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魏濤面前的是一位老熟人。
陳俊,世家子弟,家裡在金融系統擁有着非常強的深耕,他本人也曾經是年輕一輩裡的佼佼者,名聲在外,方方面面的關係也都經營的非常好,是大家眼中那個值得信賴和被託付的年輕才俊。
未來可期。
在未來十年甚至二十年後,他很有可能會成爲某些領域內的大佬級別人物,家庭傳承,成爲陳家這一代的扛鼎之人。
一次選擇的錯誤,讓這位過了而立之年正在逐步進入成熟的男人,錯失了所有的機會,他沒有選擇魏濤,而是選擇了很多過去的夥伴,準備進行一波拉扯,直接將自己等人一同送上山巔。
當初對魏濤出手,看似是很小兒科的招式,一羣二代,一羣衙內,威脅加利誘,各種常規手段的明裡暗裡打擊,你魏濤畢竟是來自一個小城市的創業者,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能夠被他們看得上眼的背景,拿捏你,不存在失敗的壓力,一旦成功,可能我們年輕時代的步子即可邁得大一些。
無論是曹海洋的背景,亦或是包兮倩或是許朗,那都不是真正能夠被他所使用的力量,你從虛擬貨幣走進真正上層視野,現在就拿捏你這一點。
你不是不錯嗎?不是判斷準確嗎?那好,我們要你這份眼力,讓你成爲我們的助力,即便你尋求幫助,在我們一旦步入節奏即將成功時,身後的長輩必將發力,而你註定失道寡助,甚至一大堆貪婪之人必將上前對你的果實進行蠶食。
而我們,踩着你,完成一輪自身的資本成功運作,得到一份未來十年二十年都不需要再去付出任何代價獲取的財富,能夠讓我們更快的放開手腳,無論是在金融各個領域,以資本開路,弱化背景,成功的速度不會變慢,身上通過自身努力獲得成功的光環會更爲耀眼。
所有規劃都沒問題,失敗卻沒想到來得如此突然和狠厲,完全不給他們迴旋的餘地,讓所有人都成爲了笑柄。
南邊的徐浮生直接被家裡關了禁閉,短時間內出不來。
鄭祖霆短暫禁閉之後,選擇了一個背刺的轉身,成爲了魏濤利益鏈條裡的一個,當然,鄭祖霆這三個字沒太大價值,是鄭家那位老爺子鄭海川作出了選擇了,這樣也使得鄭祖霆少揹負了一些年輕人扛不住的叛徒罵名。
燕博文直接蹉跎,本來自下而上的道路都安排好了,沒有了進步的機會,最終無奈選擇了退避三舍,不再去頭鐵的繼續在下面往上爬,選擇回到了燕京,坐回到了一些高等衙門的辦公室。
這也就意味着,他的職業規劃,再無可能如同他的父親一樣,不算慘,只是這輩子註定了只能做一個不去獨擋一面的人,依舊會是人中龍鳳,過個十年二十年,還是會在關鍵部位,可那對於一個想要超越父輩的男人而言,打擊也是非常大的。這一輩子,註定要活在父親的樹蔭之下,所有取得的成功,也將會被冠以姓氏的價值,而自己,永遠不能成爲姓氏的驕傲。
而自己呢?
陳俊曾經站在過天台邊緣,驕傲如他,不想讓自己成爲笑柄,承受不了來自於外界和內部的一切,不想讓自己持續的承受一切,想要一走了之,或許可以稱之爲逃避,反正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以軟弱的方式規避自身承受一切,算是懦夫的行爲之一,他不管一切了,不再去因爲自己的錯誤而去承受一切。
最終,他沒有跳下去,當他得到了消息,是自己那個一直跟在身後的跟屁蟲弟弟給自己背刺了一刀,自己竟然從來都沒有發現,還一直覺得弟弟天真爛漫呢?沒想到人家早已覬覦很多,一頓碎碎念,一個弟弟在哥哥面前發牢騷,竟然促使自己一股力量涌上頭結果做了最爲錯誤的決定。
現在的他直接完成了懦夫到仇恨者的蛻變。他那時候的笑,如同一次解脫,而今,他面對魏濤,無喜無悲,沒有任何情緒上的變化。
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躺着八位數的存款,有着三環內的居所,他人的謾罵和嘲笑,他也直接免疫了。之後這麼長時間裡,他表面上就像是一個徹底頹廢掉的廢物,也默默承受着弟弟陳秀對於他的照顧和鼓勵,始終表演着一份失敗者的落寂。
我就頹廢了,整日以酒度日,沒有未來,不會期待未來。
從三天兩天一來,到五天七天一來,再到半個月一個月可能見一次,陳俊等到了弟弟對他放棄了觀察,然後開始反過來調查。
想要反戈一擊,一是借用外面的手段,二是借用自家的手段,而後者想要成事,必須在陳秀沒有崛起之前,不然即便自己拿到了大量的直接證據,對方對親哥哥下手,到那時候,陳秀成事了,家裡面也會無視一切的證據,選擇讓自己忍氣吞聲。
已經廢掉了的人,不管你是真廢還是假廢,你不能在臺前爲家族做事了,價值也就降低了。倒不是冷血,奈何二人的關係,陳家人看陳家人,總要保一個未來價值更高的人。
收集證據的陳俊,腦子裡盤旋的是更爲狠辣的方式,一個本就優秀的人,被親弟弟扮豬吃老虎坑了,想明白了,內心憤怒有了發泄的渠道,展現出來更爲強大的報復心理,伴隨着這心理,自身強大的能力也不會真的就廢掉,沒有家族的力量藉助,也並不耽誤他以自己的方式,暗中悄悄的進行着調查,等待着一個絕殺機會的出現。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當陳俊看到了家裡的反應,他也明白,叔伯甚至父母,必定有人看穿了陳秀的操作,而現在依舊扶持他往上爬,確認一點指望家裡的想法都不要產生,目光,也就對準了魏濤。
那是個狠人,對待敵人,也有狼滅的潛質,我就坐山觀虎鬥了。魏濤這個人,作爲朋友作爲對手都是有份量的,現在來看,期待值也是滿的。
所以,他今天來了,在已經沒人注意到他的前提下,隨意走動。
他那個小房子,早已無人問津,除了母親偶爾過來看一看,幫着收拾一下,再無一個人關注他。
如同一個死宅的敗家子那樣活着,母親每次來都會碎碎念,唸叨讓他結婚,讓他生孩子,如同一個普通的老母親一樣,越是這樣,陳俊其實越明白,母親也是明白人,後知後覺的她手心手背都是肉,能如何呢?
大兒子能夠好好的活着,娶妻生子,也挺好,至少她的內心不會再遭受折磨。
再落魄,作爲陳家人,也沒可能過得很差,作爲母親,她接受這個事實的條件是自己所有的錢,都是屬於大兒子的。這樣,她能夠壓制下內心對於手足相殘的憤怒和悲傷,努力爲了未來而去不想這件事。
陳俊的家裡,依舊是電腦上登陸着遊戲在掛經驗。
冰箱內擺放着大量的飲品和啤酒,冰櫃裡放着大量的速凍食品,客廳內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零食,靠着電腦的恆溫櫃裡,擺放着一條條的香菸和紅酒,門口靠內側放着一個紙殼箱,裡面堆放着外賣餐盒和各種生活垃圾。
陳俊告訴母親,一個星期來一次,帶着鐘點工過來,收拾衛生,清理垃圾,給他添置生活用品。
抽菸喝酒打遊戲,死宅敗家子,遊戲裡瘋狂充錢,在陳母的眼中,好過在之前的酗酒度日,也默認了兒子這樣的生活方式。
不然呢?
讓他知道一切?
亦或是繼續看着他頹廢?
頹廢不好,想要等待機會再去崛起也不好,如同一個普通人,哪怕敗家一點,一年花個一二百萬,還供得起,只要他自己願意,這樣的生活,可以隨便他去持續多長時間,養一輩子又如何呢。
沒有整理自己,穿着普通的運動服,頭髮也偏長,好在出來時陳俊刮了鬍子,煙不離手,眼神裡完全沒有了當初的意氣風發,唯一存在的是一種叫做亢奮的明亮。
與人鬥,其樂無窮。
縱然是失敗者,也有着讓人不可小覷的能量。
面對着他,魏濤一百二十個小心,實際上他從未真正的信任過鄭祖霆,跟鄭家的合作也是在循序漸進,什麼時候雙方能夠互惠的利益達到了一定程度,他纔會相信鄭家更看重自己這邊。
燕博文、徐浮生包括已經傳聞徹底頹掉的陳俊,他都未曾小看分毫,甚至這一次的事,他的第一打算,就是讓李豐收去調查這些人,如果他的那些道路不通。
包兮倩乃至潘雪雲等人的旁門左道資源,他都要動用起來,如果不能信任,那就多砸錢多路進發,哪怕其中有自己被騙和故意錯誤信息引導自己的,也無所謂,多條腿走路,讓砸下去的錢更多一些,彙總多條消息,不信找不出來。
退一萬步講,真的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那自己這一次遇襲的事情,也可成爲一個絕佳的藉口,以後面對很多事情時,都可以有充足的理由去拒絕、去強勢一些。
陳俊在互相審視之後,再度先開口:“事實證據我沒有,只是告訴你,這件事,陳秀、南邊的徐浮生是主導,是否有鄭家參與我不知道,我可以說有,誤導你跟鄭家產生隔閡,那沒必要,既然要借你的力,坦誠一些,我覺得很有必要,至於你是否相信,我不知道,也不期待。
至於背後這件事可能多大,我相信你也有判斷,真正的大佬,是不屑於用這麼直接卑劣的手段,技術含量太低,即便成功了也會有很多衍生的麻煩,以我的判斷,這就是一些人的私下裡行爲,不會涉及到你魏濤害怕那個層面的人。”
魏濤默不作聲半天,纔開口說道:“需要我做什麼?”
陳俊哼笑一聲,眼神之中帶着些許的嗜血:“如果我要什麼,你魏濤會願意給我做嫁衣嗎?”
魏濤也是呵呵一笑,沒有任何表態。
陳俊將燃到盡頭的香菸,又對燃了一支新的,很平靜的站起身,淡淡說道:“眼看他高樓起,這就是我的目的,話我已經帶到,信與不信不重要,至少可以給你指引一個方向,哪怕是坑,你查一查也不會掉進坑裡,節省一點時間少走一些彎路,這就是我的目地。好了,安排人送我出去吧,直接開車把我送到至少五六百公里之外的機場,我這個人再不濟,有一兩個別的身份購買機票,並不難。”
李豐收站起身,攔住了陳俊,他的無所顧忌,就在於他的易容術,誰也看不到他的真實面貌,那他做了任何事,只要收尾乾淨,不留下明顯的痕跡,誰也無法敲定是他做的。別說是陳俊,他如果真要做,就算是陳俊他爹來了,真有必要的話,李豐收也敢動手,大不了跑國外去。
陳俊停下腳步,一個面對過生死的人,如果不能復仇,那其它都沒有意義,走在復仇的道路上,一切利好,他是不會怕任何形式的麻煩,也不會有任何形式的恐懼。
敲了敲桌子的魏濤:“喂,你說,如果我一點反應沒有,會是什麼效果?”
陳俊眼中精光一閃,臉上竟然浮現出一抹笑意,迴轉身,看着魏濤,豎了豎大拇指:“那可太牛了,我又有期待了,坐在家中看戲。”
話是這麼說,態度卻表現出了一抹期待,你魏濤真的能夠忍得住?
魏濤笑了:“不必用激將法,什麼叫忍得住?那只是你們認爲的需要忍,我是個練攤起家的,在早市賣菜賣水果,一直被人欺負,現在的我也沒有報復,你知道爲什麼嗎?”
陳俊露出請揭曉答案的樣子,他還真不知道。
魏濤:“這就是階層的差距,你能理解的是被欺負,而對於我而言,當時的狀態是適應市場的生存法則,人家不是欺負你,是欺負所有人,你需要做的不是報復,而是順應,即便沒有力量,也可以買通交好讓自己小買賣順遂一些,等到有了力量回過頭來看,當對方早就已經諂媚陪笑的到你面前來當孫子時,你不會有任何怨恨的。”
陳俊若有所思,他需要讓自己理解,爲什麼不會有怨恨?在魏濤話語的引導下,很容易想得通,人家又沒有抱着你孩子跳井,至多是內心有一些不爽,有能力了,報復一二,可當對方諂媚到你面前時,還需要報復嗎?看着他低眉順眼卑躬屈膝,就是最好的報復吧,還不用你動手,對方會主動伸過臉來讓你打,打得越疼越好,他會更安心,不必再去擔心會因爲得罪過你魏總而枕戈待旦。
“如果這是另一個層面的規則,那我順應規則,害怕的會是誰呢?我魏濤一天沒有任何動作,枕戈待旦的會是誰?他們會小覷我到連反擊實力都沒有嗎?既然有,爲何不動?與其雷霆一擊,不如如同你一樣,我只要看着,他就不可能有一天睡的好覺。”
陳俊接口道出下面的話:“如果再有一點迷惑的動作,讓他們覺得你知道了,偏偏又無法肯定你知道了,這時候再看你一動不動,他們似乎除了再度主動出擊,似乎已經沒有別的辦法,除非他們也能忍着,一直在睡夢中被驚醒的狀態下提防着一個千億身價的大富豪,每天就以一雙眼睛盯着他們……”
話至此,陳俊不說了,轉身向外走。
魏濤也沒再留他,此時此刻,他願意相信對方說的是真的,那樣就太有趣了,當時被襲擊時再大的憤怒,都不如一場有對方引起卻沒想到自己是老鼠的貓捉老鼠遊戲,成爲貓了,那等待着老鼠動一動,魏濤是有這個耐心的。
由李豐收親自送陳俊走,魏濤無需擔心會有任何痕跡留下。
在不涉及到自己和最在意人的生命安危時,他會願意給予能夠到達自己身邊的人最大的信任。如果有生命安危,他直接面對他們,告知他們,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因爲事情太大了,需要給家人更大的保障。
自己在辦公室內做了很久,久到李豐收打來電話,告知已經送陳俊在四百公里外的機場登機,他才意識到自己坐了好幾個小時,辦公室內燈沒有亮,也沒有人敢來打擾他,絕佳的裝修條件使得屋內可以做到很大程度的隔音,外面園區內的熱鬧,也不會影響到他。
他想明白了,但怎麼執行,還需要考量一二,現在自己成爲了貓,那什麼時候抓老鼠,主動權在自己手裡,不着急了。
起身,走出辦公室,韓鐵生和陸江就在外面等待,看到他出來,紛紛站起身,沒有用期待的眼神等待他下達命令,而是平靜的看了他一眼,見到老闆沒有下達命令的意思,一如往常一樣,跟着他下樓。
魏濤站在演播大廳一側入口位置,遠遠的看着熱鬧的現場,一場陣容不輸春晚的晚會,成爲自己公司的年會,作爲員工現場觀看還能互動,可想而知,現場員工們的狀態有多麼好,什麼領掌,什麼帶動情緒,不需要,從開場開始,自動進入嗨翻全場的模式。
看着他們,魏濤露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