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愛恨恢恢

“馬文才, 小心……”扶着個醉鬼吃力不討好,醉酒的人完全沒有方向感,也沒有酒品可言, 七歪八倒的, 走個路要整個身體靠過來支撐, 眼下情形丟人的很, 樑涼不便找人幫忙, 只撐着頭皮將人扶進寢宮,將人安置在牀上,簡單打了水洗臉擦腳, 掖上被角,便不去理會。

大牀被人霸佔, 閒了無事只得對着窗外的明月發呆。對月果然容易傷懷, 他不免想起那一晚的月光, 也是這樣美好,這樣的情境, 那時正是濃情蜜意,他同馬文才相偎着賞月,世事總多變,情仇愛恨轉眼成空,叫人措手不及, 老天愛開凡人玩笑, 他只是凡人, 所以難以倖免。正惆悵着, 聽見一絲微弱的叫喚。

“水, 水……”

原是牀上的人。

他忙扶起人盛了水喂他。

那人喝了水,舔舔脣, 安靜下來。

將人重新放倒,繼續惆悵。

“冷,冷……”那人隨即蜷縮成一團。

“不冷,不冷,”他搬來兩牀被子,全蓋他身上了。

守了一會,沒動靜了。好,清淨了。

半響後……

“冷,好冷……”牀上的人瑟瑟發抖,縮成一團,模樣好不可憐,與平日的高傲全然不同。

天,我的祖宗,消停點,被子全給你了,你還想怎麼樣?莫非你是來克我的?

欲出聲喚人進來,想想不妥,鬆開那人起身。

猛的被人抓住手腕,“英臺,不要走,不要走……”

他掙開他的手,默默替他掖好被角。再次走開,又被抓住。樑涼簡直哭笑不得,若非馬文才這幅樣子,他真懷疑他是裝的,只得輕聲安慰,“不走不走,你不是冷嗎?我去拿牀被子。”

“英臺,不要走,不要走……”他嘴裡念個不停。

他低頭看着他,默默注視他的面容。一縷月光照進來,照着他的睡容,顯得異常安靜,比往常都要安靜。

“我不是英臺。”他輕聲說。

說不介意是假的,明明已經決定要放棄了,也在心裡暗示了無數次,不生氣,不生氣,我不生氣……

聽到他念着別人的名字還是會難過,依然難過。

馬文才,原來我……還愛着你。

防線全然崩潰,俯下身,手指輕輕劃過他的臉容,他睡着的模樣很安詳。

馬文才,馬文才,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能靜靜的看着你,能夠觸摸到你,你閉眼的樣子比清醒要可愛的多。

馬文才,馬文才……

手指在他的脣上略微停留,深深嘆息。

馬文才,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就在我眼前,眼裡裝的是另一個人,我多懷念從前的你,那個會討我歡心,爲我嫉妒拈酸的你。

馬文才,我們回不去了。時光回不去了,是不是?

罷了,你繼續愛你的英臺,而我,也會回到原點,繼續徘徊。

再次掙脫,再次起身,忽然手腕被人扣住,一道猛的勁力襲來,被生生帶到懷中。

醉酒之人蠻力不小,樑涼嘲諷的想,馬文才若是這時清醒過來,見着自己懷中抱着何人,該是什麼表情?

笑到一半,那人忽然翻身將他壓在身下,尋着他的脣便壓下,口中喃喃念着英臺的名。

馬文才,馬文才,祝英臺何德何能,你愛她如此,對我樑涼卻棄之如履,轉個身把我忘個乾淨,你好狠的心。

他掙扎着掰開他的手,卻掙脫不得,醉酒之人死死箍住他的腰,邊念着,“英臺不要走,你是我的,是我的,梁山伯怎麼比得上我?他拿什麼跟我比?他能保護你嗎?他能給你你想要的一切嗎?”

“只有我,只有我,愛你如斯……”

心力交瘁之際,不再掙扎,罷了,罷了,允你一夜,今夜過後,你我兩不相欠,自此,與君陌路。

閉上眼,滾燙的熱意襲來,再不能思考……

馬文才醒來時天微微亮,隱約的光線照進來,他猛地睜開眼,察覺到周身的不對勁。

身下一片雪白,不是他往日睡的那張牀,留神細看,此處的構造倒像是宮殿的寢房。

不免疑惑。

掀開錦被起身,驚訝的發現他只着單薄的白色中衣,而他全無印象,壓下驚訝下牀,竟尋不到衣物。

“馬公子在找衣服?”

房門被推開了,一人從容走進來,手裡捧着衣物,“你昨天喝醉吐得一塌糊塗,我命侍女拿去洗了。”

“馬公子先換上這套。”他將乾淨衣物奉上。

馬文才點點頭,卻不接衣服,“多謝殿下照料,請殿下告訴我,昨夜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文才可否說了胡話?”

“馬公子多慮了,”樑涼淡淡垂眼,“並未有過什麼,馬公子喝醉了,我不知你的住處,命人扶你進殿暫住一晚罷了,這事請馬公子不要對人提起,皇子寢殿進了生人,叫人知曉了不好。”

馬文才欲言又止,“殿下……”

“何事?若沒事,你換好衣服便回府,宮中不是久留之地。”他放下衣物便走出去,甚至沒看他一眼。

馬文才捏着衣服暗自出神,不對勁,他心中有個疑問,從他醒來便有了,他問了樑涼,他的回答並不讓他滿意,簡單的幾句話將他的話堵死,他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樑涼的話裡,分明隱瞞了什麼,他爲何要隱瞞,昨夜,發生了什麼?

樑涼心虛了,他確實心虛,面對馬文才的追問,他只需幾句話敷衍過去,他沒有欠他什麼,他沒有告訴他的義務,面對馬文才,他完全理直氣壯。

而師兄不同,師兄不好糊弄,且師兄這個人,向來行蹤詭異,若他知道了他的事,他也不意外。

原本他想好了,師兄來找他,他就低頭服軟,哄哄他,他打他,罵他沒骨氣,沒節操,都沒關係,然而他沒有。他甚至沒有出現在他眼前。

蘇尋這個人,竟似憑空消失般,不見蹤影。

整整一個月裡,樑涼都在糾結,他日復一日的想着師兄不要他,師兄不會回來的時候,那個人卻出現了。

他簡直以爲自己在做夢,想也沒想撲上去,他在他懷中拱來拱去,好似小狗般蹭個不停。

那人身上的味道還是那麼好聞,他依戀的蹭蹭,他微笑地將他拉到腿上坐着,環過他的腰際,臉埋在他的肩窩。

“這般熱情,想師兄了?”

樑涼紅了臉,點點頭。

心中的喜悅冒完後開始徘徊,後怕,怕師兄發現他心中藏着的秘密。

蘇尋將他轉過來面對他,“臉這麼紅?”他捧着他的臉看的仔細。

樑涼低頭莫名心虛,“師兄這些時日出了何處?我很擔心。”

擔心他不原諒他,不再要他。

“是師兄未考慮周全,陛下派我去尋一味藥,口諭來得匆促,情況緊急,未來得及與你作別,是師兄的失誤。”他擡擡他的下巴,“我的小師弟,你在想什麼?”

“在想師兄,”樑涼甜蜜的笑了,知道他的理由非他所想,開心的要命,雀躍之下忍不住想做點什麼。

“師兄你別動,閉上眼。”

他不由分說伸手矇住他的眼。

“師兄,我想……”

親親你。

最後幾個字湮滅在脣齒間……

開始只是淺淺的碰觸,淺淺的品嚐。手不由自主環上他的脖子,一下一下的有力的心跳,心臟狠狠地撞擊,跳躍。

從不知,只是脣瓣的碰觸,也會讓人產生美好的幻想,從前聽人說,一朵花開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一朵花開的時候,足夠讓他沉溺,他的溫柔,好似一張織網,將他牢牢纏住,纏的他無法呼吸,但很快樂,不想抗拒,甘願死在他的天羅地網。

手臂越纏越緊,身體緊緊相貼,他張開脣,作無言的邀請。

感官被喚醒,熾熱的目光牢牢盯住他。

師兄的手指修長美好,叫人垂涎,指尖一劃,所到之處燃起片片焰火,炫目斑斕。他顫抖個不停,只想將他就地正法。

深深地糾纏後,黎明漸近。

他側臉注視他,師兄睡在他的枕畔,睫毛微顫,呼吸沉靜,睡顏安詳美好。

他撐起身子親親他的脣,滿足的纏上他的手臂,再入夢鄉。

這一月裡發生了很多事,梁山伯的案子幾經輾轉,在接手的官員一致神秘失蹤後,成爲京城第一疑案。百官現在最怕的事就是,皇帝笑眯眯把你召來,甜蜜蜜說,“愛卿啊,現在只有你能替朕分憂了,別謙虛,這個案子交給你,你不會令朕失望吧。”

皇帝現在的氣息好了許多,想是師兄尋的那味藥起了作用。

提到此事,蘇尋搖頭,“此藥再靈妙,只能助陛下一時,陛下身子太弱,若要固本培元,並非易事。”

皇帝陛下身體雖弱,家國大事仍是打理的井井有條,絕不假手於人。

比如眼下的科舉考試,三年一到,各地考生紛紛趕往京城,加上他們的書童隨從等等人,魚龍混雜,直把京城的客棧堵得水泄不通,交通癱瘓了一陣。

於是皇帝下令,科考期間,閒雜人等不得入城。已入城的,若有喧鬧,不守秩序者,一律逐出城。

此令一出,京城安靜了,客棧恢復了往日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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