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漢城,第3屆“東洋證券杯”決賽的賽場。。經過一天的休整之後,李小強懷着一種不一樣的心情重新走進對局室。在這裡,他即將展開和李石佛的第2盤爭奪。
自從進入職業棋壇以來,由於李小強在大部分時間內都是碰到比自己年齡大的棋手,這就好像是習慣成自然一樣,李小強通常都會提前一點時間進入對局室。今天的情況也不例外,李小強大概是提前5分鐘左右來到對局室的。不過等他進來之後才發現,李石佛早就已經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他那副樣子,他應該是早就做好了賽前的準備工作。因此李小強一言不發,他默默的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在比賽正式開始以前的這幾分鐘內,對局室內的場面比較有趣。在這個時候,包括比賽裁判等工作人員都還沒有進來。只有李小強和李石佛兩人在那面對而坐。不過在這期間,兩人根本就沒有什麼交流,別說是打招呼了,李小強剛進來的時候,李石佛看都沒有看李小強一眼,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一直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那裡。
“你這是在想什麼呢?是在想怎麼對付我嗎?”
見到李石佛這幅模樣,李小強自然也不會去打擾人家的“入定”。不過等李小強真正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李石佛,李小強再次想起這個對手曾經創下的輝煌。儘管在這個時候,李石佛所有的輝煌只是存留在李小強的記憶中。
在真實的歷史裡面,李石佛創下了很多記錄。不過在這個時候,李小強沒有去想別的。他只是想起李石佛其中一個獨特之處:在整個現代圍棋史,好像只有李石佛,這個獨一無二的李石佛,他在邁向王座時未經受過真正刻骨銘心的挫折,他從勝利開始。從勝利走向勝利,最終無敵於天下。李小強甚至想到,哪怕就是連吳清源先生,他也沒有親手將秀哉名人拉下神壇,因此在這一點上好像也是要遜色李石佛幾分。
“到了現在,你已經征服了整個韓國棋壇,你開始向世界棋壇邁進。真是巧啊,我居然就是在這個時候和你相遇,這是你勝利的開始嗎?還是你遭受第一次挫折呢。。。”
就在李小強浮想聯翩的時候,比賽時間終於到了。隨着裁判宣佈比賽開始。隨着本局執黑先行的李石佛落下第1枚棋子。李小強深吸一口氣,他收斂心神,他開始和李石佛展開第2局的爭奪。
“有時候想想真是奇怪啊,幾乎所有年輕棋手甫一出道的時候,總要依仗青春的膽氣大開大闔一番,賭的就是年輕人的計算力與精力是否能夠撕開老傢伙們的防線。只有今天坐在決賽席這兩個年輕人不一樣。唉,想想真是有趣,他們好像真的是完全不同。。。”
“哦,那麼您認爲他們到底不同在哪裡呢?”
等到記者拍照時間結束後。韓國的樸記者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對身邊的張大記者說着這樣的話。要說張大記者對日本圍棋界還是很熟悉的,不過在這個時候,他和韓國圍棋界打的交道比較少。熟人更是沒有幾個。因此他很自然的就和樸記者聊到了一塊。
在上午的時候,由於比賽纔開始,研究室裡根本就沒有幾個人,棋局自然是無從研究。羅教練又去張羅中午的午餐去了。只有張大記者顯得比較閒。他拍完比賽開始前的那幾張照片後,上午的工作就算全部結束了。因此他乾脆就呆在研究室內和自己的韓國同行閒聊。
可能是因爲李石佛第一盤的贏棋,因此今天的樸記者顯得心情不錯。他開始面對張大記者侃侃而談:
“從表面上看。這兩個人顯得非常不同。特別是從他們的棋風特點來看,那更是像兩個極端,都是個人風格非常鮮明的兩位棋手。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又會發現這兩人其實有很多相同之處。張先生,您認爲是不是這樣?”
“他們有哪些共同點?”
“首先一點,兩人從出發起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他們一路以來的表現,甚至都顛覆了我們這些人對於圍棋的認識。同時他們都非常執着,都有着非常強韌的勝負感。特別是我們的李石佛,他和其他那些天才活潑又散漫的童年實在有質的不同。嘖嘖,每當我看到石佛像是人生閱歷無數的壯年勝負師那樣沉穩端坐着,吐納暗黑而且粗礪的勝負呼吸。。。”
本來在最開始的時候,張大記者還是很有興趣和對方探討一下“李小強和李石佛相同之處”的。不過剛聽到樸記者用上如此華麗的辭藻,張大記者的心情完全破壞了。在這一刻,他在心裡吐槽不已。心說你不是才說到第1點嗎,怎麼馬上就轉變爲對李石佛的吹捧呢?
沒錯,你的意思無非是說李石佛不像是個小孩,那也僅僅是“像個大人”而已。而我們小強呢?你是對他不怎麼了解。你如果和他深入交流過,你會覺得自己纔像個小孩。那你說到底哪個厲害?
當然,張大記者也只能在心裡吐槽,這樣的話他根本就不可能說出來。在這個時候,就連說到“勝負師”的話題,張大記者好像也沒有辦法進行反駁。
雖然在李小強很小的時候,他就被藤澤秀行這個老神棍譽爲“有一流勝負師的潛質”。等到他獲取“富士通杯”的冠軍,那更是被棋界認爲已經是一名絕代的勝負師。偏偏在前天那盤棋中,李小強的表現一定都不像是“勝負師”。因此當樸記者把李石佛這個優點拿出來顯擺的時候。張大記者就覺得非常憋屈。
“小強你這個傢伙,今天你一定要給我爭氣啊。”
從上午開始,張大記者就是帶着這樣一種心情來觀戰的。不過還好,今天的張大記者並沒有受到什麼煎熬。因爲在今天的比賽中,雖然棋譜上的手數有200多手,結束的時間也比第1盤比賽更晚。但是整個過程卻意外的簡單,甚至連大一點的波折都沒有。
同樣是下午2點鐘左右,這個時候比賽已經進行了3個多小時。和第1局比賽差不多的情形。棋譜上一共有60多手棋。張大記者抓住羅教練這位唯一能詢問的職業棋手詢問道:
“怎麼樣?現在的形勢怎麼樣?”
“我剛纔去傳棋譜時問過國內棋手的意見,大家一致認爲小強佈局成功,目前的形勢小強佔優。”
“那我怎麼看韓國棋手那邊也是一副坦然自若的表情呢?嗯,羅教練你注意觀察一下曹燕子的表情。他看上去一定都不爲李石佛擔心。我甚至覺得。。。他對李石佛的表現很滿意的樣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年小強剛下擂臺賽的時候,他面對功力比自己深的日本棋手,他的前半盤也經常落後。你可以想想,那個時候你會很替小強擔心嗎?”
“那是。。。那是小強經常有奇思妙想,他通常能夠下出出人意料的手段。因此當大家習慣了他的這個特點後,自然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是的。現在曹燕子他們的心情,其實和當年的你是一樣的。因爲他們已經習慣了李石佛的佈局落後。他們甚至可能會認爲,這樣的局面已經進入了李石佛的調子,我聽說韓國棋界有這樣一種論調:只要能夠順利度過了中盤的險灘。那麼這樣李石佛就無機可乘。只要不是中盤結束戰鬥,那麼後半盤就是李石佛單向透明的世界。”
“啊!?羅老您相信這種說法嗎?”
“我相不相信並不重要,現在最關鍵的是看小強怎麼想。他怎麼認爲纔是最重要的。我們還是繼續來看棋局的進程吧。。。”
下午3點多鐘,這個時候棋局已經進行了80多手。
“羅老,您確定李石佛剛纔的第81手是“緩手”嗎?國內方面真的是這樣說的嗎?我怎麼看到韓國那邊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呢。對了,剛纔就是徐奉洙。他好像說了一句什麼玩笑話,才逗得那些人那麼開心。劉翻譯,你聽到了他剛纔在說什麼嗎?”
“鱷魚,我剛纔只是隱隱約約聽到徐奉洙在說什麼鱷魚。至於具體的意思。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哦?既然徐奉洙先生說到鱷魚,那我就大概清楚了他們的意思。小張你看,國內認爲黑棋的第81手是“緩手”沒錯,但同時也認爲非常隱忍。有引誘白棋犯錯的意思。如果小強盲目出擊的話,那他在這裡還真的佔不到什麼便宜。徐奉洙剛纔說到鱷魚,其實就是用來形容李石佛的棋風。”
“鱷魚的等待!是這個意思嗎?那麼小強現在的應對正確嗎?”
“小強的應對正不正確。從目前的情況還看不出來。不過從最近幾步棋來看。小強的表現還是比較沉穩的。他的應對雖然只能說是中規中矩,但至少沒有盲目出擊。我們還是繼續來看後面的進程吧。。”
下午4點多鐘,這個時候已經進行了120多手棋。
“羅老,現在的形勢怎麼樣?我估計小強現在的形勢應該不錯吧。我看曹燕子他們現在都沒有了笑容。他們現在都在緊張的拆棋,一副在爲李石佛尋找辦法的樣子。是這樣嗎?”
“應該是的,根據國內的意見,現在的小強應該握有一點的優勢。其實小強今天的狀態並不算好,他前面有一步棋不夠精細。他能獲得優勢,那是因爲他的對手下得更差。黑棋除了前面那步緩手外,可能是由於緊張的原因,他後面又下出了一步問題手。不知道他剛纔在顧忌什麼,他居然沒有選擇反擊。其實那個反擊手段並不算特別複雜的。”
“哈哈,和小強下棋,那麼總會顧忌他“棋盤巫師”名頭的。即便是面對他的問題手,又是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那麼按照李石佛那種謹慎的性格。他也完全可能算過頭,會在那裡疑神疑鬼。你說有這個可能嗎?”
“呵呵,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們還是繼續來看後面的進程吧。。。”
下午5點鐘左右,這個時候雙方都進入了讀秒,而整個棋局也已經進行了160多手。
“羅老,現在小強的優勢應該是比較明顯了吧?你看黑棋好像強行弄出了一個劫爭。這個劫爭對整個局勢有影響嗎?”
“你說得不錯,小強現在的優勢應該是比較明顯。目前是盤面勝負,在這種級別的比賽中,這個差距還是比較大的。黑棋打那個劫其實比較勉強,因爲眼見着就是白棋劫材有利,黑棋應該打不贏。而且這個劫爭的價值其實並不大,屬於那種比較無聊的劫,小強即使退讓一點,應該也不會影響最後的勝負。”
“聽您的意思,小強現在應該是贏定了咯?那麼您認爲小強今天是贏在什麼地方呢?”
“也許是因爲自古爭棋無名局吧,小強今天的表現並不算好。這盤棋的質量也很一般,雙方都出現了不少失誤。小強之所以能贏,那是因爲他今天的對手錶現得更差。可能正如你所說的,面對一個更有耐心的李小強,李石佛動搖了。因此可以這樣說:小強今天之所以贏棋,贏就贏在他的耐心。和前天那盤棋相比,這是小強最大的變化。他這個變化也導致了對手的措手不及,這可能就是小強今天贏棋的真正原因。”
“呵呵,小強這盤棋關鍵不是贏在技術,而是贏在心理。可以這樣認爲嗎?”
“我認爲應該是的。好了,我們還是繼續來看後面的進程吧。我估計,這盤棋應該很快就要結束了。。。”
下午5點半多一點,在這個時候,棋局進行了200多手棋。
對局室內,李石佛緩緩的把兩枚黑子放到了棋盤上。
隨着他這個動作,第3屆“東洋證劵杯”世界職業圍棋錦標賽決賽的比分,已經變成了1比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