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年4月底,李小強再次來到日本。參加第4屆擂臺賽第3場比賽。算上這次,李小強已經是第三次來日本參加比賽了。
在這個年代,日本依然可以算是世界圍棋的中心。一直到世紀之交,突然有中國棋手驚呼:
“我今年去韓國的次數,好像比去日本的次數還要多。。。”
再到後來中國小豹輩成長起來。估計這些年輕棋手已經對日本圍棋比較陌生了。日本最新的棋譜他們肯定不會去關心的,去日本比賽的機會,好像也越來越少。等中國的“圍甲”成熟起來以後,部分韓國頂尖棋手來中國參加比賽的機會,有可能一年超過20次。到了那個時候,世界圍棋的中心,不知不覺中已經回到了它的故鄉。
這次陪同李小強來日本的,除了張志東以外,還有中方可能要上場的俞彬七段。在大家強烈要求下,帶隊的依然是羅教練。由於李小強的兩連勝,對成績沒有什麼太高的要求。中方人員顯得非常輕鬆。和中方相比,日方的氣氛就比較凝重。
日本圍棋界就搞不清楚,爲什麼他們在擂臺賽上面的成績會這麼差。要說在其他的比賽中,日本圍棋的成績還是不錯的。在首屆富士通杯中,4強裡日本棋手佔了3個。在其他一些雙邊對抗中,日本圍棋也是勝多負少。唯獨到了擂臺賽上,前面輸給一位聶旋風,現在又出來一位李小強。。。
李小強到了日本以後,沉寂了一段時間的“李小強熱”再次升溫。對於李小強顛覆常識的成長速度。日本圍棋界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李小強前面兩盤內容充實的完勝之局,確實給日本圍棋界帶來不小的震撼。到了這個時候,對李小強品頭論足的人少了。日本圍棋界顯得出人意料的低調。
“棋盤上的小巫師再次降臨日本,這次他又會展現什麼樣的魔法呢?”
在“賽前祭”上,羽根泰正先生的發言不僅客氣。甚至顯得有點肉麻。
“毫無疑問,李桑很強,非常強!他就像是上帝派來下圍棋的人。儘管他只是處在成長階段。說實話,我依然沒有戰勝他的信心。有和他對壘的機會。我只是感到非常幸運,。是的,有機會和一位絕世天才交手,這是我畢生的運氣。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明天的比賽中,我一定會拋開一切,全身心的投入到戰鬥中李桑。請一定指教!”
對於這樣的東西,李小強當然不會放在心上。更加不會受到影響。按照日本圍棋的規矩,“賽前祭”必須去看一下對局室。這裡面有“熟悉場地”的意思。當李小強走進對局室後,看見一副特殊的對局場景。還是感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由於這盤棋是李小強執白。按規矩他應該坐在棋盤的“上手方”。在“上手方”擺了一張椅子。而在羽根先生應該坐的地方,擺了一張日本傳統的“榻榻米”。
“對不起,失禮了。這是羽根先生這樣要求的。。。”
比賽的組織者輕聲的和中方人員解釋。李小強靜靜的看着那張“榻榻米”,他表情變得莊重,他鄭重其事的說道:
“請向羽根先生轉達我的敬意。謝謝他把我看成一位真正的棋士!請您轉告他。爲了不辜負他的好意。我明天一定會竭盡全力。”
看到這樣一副場景,讓李小強想起日本圍棋一個典故。說“典故”好像有點不對,因爲這件事,好像就發生在兩年前。
在兩年前,趙治勳先生曾經同時奪得日本的“大三冠”。大有“一統江湖”的趨勢。只是很可惜,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打斷了他前進的步伐。他出車禍的時候,正好是“棋聖戰”決賽以前。日本棋賽的日程是無法更改的。正當大家爲趙先生惋惜,認爲他肯定會棄權的時候。趙先生頑強的站了出來,他說道:
“我很幸運,車禍沒有傷到我的大腦,也沒有傷到我下棋的手。所以我是不會放棄比賽的。。。”
後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趙先生全身打滿石膏,坐在輪椅上參加比賽。最後以2比4輸給小林光二。交出了自己的“棋聖”頭銜。
在這個故事中,大家都記住了趙先生頑強拼搏的精神,他因此獲得了一個“鬥魂”的稱號。不過在這個故事中,李小強記住了另外一個細節。這個細節,和今天的場景非常相像。
在日本的圍棋比賽中,他們是習慣坐在榻榻米上的。而且使用“跪坐”這種方式。說實話,這種坐法雖然容易產生很多“羅圈腿”。不過卻是正正宗宗的“漢禮”。我們古人最正式的“席地而坐”,就是這種“跪坐”。
趙治勳全身都打滿了石膏,肯定是無法“跪坐”的。大家“跪坐”的時候,棋盤一般放得比較矮。現在趙治勳坐在輪椅上,爲了方便他下棋,棋盤就調得比較高。這樣一來,小林光二也無法“跪坐”了。在前3盤比賽中,小林光二也是坐在椅子上下棋。
可以想象,小林光二在下這個比賽的時候。心裡多少總是有點彆扭的。能夠成爲超一流棋手,內心肯定都是非常驕傲的人。這樣和一個病人下棋,他應該會有一點“勝之不武”的感覺。在他們的前3盤比賽中,小林光二可能就受到了這樣的影響,以1比2落後。
在第4盤比賽前,小林光二提出:“我想採用跪坐的方式下棋。。。”
對局室內出現了很奇葩的場景,在棋盤的一邊是輪椅,在棋盤的另一邊,是墊得很高的榻榻米。。。
小林先生這樣做的意思很明顯。在前3盤比賽中,他多多少少會把趙治勳當成病人,當成弱者。他通過這樣的舉動來給自己心理暗示,來表示他的決心:
“在後面的比賽中,我會把你當成一位正常人,把你當成一位真正的對手。。”
現在的羽根先生是不是這樣的意思呢?應該是吧。他用日本最正規的方式來下棋。其實就是給自己心理暗示,同時就是表示他的決心。
在這裡面,李小強看到了別人對自己的尊重。所以他會表達自己的謝意。
在圍棋中,表達謝意的最好方式,就是在比賽中竭盡全力。這是所有圍棋人的共識。賽前的一個小插曲,讓比賽平添了另外一種氣氛。
這盤棋會發生什麼呢?
在正式比賽開始以後,時間僅僅過去了10分鐘。觀戰室內的張志東張大嘴巴,一副很誇張的表情:
“這。。。這棋也下得太快了吧。10分鐘不到,兩人就下了將近20手棋。他們這兩個人就是這樣竭盡全力的嗎?”
一旁的俞彬笑着問道:
“我說張大記者,那你說要怎樣纔算竭盡全力呢?”
“這樣重大的比賽,他們最起碼應該慎重一點吧。嘖嘖,你看他們倆下棋,好像就是在鬥氣。完全不假思索,一個比一個快。我說團長,難道這就是你們職業棋手的竭盡全力?”
“呵呵,正是因爲快,才表示他們對這場比賽都很重視。說明他們在賽前都做了充分的準備。這種準備不僅是技術上的,也是心理上的。我估計,今天一定能夠看到一場好戲。”
“哦?爲什麼這麼說呢?”
“你對羽根泰正先生的特點應該有點了解吧,特別是他執黑棋的特點。”
“其他的特點不是很瞭解。據說他執黑棋特別喜歡下“高中國流”。是這樣嗎?對了,他這盤棋就下了“高中國流”佈局。”
“沒錯,羽根先生很喜歡下高中國流。這在中日圍棋界很多人都知道。這盤棋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佈下了高中國流。他的意思很明顯,他就是要用自己最熟悉,最拿手的佈局套路來對付小強。這是他賽前就制定的策略。他下這麼快,就表示他在毫不猶豫的執行自己賽前的策略,沒有一絲動搖。這體現的是他的決心。”
“那小強下這麼快是什麼意思呢?”
“哈哈,小強也是明白無誤的告訴對手。我對這盤棋是有準備的。只要你下“高中國流”,我就準備了自己的應對辦法。兩人看上去是在比快,其實都是在彰顯各自的決心。是在比拼一種氣勢。”
“小強的第6手棋很少見啊。這麼早就跑去“星位內側掛”,哈哈,今天小強的戰鬥慾望很強烈嘛。”
“沒錯,這步“星位內側掛”雖然是對付“高中國流”的套路之一。不過是所有套路中最激烈的一種。這樣的格局很容易形成激戰。所以我會說,今天我們能夠看到一場好戲。”
對局室內,李小強凝神思考。在這盤對局中.李小強還是採用了自己更熟悉的“打散”思路來對付“高中國流”,這樣下在這個年代同樣很常見。雙方快速佈下了一個“高中國流”套路後,本局第1個分歧點很快到來。
李小強的手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