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丘平與溫瑜站在穎河上游,雨後的大風吹得他們衣襟飄飛,烈烈作響。
李丘平一直很緊張,他並不太在意順昌府老百姓以及將士們對他的崇敬,重要的是下一步。完顏宗弼絕不可能就此罷手,即將面對的就會是金軍的主力,只有再大勝一場,才能確保順昌府的安全。此時,什麼名譽,歡呼都是假的!
李丘平用手指着穎河對溫瑜說道:“溫兄,你看這金軍若是要來,這穎河則是必經之地,你覺得能不能在穎河以及周邊布毒,以達到削弱金軍的目的?”
溫瑜大搖其頭,道:“李兄弟,你也將溫某看得太高了!溫某若是有這等本事,何必還與你一起在戰場裡廝殺,一早將金軍都毒死了豈不乾淨!”
李丘平聞言,不由地心中一沉。
溫瑜看着穎河之水,又接着道:“休要說在這流動的河水中,就是在平地上布毒,要讓毒素劇烈到可以透衣靴而傷敵,溫某舍去了這傳家之寶,最多也就不過幾十上百人是極限了。寒家只是研毒用毒的尋常江湖世家,可不是神仙鬼怪,隨便出手就能殺死數萬大軍!”
李丘平沉吟不語,他本來也就覺得這事太過荒謬,經溫瑜證實,看來卻是傳說誇大了!
二人相對無言,便準備回去順昌城。
溫瑜起步間忽然又回頭看了一眼穎河,自言自語地說道:“不過,以千毒主所蘊毒素,再配合一些別的藥物,若是隻讓敵人暈眩,嘔吐,體力下降。說不定還真能放倒他幾萬人!”
李丘平耳靈,溫瑜的喃喃自語早已聽得清清楚楚。
李丘平大喜之下。插言道:“對,這樣就足夠了!不用將人毒死。
只要能降低敵軍的戰鬥力和士氣,那就足夠了!我原也知道,單憑用毒而想終結這麼多的生命,是不可能的。就算可以,那豈非讓溫兄你獨自背上了這般有幹天和的惡名!那終歸還是不妥地!呵呵,大宋有希望了!順昌的百姓有希望了!”
李丘平高興之下。言語間都失去了條理。不過他那迫切希望獲得勝利,爲國爲民地心態仍是表露無遺。
溫瑜久處嶺南,對家國天下看得並不是太重。這一次出門。也是受了家中長輩的指派,雖然確實是爲了家國天下事,但在他地心裡。闖蕩江湖,歷練一番的心願反而更大些。
李丘平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某些情緒,一直在感染着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經過了那幾次大戰,熱血沸騰的體驗,老百姓自內心的崇敬,此時地溫瑜也已經有了同樣說不出的情緒和責任感。而這都是在李丘平獨特的個人魅力影響下,逐漸形成地。
溫瑜沉吟了一下,說道:“雖然理論上可行,不過細節上還有許多可斟酌之處。是不是在這穎河布毒,怎麼佈置才能揮最大地作用,就是個很大的問題。還有,我要的那些補充藥物,雖然尋常,要地量可着實不少,須得趕緊準備纔是。”
李丘平點頭道:“沒有問題,回去後你寫個方子給我,我去準備其餘藥物,你就去考慮該怎麼佈置才能最好。咱們儘快準備妥當,有了方案我好去跟劉帥說明,這一戰的關鍵可就在這裡了!”
二人一邊說,一邊回到了順昌城。
李丘平當即便拿了溫瑜給的藥方去買藥。
戰時藥品都是管制物,不過無論是官兵還是藥鋪的老闆,一見是李丘平親自前來買藥,都是大開方便之門,也不問用途,要多少就給多少,不夠就主動幫李丘平上其它地方找。
本來,藥鋪的人是不肯收錢的,但李丘平需要的量實在太大,他豈能讓這些商人吃虧,硬是給足了銀兩才罷。
溫瑜只過了半天就試好了配方。若非是溫家人,而身上又帶着溫家至寶千毒圭,要在半日內整出可以讓十數萬人受損的毒藥,便是神仙也沒有辦法!
溫瑜最後得出的結論,還是在穎河上游撒毒比較合適。他臨時設計出了一種方法,穎河的流水不但沒有消除毒素的作用,反而可以助長毒氣的揮,從而讓敵人更容易中毒,這竟然比在平地之上還要有效!但若不是李丘平,溫瑜絕不會想到,這表面上奇蠢無比的主意,竟然是最佳選擇!
當然,這還是必須要算好時間。撒毒得早了,流水帶過去,不但浪費,而且可能會不夠。撒毒遲了,則將會有大批過河的敵軍不會中毒。這個事,就要看劉錡安排得怎麼樣了!
李丘平向溫瑜問清楚了細節,便在深夜獨自悄悄拜訪劉錡,這等事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有把握。
劉錡見李丘平深夜來訪,知道他定有重大緣由,便擯退了下人,將李丘平請入秘室說話。當李丘平將這一秘密武器告訴了他時,饒劉錡乃當世百戰名將,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修養,也不由爲之激動起來。
劉錡拍桌而起,“此事當真?”
李丘平直視劉錡雙眼,沉聲道:“軍國大事,丘平豈敢做兒戲之言!”
劉錡在房間裡踱來踱去,“好,很好!劉某沒有看錯人,丘平你確非常人,有此一策在手,咱們才能看到些勝利的希望!”
白天,劉錡剛剛收到大宋方面探子的來報,完顏宗弼在開村得到金軍在順昌幾次失敗的消息後,於六月下旬親率八萬精銳南下,親斬了敗軍之將,與原敗退金軍合兵一處,愈十萬大軍,再次來襲。
這完顏宗弼身經百戰,精通兵法,遠非其他金將可比。而其人手上的兵力,更是十倍於劉錡,順昌城又城垣低小,這一戰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凶多吉少,劉錡甚至已經做好了徇國的思想準備。
而今李丘平竟然有此驚天手段。便也難怪劉錡如此激動了。
李丘平說完了各種撒毒細節,便起身道:“劉帥請自詳細斟酌。丘平告退了。”
劉錡一鄂,“你還有其它事嗎?”
李丘平搖搖頭。
劉錡問道:“那爲什麼不與劉某一起探討作戰事宜?”
李丘平道:“丘平只是個江湖人。戰場之上,劉帥若有需要,丘平自然可以帶頭衝陣。但我並不通軍事,這個卻恕丘平無能爲力了!”
劉錡怒道:“胡說!不通,可以學嘛!哪有天生就會帶兵打仗的人!”
李丘平微笑不語。
劉錡見了他這古怪的樣子,略一思索。便即明白過來。嘆了一口氣道:“你哪裡是不通軍事,你是不願啊!你們所謂的江湖,真的有那麼好嗎!”
劉錡搖了搖頭。接着道:“本官明白你地意思了!也罷。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本官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事。不過,這一戰事關我大宋地國運。你無論如何得幫本官參詳纔好。”
李丘平要的就是他這句話,立即抱拳道:“丘平謹遵帥令!”
二人於是秉燭夜談。
李丘平並不認爲江湖有多好,而朝堂就有多差,他只是想要有些自由。想當然地,在這一戰中,表現得越是出色,那日後就越是麻煩。這劉錡已經有將他當成了心腹的意思,此時若不說將清楚,戰後再想要離開,肯定就會平添許多事端。
李丘平再世爲人,本來也沒想過要怎麼樣,他很小的時候,就將武修作爲了人生的最高目標。而江湖,或者叫武林,那纔是他真正的家。一連串的政治軍事事件,那都只是適逢其會。若沒有天機堡事件,只怕他絕不會想到去刺殺完顏宗弼。若沒有五嶽派幾乎覆滅地事件,只怕也不會激起他如此積極地抗金熱情。
李丘平的境界,已經接近了天道,若非這些事件牽涉到了身邊的親人和朋友,那在他地眼中,只怕早已成了過眼雲煙。他地許多領悟,實際上都是天人合一的基礎,此時的他,巴不得有多一點地時間可以靜靜地修煉,以期融會貫通,卻哪裡會有這許多時間來理會紅塵俗事。
而這些情況,他自己卻並不知道,那些事件,只是將他快要被天道境界矇蔽的凡人情感,又打開了一個缺口而已!
壓抑得越久,爆得越是強烈,正因爲如此,李丘平行動上才顯得格外積極專注。炎黃子孫的本性既然已經萌動,家國天下的概念也就更是明晰。
但是,若要因此而捨棄往後的自由,不能專事武修,則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因此,他在大戰前,就一定要便對劉錡表明態度。
完顏宗弼來的極快,只用了兩天多就趕到了順昌城郊外。這夜,李丘平請命親往探敵。
憑李丘平的武功眼力,以及新學的探敵之法,幾乎沒費什麼事,就確定了金軍確有十萬之衆。完顏宗弼身在中軍,再想行刺殺之事那是絕對不可能了!李丘平圍着金軍軍營饒了半圈,看着已經沒什麼情況可再探了,正要回城之際,心中警兆忽生。
此時,李丘平的六識正處於顛峰狀態,他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清楚地知道,來人正利用一切環境,忽左忽右地偷偷向他掩近。
來人武功很強,雖然極力掩飾,殺氣絕不外泄,但那股可怕的威脅感卻如何瞞得過李丘平的靈覺。
李丘平氣行足底,身形向順昌方向急退。他並不是害怕與此人過招,來人雖然厲害,卻還不足以讓他連動手都不敢,就落荒而逃。
此處乃是金軍大營,李丘平又不是傻子,當然不願意在這裡迎戰強敵。
來人顯然沒有想到李丘平竟然能察覺到他,又左右晃了兩下,這才直線向李丘平追來。
敵人的輕功也很是高明,這一跑起來竟是快愈奔馬。不過李丘平的輕功更是當世一品,內力不足卻並未影響到他的度。只跑了幾步,李丘平就知道,在輕功上,自己穩勝此人。
來人追歸追,卻竟然不向金軍示警,李丘平心中大定,便也不全力施爲,與此人保持着一段比較穩定的距離,一路向野外奔去。
來人窮追不捨,過了一陣,二人一前一後已然遠離了金軍大營。李丘平猛地由高奔行中站定,抽出了腰佩寶劍,“呼”地一聲轉過身來,劍尖直指來敵。
來人也隨着李丘平轉身而放慢了度,來到李丘平身前丈許處站定,二人這才朝上了面。
“是你!你居然真的沒有死!”來人神情複雜,欣然的成分倒是居多。
李丘平反握長劍,向來人抱了一拳,說道:“正是丘平,狼神前輩,別來無恙否?”
此人便是當日重傷李丘平的金國有數高手,狼神!不過奇怪的是,不知爲什麼,此時李丘平對他卻並無怨忿之意!
狼神眼中欣然之色一閃即逝,沉聲道:“老夫自然無恙!小子,你可就是我大金國勇士們所傳言的那獅吼神將?”
李丘平先是一呆,而後一轉念便即明白。那大概說的是他的驚神**吧,他第二次帶兵偷營的時候,那些金國的士兵的確沒少吃苦頭!不過,這“獅吼神將”的名頭,實在也太難聽了吧!
李丘平苦笑,“這個,大概說的就是我吧!”
“獅吼神將,嘿嘿,很威風啊!”狼神面上露出笑意,隨即又沉下臉來,說道:“既然上次沒殺死你,以老夫的身份,本來應該不再和你動手。不過,此時你已成了我大金國一統天下的障礙,老夫卻不得不除掉你!”
李丘平點點頭,手上擺出戰歌劍的起手勢”,前輩儘管動手。”
狼神看了看李丘平的劍,搖頭道:“你爲什麼不跑呢?以你的輕功,應該可以順利回順昌的啊!你內傷未愈,真氣不足,當我看不出麼!手裡這把劍也不是以前那把,這樣子和我動手,你必敗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