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城多家企業因爲水基燃料和柴油膨化劑使用而出現事故的事情傳開之後,那些街頭小報,自然引起了市民的關注。
其實對於這些捕風說影的東西,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自然是不信的。
爲了追求吸睛的效果,這些小報往往將事情寫的極爲誇張且沒有事實依據。
就比如說之前的橋四,這都死了兩年多了,小報上還不厭其煩的隔三差五拿出來寫。
可是你不服這些小報求實的新聞精神可以,但是不得不服這些小報寫手的文采和筆力。什麼橋四的豔情史或者是所謂的發家史,寫的那叫一個不可描述和驚天地泣鬼神。
這樣的東西,極大程度的滿足了閒來無事的小市民的獵奇心態——在信息還沒有氾濫的時代,這樣的東西倒是忽悠了相當一部分人。
所以當這些小報上有模有樣的曝光了關於紅成公司技術造假,王紅成已經被公安機關控制起來的消息,就在冰城地區引起了極大反響。
街頭巷尾的,一時間都是這事兒。
與此同時。
那七十多家被水變油技術坑的體無完膚的人也動了起來。在找到了貨運段旁邊的那間倉庫,發現倉庫早已經人去庫空之後。這些人拿着手中的發票,紛紛找到了公安局,法院。
原本,他們以爲貨是假的,那麼手裡的發票肯定也是僞造無疑。但是當他們拿着發票找到了工商局一鑑定,結果大爲意外——發票,居然是真的!
而且,確確實實是紅成公司開出來的。
於是乎,紅成公司的門前,熱鬧了;
“還我血汗錢!”
“強烈要求紅成公司給我們一個說法!”
“紅成公司大騙子!賠償損失!”
“狗日的紅成公司,私下裡販賣假貨,我們廠長的雀兒都讓爆炸鍋爐給崩掉了,作孽啊你們!”
“兄弟們!狗日的紅成不出來給說法,我看咱們在這兒乾等也不是個事兒,咱們拿着發票,去法院告他們去!”
“對!就算是告到最高法院,這事兒也必須整明白!老子買母液花了三十多萬,七十多臺車的發動機都要大修,這又是二十多萬,這個虧,老子不能吃!”
袁國慶此時聽到公司大門之外如潮的呼聲,已經嚇得渾身發軟。事情發展到這裡,他覺得自己頂不住了。
倉皇之中,他撥通了王紅成的電話。
此時的王紅成剛剛下了飛機回到哈爾濱,剛剛走到機場外面的報刊亭,他便被幾個封面上用核桃大的字體寫着“驚天騙局!王紅成的水變油技術騙了中國人十幾年!”的新聞給嚇了一個哆嗦。
見到這幾個大字,王紅成手裡的公文包直接掉在了地上。
他撫了撫墨鏡,哆嗦着手指走到報刊亭前,在老闆驚奇的目光之中扔下一百塊錢,匆匆拿起幾本便上了出租車。
直到看完了裡面根本驢脣不對馬嘴,只能忽悠一下剛進城農民工的內容,王紅成才長舒了口氣。
隨之而來的,是滔天的憤怒!
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手裡的大哥大響了。
“成弟,出大事兒了!”
“又怎麼了!?”
聽到袁大慶的聲音,王紅成氣不打一處來。
對於自己的這個表哥,王紅成頗有些看不起。雖然同是小學沒畢業的,但是他現在的眼光不一樣了。在他看來,這個連小學都沒上完的親戚要不是自己拉幫,也就是個出苦大力的貨色。
可是沒辦法,之前還有自己的老婆幫着操持,可是自從去年自己包養小蜜的事兒被老婆發現之後,夫妻二人的間隙已生,很多事情王紅成就不能再仰仗。
這麼一來,袁國慶這個實在親戚,就成了自己在公司裡唯一能信得過並且託底的人。
現在看,這個人的能力,實在是太有限了。
被王紅成一喊,電話這邊兒的袁國慶更慌了,磕磕絆絆的,公司現在的麻煩跟王紅成說了一遍。
得知道這些情況,王紅成一愣:“那些被騙的人手裡怎麼可能有咱們的發票?”
“成弟,我之前這不是尋思讓公司的賬面好看點兒嗎?正好有個中介公司找上門來,說是想讓咱們代開發票,我也是爲了公司好啊!沒成想,沒成想……”
聽到這兒,王紅成都氣哆嗦了。
“人呢?!那個找你開發票的人呢?”
袁國慶不敢迴應。
他昨天就開始派人去找當初的那個中介,可是查遍了整個冰城,也沒有找到那個什麼所謂的“天正中介公司”。而那個前幾天天天安排自己一條龍的“呂經理”,更是如人間蒸發一般,再也難覓蹤影。
“成弟,你快回來吧!哥頂不住了。”
半晌,袁國慶才帶着哭腔,對着電話說到。
“廢物!”
王紅成怒罵一句,掛斷了電話。隨即,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半晌之後,他重新拿起電話,打給了龍江日報的總編柯東方。
“柯總編,我是王紅成。對,我現在在哈爾濱。別聽那些小道消息,我什麼事兒都沒有。而且我們洪城公司的水變油技術沒有任何的問題,都是社會上有一些不法分子,在打着我們公司的名號行騙,我們也是受害者!
找你就是想在日報上發一個聲明,我們紅成公司要對這件事情追查到底!而且,爲了證明水變油技術的真實性,我決定……在咱們市裡進行一次公開的節油試驗,來證明我的清白。對,公開的!”
……
徐茂和家中。
李憲看着那些印刷相當粗糙的小報,正樂的合不攏嘴。
雖然內容挺扯犢子,可是當成是故事會來看,還是挺有意思的。那家叫紅日的小報編輯實在是太特麼有才了,把王紅成的感情生活寫的有聲有,色。有血有,肉。
簡直妙極,讓人慾罷不能。
他身後,廚房裡。
卡佳正拿着各式調料,往那咕咚咕咚冒着泡泡的鍋裡不要錢似得灑。
前幾天徐茂和已經給卡佳安排到了黑大,原本她都住進黑大的宿舍裡了。可自打昨天給徐茂和打電話聽到了李憲的聲音,得知人在哈爾濱而且就住在徐茂和家裡,她就直接拿着行李搬了過來。
理由很簡單——家裡兩個大男人,總要有個做飯的。
於是,剛剛在徐茂和家幹了不到十天的保姆,被這個霸道的毛妹一進門兒就給辭了。
鍋裡煮着的,是地地道道的俄羅斯濃湯。胡蘿蔔土豆加上牛肉圓蔥,放在一起老大一鍋——如果不是那過分多的各種調料的話,看起來就跟豬食差不多。
卡佳哼哼着不知名的俄羅斯小調兒,拿起勺子盛了一點兒濃湯,嚐了嚐,自覺相當滿意,便用小勺盛了一勺,獻寶似得用手擎着,端到了李憲的面前。
入鄉隨俗,戰鬥民族的兒女來到了中華之後,也跟了中華的潮流。在家裡,卡佳穿上了能凸顯身材的小背心兒和黑色腳蹬褲。
腳蹬褲這玩應兒是用人造纖維混紡製成,彈性很大,外形上就類似那種舞蹈打底褲似的。整體上寬下窄,褲腳下直接設計成環狀,以便踩在腳下。因爲彈性面料的關係,穿上後有一種天然的拉伸感,能顯腿長。
這東西一經面世,在這個流行一陣風的年代就走紅了。可遺憾的是,並不是什麼流行都能帶來美感。腳蹬褲的要求其實很高,高了矮了胖了瘦了,穿上都不好看。
十多歲的小姑娘穿吧,身子沒長開,騰不起來。三十歲以上的婦女穿吧,有失穩重。可以說這玩應兒對身材和年齡的適合範圍極小。
可是現在這時節流行起來一陣風,大街上大媽大娘大嬸一個個的全穿,甭管多的大肚子多粗的腿,一水水的都是腳蹬褲。看上去一個個倒三角似的,從腰到腳脖子都是被腳蹬褲束縛而成的圓錐。
慘不忍睹,且自取其辱。
有句順口溜說多的好;不管多大官,都穿夾克衫。不管多大肚,都穿腳蹬褲。
九十年代,雖然大多數人的審美還是沒跟上去,可是小部分人的吐槽就已經很厲害了。
不過卡佳明顯就不一樣。
歐羅巴人種特有的大長腿和曼妙的曲線,將五塊錢的腳蹬褲穿出了超模打底的趕腳。俏生生的往李憲面前一站,看的他連念阿彌陀佛。
得想個辦法把這妖精整走,不然天天在眼把前晃悠,老衲定力怕是遲早有限。
李憲看着那兩條大長腿,心想。
“李,快嘗一口,看看好不好吃?”
看見面前的勺子,李憲揮了揮手,“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再說吧,這還沒熟呢嗎不是?”
“快點啦!”卡佳不由分說,整個人貼到了他身上,彎下腰去,把勺子遞到了他嘴邊兒。
沒辦法,李憲只能將那些創意十足的小報放下,張了嘴。
濃湯入口,那怪異的味道,讓他渾身一陣惡寒、
可是看着卡佳一臉期待的樣子,他還是豎起了大拇指:“好吃!快去給你徐哥整一碗!”
“真的?”卡佳高興極了,回身便拿了個盆,盛了一大盆放在了一旁抽菸的徐茂和麪前,“喏,便宜你啦!”
聞着刺鼻的濃湯,徐茂和憤恨的看了看悄悄將嘴裡東西吐到了小報上包起來的李憲。
“憲子,接下來咋整啊?之前賣那些基料,咱才收回來五百多萬,這還差一半兒呢……”
雖然感覺很難吃,可是徐茂和現在每每想到自己被騙的那些錢,心裡就一陣抽動,吃什麼都沒味兒。
李憲微微一笑,將餐桌上一份龍江日報翻了出來。
指着那上面佔據了一個碩大篇幅的公告,笑道:“別急啊,機會這不就來了嗎?”
看到那個公告,徐茂和搖了搖頭,“憲子,你想的太簡單了。在這樣的公共場合進行試驗,王紅成那狗卵子身邊必定有專人保着,咱們近不了身的,更別提要錢了!”
李憲哼哼一笑,“誰說要錢了?王紅成這傢伙,雖然騙了投資,但是這貨大多的資金都壓在廠房和地皮上了。你不是立案起訴了嗎?只要他倒了,自然有人賠償你。”
聽到這兒,徐茂和一下子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憲子,你……你要幹嘛?你可得清楚,王紅成可不是輕易能搬倒的!”
李憲擺了擺手,沒吭氣兒。
之前,他確實覺得王紅成挺難搞。可是現在思路理順了,他覺得這世間上的事兒,也不過如此。
真的假不了,假的,裝不住。
在徐茂和狐疑的目光之中,他回身看了看卡佳。
“卡佳?”
“嗯?怎麼啦李?”
“你後天有時間嗎?”
“有啊,學校那邊的事情都辦完了,現在天天除了那幾節課之外,都沒有什麼事情。”
“哦,這樣啊。那幫我辦件事情吧。”
“好啊!”
一聽說李憲有事相求,卡佳眉毛一揚,格外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