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昌城南,完顏宗弼大營。
完顏宗弼看了大半夜的地圖,剛剛寬衣睡下,忽然間隱隱聽到遠處傳來喊殺聲。
“報大帥!”
完顏宗弼正要喚手下來詢問,報訊的小兵已經趕到了他的帳前。
“報大帥,宋軍由順昌城西門出,正與我軍廝殺。”
完顏宗弼一面由手下服侍着穿衣披甲,一面問道:“宋軍有多少人?”
“天黑看不真切,不過剛纔尤將軍和我說,宋軍最少有近萬人!”一個身着漢服,文士裝扮的人走進了大帳,回答了完顏宗弼的問話。
“難道宋軍想趁着雨夜突圍?據細作來報,順昌城內的守軍,一共也就只萬人左右。程先生你怎麼看?”完顏宗弼向來人問道。
這個身着漢服的中年文士姓程,名邑,年少時便有智者之名,只是一直鬱郁不得志。程色是地道的大宋國人,北方淪陷後,完顏宗弼幕名將其聘爲隨軍參謀。完顏宗弼十分賞識和信任程邑,這一點從程邑可以隨意進入他的大帳而不用稟報就能看得出來。
“天色太黑,尤將軍的判斷未必可靠。我軍渡過穎河後突然水上不服,此事相當蹊蹺,大宋國臥虎藏龍,能人異士無數,我懷疑此事乃人爲所至!而此事導致了我軍戰力的下降,亦是不爭之事實。天這麼黑,尤將軍的判斷極有可能是以平常我軍的戰力來衡量,所以我估計宋軍在西門投入的兵力至多在三千到五千!”
程邑喘了一口氣,接着道:“按順昌城的總兵力來看,西門尚沒有有過他們一半的兵力投入。所以,宋軍的目地無非兩個,一,這是簡單的襲營。二,西門乃是羣攻。無論突圍還是強襲,必有另一路精銳會從其它三門殺來。”
完顏宗弼披掛已畢。將旁邊一柄宣花大斧操入手中,乃道:“先生說得有理,依先生之意,咱們應該如何應對?”
程邑臉上露出詭秘地笑容,答道:“宋軍多半就是在玩那聲東擊西的把戲,王爺你大可命令一些戰鬥力不強地軍隊增援西門。宋軍只要見到我軍做出調動的姿態,那一股主力必出。到時候王爺再審時度勢,一舉將這支精銳吃下。則順昌府一戰可定!”
完顏宗弼聽得喜笑顏開口重重一頓手中大斧,“好!傳我軍令——”
李丘平身邊站着若雨,溫瑜,宋非,五嶽二十四弟子,以及風刀七雄,後面則是那五千精銳,衆人靜靜地站立在順昌城南門內等待時機。鴉雀無聲之下,濃烈的殺氣卻掩蓋不住地彌散開來,有心者在極遠處都能感覺得。
李丘平不會做動員,動員是劉錡做的。劉錡不愧是當世名將,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不但那五千精銳,就連李丘平等人都是熱血沸騰,大雨傾盆,卻也澆不熄一衆人的如火戰意。
南門悄無聲息地打開,衆人皆知,決戰的時刻終於就到了!
“出!”李丘平沉喝道。
五千精銳靜悄悄地向金營掩去,而此時金軍似乎正忙於向西門調兵遣將,沒有人注意到李丘平等一衆。
大軍行得一陣,距離金營已經越來越近,李丘平心中卻涌起一陣不妥。那是一種被人窺視地感覺,雖然敵人窺視的不是他一個人,那那種感覺卻是十分地清楚。
大雨和腳步聲中,幾聲輕至微不可聞的怪異鳥叫,遠遠地傳入了李丘平耳中,錯非他天生異稟,絕不可能察覺到這怪異地聲音。
“停!”李丘平忽然站定,舉起手中寶劍喝道。聲音不大,但他身後五千精銳,無不聽得清清楚楚。
“怎麼了李將軍,爲什麼要停下?”後軍跑上來一位偏將向李丘平問道。
李丘平不答,卻只是凝聚目力,直看着前方不遠處地金軍大營。
黑漆漆的雨夜什麼也看不真切,金軍大營在雨夜中,就象一個張開了大口的巨獸,正等將一干獵物盡情吞噬。
李丘平打了個冷戰。前方地金營靜得不合常理,李丘平幾乎在霎那間就想通了不妥之處。
聲東擊西這一計,並不適合在這種情況下使用。宋軍既然是以突襲的方式來尋求決戰,那就不應該分先後出兵。現在看來,西門的那一支友軍不但沒有起到調動敵軍的作用,反而有可能暴露了本軍的意圖!
金軍中有許多天鷹堂的高手,西門開始進攻後,完顏宗弼若是在第一時間將這些高手派出察探,那宋軍就不可能再有突襲的機會。先前李丘平感覺到被人窺視,明顯就是天鷹堂的某一位高手。而這樣的大雨天,又怎麼可能有鳥叫,那肯定就是天鷹堂的一種傳訊方式!
由此可見,前方絕不是沒有防備的的金營,而是一座有死無生的大陷阱!李丘平與五千大軍只要入得其內,面對的不是病怏怏的金兵,而是無數的弓箭,投石車拋來的巨石,以及各類攻城撞車等物。
來不及向手下解釋,李丘平斷然喝道:“衆將士聽令,大家去掉蒙布,跟我往西面殺。”
說罷,李丘平扯下頭上蒙布,露出了額上的白巾,帶頭向西邊方向奔去。
白巾是在夜戰中用以辨別敵我的標誌,李丘平既然下了這個命令,那是說明已經遇到敵人了!
臨陣變換策略,本來是很打擊士氣的一件事,不過好在李丘平前期已經樹立了相當高的威望,一衆將士,尤其是原來的那三千精兵,對他已經有了一種盲目的信任,斷不會因此而認爲李丘平是臨陣退縮之人。因此,雖然李丘平突然改變計戈,軍隊也依然保持了相當高昂的鬥志。
西邊正有一路金兵悄悄地向順昌方向急行,這一路金兵的目的,是要去截斷李丘平一軍的後路,從而將宋軍這一支精銳徹底絞殺。
李丘平這一下突然地更改策略。一旁窺視的天鷹堂高手竟然來不及報訊。沒走多遠,這支欲斷他們後路地金軍。就被李丘平一軍正面撞上。
領銜這支金軍的將領正在率衆急行,斷沒料到李丘平地大軍會突然由倒面襲來。急行中已經不及結陣。於是乎,只一個照面就被這支如幽靈般殺出來的宋軍撕成了兩截。
李丘平毫不猶豫,沖斷了這支金軍隊後,馬上又下令回頭絞殺。其間,若雨見勝局已定,便和李丘平打了個招呼。幾個閃身就消失在了雨夜中。
如溫瑜所說金軍的戰鬥力果然大不如前,數千將士沒到小半個時辰就被完全擊潰。一小半的金兵四散逃走。大多數人被當場擊斃。地上的血水被滂沱大雨衝成了淡紅之色,漸漸流向低處。
不遠處傳來幾聲琴音,李丘平一聽便知是若雨的“流金”。剛剛集結好軍隊,若雨就已經趕了回來。
“成了麼?”李丘平問若雨。
若雨輕撫了一下琴絃,點頭不語。
李丘平心中一定,便向三軍傳令,繼續往西急行。衆將士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手,往西這一轉向竟然遇到了敵軍,人人心中都明白生了什麼事,對李丘平地信任更是達到了頂點。李丘平軍令一下,衆人無不凜遵,不一會,五千精銳就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已近黎明,完顏宗弼正在他的大帳中大脾氣。明明已經察探到了宋軍的動向,也設好了陷阱,那支宋軍卻忽然莫名其妙地不見了,還擊潰了他派往斷其後路地一支精兵。而派往察探的那幾個天鷹堂的高手,也象銷聲匿跡了一般不知所蹤。
完顏宗弼從來就沒擔心過宋軍會來與他決戰,他只是擔心這支宋軍會突圍而去。宋人是很狡猾地,在他的心裡,最怕的是這支宋軍會去斷他的糧道。而此時,他的參謀程邑與他想得也是一樣,並建議他趕緊下令後勤軍隊提高警惕。
完顏宗弼不斷下達指令,要求後路及糧道提高警惕,卻不知,真正的危險已經近在眼前。
完顏宗弼大營附近,兵丁們沒精打采地收拾着佈置好的器具。各類弩車,投石車,衝城車擺得到處都是,亂成了一團。
李丘平站在完顏宗弼大營的南面方向,這裡已經是金軍的背後了,再往南,卻依然是大宋的國上。
李丘平看了看身後淋了半夜雨的將士們,他們全部都露出了疲勞的神色,有些人甚至在瑟瑟抖。
不過所有的人,他們的眼神依然是充滿了鬥志,渴望着這一戰的來臨!這一戰過後,這些人非大病一場不可,不過只要是能打贏了,那什麼都是值得的!
前方金營的情況,只有李丘平等幾個人能勉強看得清楚,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難熬的,一旦黑暗過去,那麼,一切都將會變得清楚而充滿希望。
決戰的一刻已在眼前!
“殺!”
李丘平狂吼一聲,領頭向金營衝去。
完顏宗弼被鋪天蓋地的喊殺聲驚動,便與程邑一起上到中軍點將臺觀望。
李丘平一軍在他的帶領下東躲西繞地走了半夜,這纔到了金軍身後,他們雖然疲憊,卻鬥志昂揚。而完顏宗弼這個方向的金軍雖然沒有戰鬥,卻一直在不斷的搜索,佈置,也忙碌了半夜,他們同樣的疲累不堪。況且金兵耐力不足,疲勞程度反而尤勝宋軍許多。
天已破曉,完顏宗弼看着漸殺漸近的宋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平常英勇善戰的大金國兒郎,面對那區區數千宋軍,竟是一觸即潰。大地上伏屍處處,絕大多數都是大金勇士戰死的遺體。
宋軍一路殺來,直指中軍。目標已經非常明確,那就是完顏宗弼的大營。
金軍將領不斷組織軍隊阻截,卻沒有太多效果,宋軍只是突破的度稍稍慢了點,血肉橫飛之下,仍是堅定地向這個方向殺來。
“來人,傳令,鐵浮圖,部,迎戰!”完顏宗弼咬緊了牙根,一字一句地說道。
所謂‘鐵浮圖”,就是穿上重鎧,戴着鐵帽子的兵,三個人一組,用皮帶連起來,每進一步,便用拒馬木環衛,只進不退。這個兵種用於陣地戰極顯威力,是完顏宗弼的王牌軍。
傳令兵剛剛下去,程邑在一旁急聲道:“來不及了王爺‘鐵浮圖’部,現在西面,趕到這裡,最少也要半個時辰才行。宋軍氣勢太盛,我軍已經抵敵不住,請王爺先行撤退,以策萬仝,程邑願代王爺觀陣。”
此時,完顏宗弼已經成了金軍的軟肋,若是他被生擒或者擊斃,那金軍的士氣將會跌落到冰點,而這也就是李丘平一軍的意圖。完顏宗弼此對若是離去,雖然會給金軍的士氣造成一定影響,但那並不是致命的。程邑此時判斷精準,獻計理智,不負參謀之職。
完顏宗弼堅定地搖了搖頭,他精通兵法,如何不知其中道理,宋軍若是五萬人,他早就走了!而現在敵人只有區區五千,要他這樣窩囊的離開,無論如何他也是不願意的。
程邑一轉念,便又獻策道:“既是如此,那就請王爺調天鷹堂全部高手前來助陣,或者會有轉機。另外,請王爺下令,馬上動投石車。當務之急,必須先打壓下宋軍的這股氣勢!”
“咦……”完顏宗弼倒吸了一口涼氣,“敵我雙方糾纏在一起,本王若下此令……”
程邑慨然道:“王爺不必顧忌,此令便由程邑來下就是。程邑受王爺知遇之恩,事後王爺做任何處置,程邑亦不會有絲毫怨言!”
程邑說罷,匆匆下了點將臺,往投石車陣地趕去。完顏宗弼神情複雜,看着程邑的背影,輕輕地搖了搖頭。
李丘平越戰越是順手,自那回與狼神交手而領悟了“無堅不破“的至理後,他現在使劍已經不用再費什麼氣力,戰歌劍法揮灑自如,光影重重間,當者披靡。
眼看已經快要殺到了完顏宗弼大營,金兵一羣羣,便如了瘋一般撲將上來,但仍是難掩頹勢。目標就在眼前,宋軍愈戰愈勇。
忽然間,天空中傳來悶雷般地破風聲。
衆人均是一呆。擡頭看去,只見數十塊巨大的山石已經呼嘯而至。
包括金兵在內,衆人一時間竟忘了再行廝殺。哪能想到,完顏宗弼竟然會不顧己方戰士的死活,往人羣中使用投石器!
這一擊幾乎將兩軍同時打蒙,如程邑所料,宋軍原本排山倒海的氣勢,被這一下打得頓時一窒。
稍緩,第二批巨石又已拋來。金兵已不自覺散開,而宋軍也人人望着天空,先前的鬥志已經快要蕩然無存了。
“殺!”全場皆震。
李丘平把心一橫,怒聲喝出驚神**,同時雙足猛點,飛身而起,奮起一劍向最大最沉,來試最猛的那塊巨石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