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天我都沒幹什麼正經事兒,中午就在溫遠的學校門口守着等他放學,中間隔着一條街道,身上,斜揹着個軍包,裡面,插着根裹着報紙的板凳條。
我腿撐着地,手肘就在車把橫樑上支着,眼睛,則死死的盯着學校門口不放。
此舉很簡單,踩點。
鈴聲一響,學校裡的孩子就魚貫而出,沒多一會兒,我就看到了溫遠的身影,他跟在別的孩子身後,頭半低着走的飛快,但沒等走出學校門口範圍,一個十八九歲賊眉鼠眼的小年輕就跟了上去。擡手,就在溫遠的肩膀上拍了拍。
我微微直身,看着溫遠回頭,小青年隨即歪頭給了溫遠一個動作,示意溫遠和他走,溫遠繃在原地沒動。擡眼,很自然的就看到了街邊的我,我瞄到他眼裡的驚訝,食指在脣邊做了個‘噓’~的動作。
他沒吭聲,頭又低了下去,不知道那小青年和他說了句什麼,溫遠悶悶的就跟到小青年的身後朝着個衚衕方向走去。
我瞄着倆人的背影調轉車把,空着二十多米的距離跟進,七扭八拐的,騎到了條小衚衕口,沒等探頭,裡面的聲音便已傳出。
“你小子怎麼回事兒啊。不是說了嗎,今天得兩塊錢了!”
“我沒那麼多錢。”
“嗨!給我裝是吧,你不有個在香港的大爺嗎!媽的!欠踹!!”
我擰了擰眉,輕手輕腳的下車,扒牆一看,五個十幾歲的小年輕正圍着溫遠。其中一個矮胖的禿子明顯是頭,他斜坐在個自行車後座上,指揮着一個瘦子踹溫遠,“給我造屁股踹!踹死丫的!讓他不老實!!”
瘦子笑着就扯住溫遠的後脖頸,“孫子!告訴你兩塊就是兩塊!你他媽五毛錢打發叫花子啊!”
溫遠不服,梗着脖子掙扎,“我沒錢!!”
“我他媽看你有沒有錢!!”
瘦子說完就飛出一腳踹到溫遠的後背,踢得這小子悶哼一聲當即就踉蹌的跪到地上,我心一緊,看着那禿子拍手大笑,“這小子就是欠收拾!敢欺負我弟弟!一破足球當寶貝了!給我搜!我不信他兜裡沒有錢!!”
“好咧!”
瘦子得令,其它幾個小年輕的按着溫遠就朝着他身上的褲兜掏去,沒幾下,溫遠就躺倒地上,佝僂着,手死死的護着自己的衣兜,禿子見狀就睜大眼,“掏!肯定有!這孫子就是個財主!他媽是破鞋!不然他錢能這麼衝嗎!”
“你媽纔是破鞋!!!”
溫遠一邊護着自己的兜一邊扯着嗓子還在對禿子喊,禿子急了,下了自行車撿起塊板磚就要朝溫遠臉上招呼,我見狀就準備衝過去,直看着那瘦子攔住禿子,咬牙頓住腳步——
“磚哥!不能打臉,他媽那破鞋在民政……”
“去他媽的吧!在民政怎麼的!老子公安都不怕!這小子就是欠收拾!我他媽一看他就來氣!!”
“磚哥。掏出來了,是兩塊錢!”
“媽的!”
禿子惡狠狠的對着牆面扔下手裡板磚,幾步上前對着溫遠的背脊就踹了起來,“你小子不是說就有五毛嗎,跟我玩路子是吧!早死是吧!!”
我遠遠的看,手上用力的握緊那根裹着報紙的板凳條。就看着溫遠蜷縮着抱頭躺在地上,禿子還在用力的踹他,旁邊的幾名小混子起鬨,“踹!敢欺負咱弟弟!就得讓他吃點苦頭!!”
十多腳後,禿子彎腰將悶哼的溫遠提起,“孫子!明天還是兩塊錢,你記住了,別找不痛快!”
溫遠的表情我看不清,這角度只能看到他低着頭,禿子用巴掌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臉,挑釁一般,“球,我再給你兩天時間親手送我弟弟,否則,我就把你腦袋當球擰下來,給我弟弟玩,聽到沒。”
我咬緊了牙,沒聽到溫遠回話,那禿子掐着他臉讓他擡頭,‘噗’的一口唾沫吐上,“裝他媽什麼大爺!你爹是誰你都不知道吧!!!”
旁邊的瘦子哈哈大笑,“磚哥,說不定他爹就是你!!”
禿子嗤笑,“我嫌惡心!走!咱們買菸去!!”
我剛想出去。就瞧見那禿子回頭,眼神兇狠的看向站在原地的溫遠,“明天要是在跟我裝蒜就還這待遇!別怪你爺爺我沒提醒你!!”
“哈哈!磚哥!不當爹你要當爺爺啦!!”
瘦子接茬兒,幾個小地痞又是一陣鬨笑,勾肩搭背的離開,留下的,只有站在牆角不停的擡起袖頭擦臉的溫遠,無助的,像是街邊被痛毆過的流浪狗一般。
我控制了一下情緒,騎着自行車上前,對着溫遠遞過手絹,“用這個擦。”
溫遠不接手絹。悶頭站着,“你看到了。”
我沒多說話,下車幫着溫遠把褲子撲落乾淨,“明天該給錢給錢,兩塊,你有沒。”
“……”
我擡起眼,溫遠紅着眼也在看我,“叔叔,你幫不了我,沒事,真的。”
心不知道怎麼就酸了,我站直身體摟住他。“你當叔叔說話是放屁啊,明天你該給錢給錢,我辦他!”
溫遠吸了下鼻子,好一會兒,才把胳膊圈到我腰上,嘴裡,發出細碎的哭聲,“我不想讓你看到,我丟不起這人,你把我刀還我,我捅死他,我捅死他……”
“傻啊。”
我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你捅死那種人倒黴的就是你自己,沒事,有我呢,哭什麼,沒出息,不哭了!”
陪了溫遠好一會兒。我騎車送他回家,看了看他的傷順便塞給了他兩塊錢,讓他明天痛快給,交代完了我就騎車回到了那幾條衚衕,大大小小,挨條串。
一發現那幾個在小賣部門口蹲着抽菸的小流氓就捏閘在遠處盯着,通過觀察,我發現其中有三個還是初中生,抽完煙就和禿子打個招呼去學校了。
硬論起來,只有瘦子和禿子倆人,算是社會閒散人員。
只是……
我估摸了一下戰鬥力,按我現在的水平。一打二的勝算幾乎爲零,只能先按兵不動,再觀察一天!
調轉車頭回去,出了衚衕口居然看到了熟人,不是我眼神好使,是那身軍裝太過顯眼。本能的整理了一下自己揹着的軍挎,特意別到身後,“大明?”
魏大明也有些疑惑,“小金嫂子,你在衚衕裡幹嘛呢。”
我哦了一聲笑笑,“看個朋友。你呢。”
“我去總院辦點事兒,你忙完了嗎,一起回啊。”
“好。”
我點頭笑着,騎着車和他並列朝着西城去,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他問我每天都騎車忙什麼。我順口說找工作,“家庭服務員只能週六日幹,平常,我想看哪個廠子還招工,找個穩定點的活兒。”
魏大明點頭,“小金嫂子,你結婚纔多久啊,其實不用着急找活幹的,等到戶口落到城裡了,院裡就能給你安排了。”
我假模假式的嘆氣,“怎麼好意思?煩院裡啊,家屬這麼多,院裡負擔太重,還是要自己想出路。”
魏大明笑笑,“難怪林主任總誇你,小金嫂子,你這覺悟是真高啊。”
“還得努力,努力。”
我陪着笑,心事重重的蹬車回家,那晚我連話都沒怎麼和霍毅說,他也像有心事,沒什麼和我聊天的興致,我們倆吃完飯就各自回房,我躺在牀上還在想着策略。
一夜無眠,次日再去踩點,好在溫遠配合了,算是免受了回皮肉之苦,禿子收完錢還在拍着他臉說他識相。
我不遠不近的跟着,守到下午,看到瘦子也跟禿子道了別,剩他一個人在小賣部附近繼續抽菸,有年歲大的在衚衕裡下棋,他叼着小煙在那支招插手,惹得幾個年歲大的一臉憤恨啐他哪涼快哪待着去!
我盯着禿子那嘴裡嘟囔着老不死的獨自拐進一條衚衕,先是對着牆邊撒了泡尿,隨後就慢悠悠的朝着衚衕裡走,時機成熟,我支好車子拿出軍挎裡的?袋在他身後急促的跟上去,嘴裡叫了聲,“磚哥?”
“誰叫我。”
“你大爺!!”
他一回頭我對着那光溜溜的腦袋就罩上了?袋,一手掄起板凳條就開抽,禿子‘哎喲’!一聲就蹲到地上,“誰啊!媽的誰啊!!!”
我咬牙也不答話,先造一個八拍打,板凳條啪啪的使着力,看他蹲下在開腳狂踹,再來一個八拍!
來吧,時代在召喚!
“你不是小板磚嗎!我是你爺爺小電鑽!!你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