚冠英突然想起來自己剛剛抓住的重點。
這篇採訪本身是圍繞着電競比賽來的,也就是說蘇澈現在正在清華舉辦一場電競比賽。
本來姚冠英是打算明年高考考清華的,這樣就可以跟蘇澈念同一個學校了。雖然自己跟蘇澈的關係並不是很近,蘇澈也有未婚妻了。但自己對蘇澈也並沒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覺得蘇澈這樣的人很有趣,而其他的男生都太無趣了。
周圍那些男生,除了看自己長得好看的,就是看自己長的好看的。
就連年齡大一點,成熟一點的男生,也都只是關注自己的外貌。
只有蘇澈,這個人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哪怕在掌握着自己生殺大權的那一刻,也沒有動過任何歪心思,沒佔自己一下便宜。
這樣的人難道不有趣嗎?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讓自己覺得有趣。
所以姚冠英想要去找蘇澈,想要體驗更加有趣的人生,而不是按部就班的找一個喜歡自己外貌的男生做男朋友,然後等到大學各奔東西分手。到大學再找一個,畢業工作了繼續各奔東西分手…………
好像不管是身邊的小夥伴,還是影視作品裡的男女主,都把戀愛當成了人生的頭等大事。
談個戀愛都能要死要活的,簡直不要太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