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的戲份拍的一順百順,但劇組也得有個休息的時候,不可能讓大家餓着肚子一直工作,那樣誰也受不了。快到兩點多的時候,張鐸讓顧宗令安排衆人吃飯。
劇組拍戲自然是吃盒飯,就是監製、導演也不例外。張鐸拿着盒飯,跟金玉芝、高中華、程楠等人圍坐在遮陽傘下,邊吃邊聊。
“華哥,我剛剛下手沒個輕重,沒打傷你吧?”張鐸問道。
高中華“呵呵”一笑,“沒事,我皮糙肉厚,這點打擊,不算什麼!”
程楠在旁說道:“阿鐸,你剛剛的楊康演的是真好啊!可比書裡那個招人喜歡!”
張鐸“呵呵”一笑,心說那是你們沒見過更好的。嘴上卻說:“還好吧,我覺得還是有提升空間的,好多地方都不滿意。”
金玉芝瞪了張鐸一眼說:“你剛剛那個輕薄無行的樣子,簡直要把我氣死了,真想上去揍你一頓,你居然還覺得演的不夠好?那你想演成什麼樣?”
程楠也說道:“阿鐸,那你想把楊康演成什麼樣子啊?”
張鐸一臉神往地說道:“我心中的楊康,身上有一種溫潤如玉卻又不失陽剛果敢的軒昂氣宇,一種睥睨天下、運籌帷幄的尊貴氣度,丰神俊朗、英氣逼人。他周身都洋溢着一派王孫貴胄的華貴雍容之氣,無論是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從容,還是談笑顧盼間的溫文爾雅,甚至是脣角眉梢的那抹輕佻狂傲,都有說不盡的倜儻風流。白衣勝雪,風華絕代!”
“我心中的楊康,除了是一個貌似潘安的美男子,更是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的稚氣、迷失、彷徨、痛苦、無奈都表現真實細膩。作爲金國小王爺,他文武雙全、聰明過人、有統一中原和大漠的野心。可惜造化弄人,他只是一個漢族平民,一夕之間他的世界面目全非,非要他做出一個選擇不可!換作今日一個十八歲少年,有幾人能一定比楊康做得更好?”
程楠讚歎道:“若你演的楊康能有你說的這樣,我恐怕要愛死楊康了!”
金玉芝也說:“要是阿鐸你能演出這種效果,相信觀衆們一定會明白,爲什麼楊康一次次地欺騙穆念慈,穆念慈還對他癡戀不已!”
高中華在旁鬱悶道:“到時恐怕就沒多少人喜歡我這個傻郭靖了!”
張鐸拍着高中華的肩膀笑着說道:“不會的,華哥,你是主角啊,有主角光環的,只要你保持現在的水準,我保你一戰成名!”
高中華憨厚一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拍戲的時候並不是按照劇情發展的順序拍攝,而考慮演員的檔期,場景等因素。目前這個劇組裡最大的明星是張鐸,況且張鐸身上諸事繁雜,自然要先緊他的戲份拍攝。
到了下午,開始拍攝楊康僞造包惜弱的書信,騙楊鐵心的戲份。這是一場極爲考驗演技的戲份,按照劇情發展,楊康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去牛家村探明自己的身世,便改換了一身平民打扮,想要與過去做個決裂。誰知回來後,被幾個金兵羞辱暴打,棲身破廟,回想着做回平民的代價,內心進行着痛苦的掙扎。
楊康回到王府後,幾欲與完顏洪烈決裂,被關在了屋子裡。後來金國皇帝駕臨趙王府,要見他的乖孫。完顏洪烈見楊康對父皇不理不睬,謊稱楊康要與民女成親,才被他關起來。金國皇帝說楊康身爲一個王子,將來更說不定是一國之君,不可以同民女成親。楊康回想起被金兵羞辱暴打的情景,最終選擇了榮華富貴,做回金國小王爺。
人的性格一般取決於基因,另一半是最初的記憶。基因來自上一輩的閱歷生活組合,最初的記憶便是他們奮鬥來的環境。鳥類是有印隨的,他出生的第一眼看到誰,就把誰當做媽媽。
楊康出生在金國,叫了完顏洪烈十八年的父王,兩個人之間父慈子孝。記得楊康長大後,完顏洪烈第一次出場,苗三哥扮演的楊康在聽說父王回來之後,幾乎是連蹦帶跳地跑去的。那一刻的楊康,真像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射鵰英雄傳》中已經說了,即便完顏洪烈明知楊康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但楊康一出生便叫他“爹爹”,近二十年相處下來,父慈子孝,親密無間。當楊康中了歐陽鋒的蛇毒後,完顏洪烈不惜下跪求歐陽鋒解救楊康,這對於完顏洪烈這樣一個梟雄和政治家來說實在不易,足見完顏洪烈對楊康實是視如己出。儘管完顏洪烈毀了楊家,但楊康並不知道“楊家”,儘管身上流着楊家的血脈,但在楊康的心中,他的家人只有母親包惜弱,父親完顏洪烈。王府養尊處優的生活,早已把楊康完全變成了“完顏康”。
就像《天龍八部》中的喬峰,他雖然是契丹人,可他自記事起,就生活在大宋,有父母的疼愛,有恩師的栽培,更有丐幫兄弟們的擁護。他每天想的,也是守衛大宋,不受契丹、西夏的侵略。
可突然有一天,他的身世被揭開,原來他不是大宋人,而是他最厭惡的契丹人。原來他的恩師,他敬仰的江湖領袖,是毀了他一家的兇手,當年雁門關一役,自帶頭大哥以下,雙手都沾滿了他母親的鮮血。
雖然他沒有殺害過任何一個當年的參與者,可蕭遠山殺的,便如同他殺的,蕭峰已經認同了自己契丹人的身份。可當耶律洪基要侵犯大宋時,他又出面阻止,教單于折箭。
因爲雖然他已經做到了遼國南院大王,可骨子裡,還是宋人,蕭峰最後,終究還是喬峰。
楊康和蕭峰,兩人的命運是如此的相似。可一提到蕭峰,人人都說他是個大英雄,而一說楊康就是個大壞蛋。因爲兩個人一個是主角,一個是配角。蕭峰是個胡人,可一心要做漢人,這叫棄暗投明。楊康是個漢人,可一心要做胡人,這叫認賊作父。
有人說完顏洪烈毀了楊鐵心一家,可帶頭大哥玄慈大師、丐幫幫主汪劍通又何嘗不是毀了喬峰一家。汪劍通、玄苦大師待喬峰極好,完顏洪烈又何曾愧對過楊康呢!
在宋人眼中,喬峰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可在契丹人眼中,他也許就是個有負大遼皇恩的叛國逆賊。在宋人眼中,楊康是個死有餘辜、認賊作父的奸賊。可在金國人眼中,他也許就是一個雄才大略,英年早逝的悲情小王爺。
楊康聰明機警,詭計多端,是個極厲害的角色,極其擅長做戲。而他欺騙楊鐵心這場戲,更是把他的聰明狡詐表現的入木三分。
拍到這場戲的時候,連同各種失誤,加上張鐸對錶演的不滿,一共拍了一天多才過。
待到第二天晚上,張鐸、顧宗令、任世昌等人在放映機上觀看拍好的這段戲,只見銀幕上:身着錦服的張鐸,面色凝重,走到破廟裡,望着靠着牆喝粥的竇懷德說:“爹!”
竇懷德眼中全是欣喜之色,把碗交給金玉芝,起身走過去,雙手按着張鐸的肩膀說:“你們到底來了!”向張鐸身後張望了一下,“你娘呢?她沒來嗎?”
張鐸拿出一個黃布包裹說:“這些銀子,是娘叫我交給你的,還有這封信!”
竇懷德一臉的疑惑地接過信看了之後,悲痛萬分說:“她親口答應過我,說要回到我身邊。這封信不是她寫的,決不是她寫的!
金玉芝上前拉着竇懷德說:“爹!”
張鐸面無表情說:“難道你連孃的字都認不出來?”
竇懷德走到張鐸跟前,張鐸說道:“你要去找娘嗎?她不會見你,不必白費心機了!”
張鐸拉過竇懷德的手,把裝銀子的包裹放到手中說:“爹,你們還是離開這吧!你們留在這,只有讓我們母子倆難堪!”
竇懷德失魂落魄地退後幾步,說道:“但是她親口答應過我,說要回到我的身邊,她爲什麼要騙我?”突然把銀子扔在地上大吼道,“她爲什麼要騙我?”
竇懷德要向外走,被張鐸伸手抵住胸膛攔住。張鐸面色冷峻,說道:“人非草木,誰能無情,十八年的恩情,難道就憑你那幾句話,就一筆購銷嗎?”
竇懷德轉過身,一臉驚愕地望着走到身後的兒子,聽張鐸繼續說道:“再說,就算我肯跟你們走,難道要我們母子倆跟着你沿街賣藝嗎?”
這時熒幕上的竇懷德,眼中全是驚愕、失望,悲涼,傷心之色,演的極爲傳神,看地顧宗令大聲叫好,讚歎道:“不愧是國家一級演員,出了名的老戲骨啊!”
“貧賤夫妻百事哀,我不願意跟着一個沒有出息的爹受一輩子苦!”
竇懷德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不敢去看兒子。他那絕望的眼神和張鐸堅毅決絕的神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金玉芝上前幾步,氣憤道:“你,你還是人嗎?”
張鐸揹着手站立,聽了金玉芝的話,轉頭應道:“不錯,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見張鐸說的如此坦蕩,金玉芝反倒退縮了,竇懷德更是一手拄着牆,一手捂着臉,失聲痛哭。
張鐸走到竇懷德身前說道:“爹,你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吧!”
竇懷德驀然起身,一巴掌打在張鐸臉上,“你給我走,你給我馬上走!”
張鐸坦然承受,眼中神色複雜,表情陰鬱,緩緩跪在地上,拱手說道:“爹,你保重!”說罷,施大禮參拜。
張鐸起身後,竇懷德一把推開張鐸,“你給我走!”
張鐸表情悲傷,最終還是扭頭出了破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