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八九林場初加工場和酸菜廠的良好勢頭,已經讓李友的場長威望徹底樹立了起來。
李友這人不抗哄,用東北話說就是容易飄。
這陣子又是林業局局長過來林場參觀學習,又是場子里老百姓一面倒的維持擡舉,可是牛逼壞了。
聽到朱老五慌里慌張的跑來報信,李憲生怕自己這活爹別跟賑災組徹底鬧掰了,再影響整個林場的賑災補助,趕緊叫了周勇開車殺向了陰陽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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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屯本就是林場裡邊兒的外來戶聚集地和窮人區,這邊兒土房多,受到雹災侵襲,房屋損毀的挺嚴重。
到了地方一看,李友正站在一出房子斜傾着往下倒塌了,後牆一根粗木頭斜撐着,像扁擔挑着擔一樣顫巍巍的,屋檐離地也就一尺多的土房之前。紅着脖子,跟幾個過來登記覈實受災情況的調查組工作人員在掰扯着什麼。
周圍,八九林場的人們聚成了一圈,正在給爭辯中的李友壯聲勢,有的人還不忘煽風點火。
見到這架勢,李憲忙撥開人羣走了過去。
“放你們狗屁!按照你們這個標準,那我們八九林場能領到建房款的能有幾家?”
人羣之中,李友正在蹦着高高。而在他對面,幾個穿着森工藍色制服大衣的人,一臉的不耐煩。
拉住正在跳腳的李友,他立刻問道:“爸,這是咋地了?”
李友臉紅脖子粗,身手一指對面的賑災組:“他孃的,說是賑災調查,這可倒好。按照他們的標準,重建房屋補貼標準必須是倒塌才行。”
一聽這個,李憲有點兒迷糊。
沒錯的啊,之前的那場大雹災可是不小,最大的拳頭大,平平常常的雞蛋黃大小的雹子下了五六分鐘,林場裡不少的磚房房頂被壓塌,而一些泥草房,乾脆直接承受不住雹子的重量,歪歪斜斜的塌了下去。
也就是因爲這樣,局裡才申請的受災補助。要是不壓塌能住人,那還費這勁頭幹嘛?老百姓也不喜歡麻煩,自己修補修補不就完了?
想到這兒,李憲指了指衆人身邊的一個已經倒了三面的土房,“這不就塌了麼?難道還有什麼說法不成?”
聽他這麼說,李友再次忍不住跳了腳:“我的兒,按照人家的標準,你這房子只要有一面牆還沒倒,只有房檐沒着地,那可就不算塌!”
聽到這個說法,李憲覺得新鮮。
賑災這個事兒他不是沒見過,他小時候在邦業住那會兒,有一年的雪特別大,當時邦業周圍挺多的農村平方都遭了殃。
縣裡來賑災的時候,他們學校正在組織學生和老師清雪。當時是見過賑災工作進行的;一般來說,地區能被政府評爲受災,那就不是小事兒,所以賑災工作都會按照相對一個寬鬆的標準去執行。記得當時一家房蓋因爲大雪關係壓的有點兒變形,都被評爲了危房,進行全面修繕。
那一會雪災過後,邦業郊區的平方和茅草房基本都變成了新房。
難不成,是現在的賑災標準和後來還不一樣?
李憲想了想,對那幾個工作人員微微點頭一笑,“同志,您看,林場裡邊兒情況確實挺不好的,要不然,你們通融通融?”
“你什麼人?”見李憲說話,賑災組爲首的一人皺了皺眉頭,問到。
“啊、這是我爹。”李憲忙指了指李友,笑道。
“哎呦,那你這是場長家的少爺啊。”那人嗤笑一聲,撇了眼李友,“本來呢,通融倒不是不能通融,可是你爹這個場長當的不咋地啊,人都不會做,我們咋通融?”
一聽這話,李憲就知道里面有節目了。
正在這時,李友車開了大嗓門兒,“兒子,跟他們說個幾把。剛纔這些王八犢子管家裡邊兒房子需要修繕的鄉親開了價碼了,說一個建房款名額一百塊錢,剛遭了災,老百姓哪有錢?老少爺們氣不過才找的我。兒子,你也不用跟他們多費吐沫星子,好話你爹我都說了一籮筐了,這幫狗日的眼睛裡就是錢,說不通!”
李友當場把衆人的老底給掀了,周圍的老百姓也是一陣怒罵,迎着衆人唾沫星子,賑災組的人面色更加陰沉。
弄明白緣由,李憲的臉也撂了下去。
現在森工那邊兒正在搞改革,政策和人事上亂的很,這一點之前和徐朝陽交流的時候他已經瞭解到了。現在整個森工系統裡邊兒牛鬼蛇神全都跳了出來,很多事情辦的無厘頭的很。
他卻沒想到,在賑災工作上,還有人昧着良心公然整景。
看着面前這個已經收了登記表,看意思要走人的組員,李憲伸出了手。
這些人都是總局那邊兒下來的,自己肯定是干涉不了,不過現在林場裡邊兒四十多家的房子已經成了危房,人現在不是借住在親戚家就是乾脆暫時安頓在招待所,總這麼下去肯定不是辦法。
“你幹啥?”
被李憲攔住,幾個工作人員火氣上來了。
李憲看了看衆人身後那四面牆倒了兩面,其餘兩面用原木支着,勉強還矗立在地上的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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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你們的標準,必須是房檐着地是麼?”對着調查組衆人,他冷聲問到。
“沒錯,按照文件指示,房倒的標準是屋檐着地,屋檐沒着地,申請建房款不夠條件。我警告你啊,你們再胡攪蠻纏,我們可跟總局反映了,我看你們林場這個災情申報的很有問題!”
看到爲首那人一臉的倨傲,李憲咧起了嘴。
“那要是現在他倒了呢?這房子,就一根木頭支着,一腳下去不就完事兒?”
“呵、”工作組的一個婦女聽見李憲這麼說,哂然一笑:“那你就是人爲破壞,是騙補,弄虛作假,違反紀律是要刑事負責任的你懂不懂?”
哎嗨?
看着一身全是理的工作組,李憲氣不打一處來。
他孃的,這年頭不上炮還真就辦不成事兒了?
老子還他娘就真不信這個邪!
“爹!”
緊緊盯着工作組的那幾人,李憲高聲喊了一句。
“嘎哈啊兒子?”李友知道這是自家老二要爆發了,立刻竄到了跟前。
“去把咱家大花豬牽來!”
“唉!”李友也不問爲什麼,答應的到乾脆。這幾天他已經養成了習慣——外事不決問李憲,內事不決問老太爺。
靠着這兩個原則,這場長當得越來越有滋有味兒。
見到這爺倆一唱一和的,工作組的那些人懵了。
這是要幹啥?
難不成,要殺豬款待?
不大會兒的功夫,李憲家那頭大花豬就跟李友一起到達了現場。
當着衆人的面,李憲指了指危房那兩根原木撐子,狠狠踹了一腳大花豬的屁股。
作爲這場大雹災的自身受害者,大花豬發出哼哼哼一陣傻笑,伸着舌頭,躺着哈喇子就奔着那馬上快要倒塌的土牆,竄了過去!
這大花豬本來過年的時候就已經二百斤了。一年沒殺,好吃好喝的養着,現在體重已經只逼三百斤。
在空地上一跑,渾身橫肉直顫!
碰!
隨着一陣哼哼哼的豬叫,和一片滿天的煙塵,那本來就剩下了兩面牆的危房發出一陣巨響。
嘩啦啦。
下一刻,帶灰塵稍定,那土房的別說房檐,整個房蓋兒,都蓋在了地上。
在周圍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中,李憲伸手一指:“塌了!房檐着地。”
一邊兒,李友“嘿”一拍手,也指向了那一堆殘垣斷壁:“非人爲!看好了,非人爲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