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涼被討厭了。
自那日馬祝二人並肩歸來, 他便有了這樣的認知,只是他還不死心,拉着那人的手尋找答案, 他願意騙自己, 一直一直騙下去。
“文才你告訴我你是在開玩笑的對不對, 你嚇唬我是嗎?我樑涼有這麼好騙?”
迴應他的是一陣沉默, 馬文才神色冷淡, 淡淡皺着眉。
祝英臺看不下去,將樑涼拉到一邊,低聲在他耳邊道, “樑公子,文才兄他當真不記前塵了, 那時候山坡突然塌了, 文才兄爲了救我掉下去,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就這個樣子了,看過外面的大夫了, 說是頭部收了重創導致失憶,你們素日交好,我不忍相告,是以拖到現今。”
樑涼沒有看祝英臺,只靜靜望着馬文才, 馬文才神色如常, 不似有任何變故, 只是他的眼神已經全然陌生了, 看向他的時候是那種全然淡然的樣子, 微皺着眉,似有些不耐煩。
原來的馬文才一定不會如此, 樑涼想着鬆開握緊的拳頭,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轉身跑掉。
“樑兄弟……”山伯喊了一聲,卻沒有追。
他大概忙着與英臺賢弟敘述離別之情,樑涼勾了勾脣角,假意笑了笑,眼底一片灰敗。
走到一處樹叢下,他木然轉身,“王藍田,你跟了我很久。”
王藍田被捉個正着,也不尷尬,一隻手伸出,欲搭在他肩上,樑涼退了一步,“有什麼事?”
王藍田臉頰竟透出微紅,“小涼兒,我想……”
他頓了頓,臉更紅了,索性將話放出來,“總歸馬文才不記得你了,你不如跟了我吧,我王藍田發誓會對你好,比他馬文才好一千倍,如何?”
樑涼笑了笑,搖搖頭,“抱歉,我不能答應。”
王藍田忙說,“我不要求你現在就答應,你可以慢慢想,什麼時候想通了來找我。”
樑涼剛想把話說絕,王藍田丟下他一溜煙跑了,“我還有事,你好好考慮。”
樑涼無奈,王藍田那點小心思,他怎會不知?
便是一時興起罷了,過陣子他也許就忘了這事。
忘了。
就像那個人一般,轉眼將人忘個乾淨。
他迎風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月上中天。
進門的時候,樑涼愣住了,一人背對他立在案前,手中擺弄着一隻風箏,漫不經心的樣子,見了他有些意外,溫和一笑,直起身,“是你?”
樑涼默然點頭,“是我。”
馬文才道,“我等你很久了。”
樑涼猛的擡頭,“做什麼?馬文才,你甩我!”
馬文才搖頭,“這位公子,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聽你口吻,你以前當真認得我?”
樑涼低頭不語,方纔的片刻,聽馬文才說等他,他幾乎以爲他在惡作劇,現在他這樣說,似乎是他會錯了意。他靜靜聽他說。
“我想你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在等我的室友,沒想到是你,英臺跟我提了一個人,只是我全無印象了。”
樑涼勉強勾了勾脣,“無妨,總會想起來的。”
馬文才道,“我在此處等你爲的是一件事。”
“請說。”
“這事我已經事先同陳夫子知會過,陳夫子答應了,我的意思是,我不慣同生人睡一間房,夫子答應我可以自行選擇室友,你看?”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不願同我同住一屋?”
“只是不慣。”
“你心中已有人選。”樑涼看着他的眼睛,肯定的說。
“不錯。”馬文才也不否認,“尼山書院之中,只有一個甚合我心,我希望,我的室友可以是他。”
樑涼了然,馬文才是同她一起回來的,那麼他心中那個人必是她無疑了。
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是以聽到馬文才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時,樑涼一點也沒有意外,反而覺得輕鬆了很多,理當如此。
馬文才垂眼,帶上了歉疚,“我希望你不要誤會,我並不是討厭你。”
“我明白。”樑涼點頭。你只是不夠愛我。
他在懷裡摸索了一陣,丟下一句,“你等我一下。”便去翻箱倒櫃。
好不容易翻出一把鑰匙,又翻了一陣,露出一個紅木百寶箱,鑰匙插進鎖眼,箱子開了,他從裡面取了東西給他,道,“馬文才,既然你要重新選擇,這金子還你罷了。”
見他滿眼疑惑,樑涼費力解釋,“當時我一人獨居,你要住進來,我便收了你的金子權當房錢,現在你要搬走,我想那剩下的房錢理當退還,你拿去。”
馬文才沒有接,他說,“我想我沒把話說清楚,叫公子你誤會了,我沒有要搬走,這地方頗合我意,我的意思是……”他頓了頓,繼續說,“請公子你搬出去。”
什麼?
樑涼傻眼,在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簡直怒髮衝冠,怒不可遏,“什麼?你叫我搬走?”
他的眼神已將他的怒氣表現的淋漓致盡,只差沒吼出一句“你憑什麼?”
膽子小的在他那樣的眼神下只怕要瑟瑟發抖了,當然,馬文才絕不在這類人範疇之中。
他仍是氣定神閒,絲毫不亂,“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對公子確實過分了,所以準備了一點薄禮,還望公子笑納。”
他說着從袖中抽出了……銀票?
樑涼瞪大眼,他接過來點了點,整整五千兩,馬文才道大方的很,花錢如流水,這個敗家子!
樑涼將銀票遞回去,“馬文才的薄禮樑涼受不起,請收回吧。”
馬文才挑眉,“莫非樑公子看不上?”
“馬公子你言重了,樑涼受之有愧,住宿從來由夫子安排,夫子怎麼說,做學生的自然從命。”
“陳夫子已答應我……”馬文才道,“我看樑公子你……”
怎麼?要我識相?我偏不?想要我成全?有這麼容易?你把我樑涼當什麼人,隨手就可以丟開?
樑涼火了,一錘定音,“馬公子你說什麼也沒有用,要想我搬出去,你讓陳子俊自己來找我!”
馬文才怔了下,拂袖而去。
樑涼靠着牆,默默蹲下來,雙手捂住臉孔。
外頭雨還在下,樑涼緩緩擡起臉,望着雨中漸漸走遠的人影。
他忽然起身,隨手取了傘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