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的眼淚珠子掛在眼眶,小鼻子一抽一抽,漸漸停住了哭聲,一眨不眨地盯着圓桌上的幾沓鈔票發呆。袁雅珍怔了好半天才回過味兒來,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小顧。你”…你
我把錢往她那邊一推:“袁姐,別賭了,那外號叫航子的人我也聽說過,幾乎每年都和蛐蛐兒打交道,不客氣地說,不止您,全北京也很難有人能賭贏他,人家是專業幹這個吃飯的,嗯,這十萬塊,你拿去還錢吧,剩下的兩萬交房租和小龍學費,應該能挺過一段日子。”想了想,我摸着小龍嫩嫩的臉蛋道:“如果以後錢再花完,你再和我說,能幫的我一定幫,您說的對,虧了誰也不能虧了孩子。”
袁雅珍瞅瞅我,一把將錢推了回來:“這不行,我不能要。”
我道:“袁姐,你就別跟我客氣了,這都什麼時候了,先還錢要緊。”
袁雅珍嘆了口氣,把手插進頭髮裡,慢慢坐下去:“小顧,你讓我說什麼好?這是十萬啊,不繼續賭的話,我怎麼還你?”
我道:“我也沒打算讓您還,說真的,你如果再和航子賭下去。只會越欠越多,到時候誰也幫不了你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航子跟凱子的厲害,一個多月後我聽別人講過,除了一次慘敗外,航子凱子在這個夏天幾乎沒有賭輸過,而且。取勝他們的那隻“百戰百勝”另有主人。絕不是袁雅珍。
袁雅珍伸在頭髮裡的左手支在桌面上。遲疑許久,她抓了抓頭皮,一擡眼睛:“不行,我還是不能收,小顧,你能在我和小龍最困難的時候拉我一把,這份情我記一輩子,謝謝你,但我意已決,錢你拿回去吧。”
我皺皺眉毛:“你贏不了的。”
袁雅珍斷然地操了攥拳頭。我會贏的,爲了小龍,爲了這個家我絕對會贏。”
又勸了她一會兒,見袁雅珍死活聽不進去,我心裡有點來氣,但換位思考下,我也很能理解她,是。十萬塊雖能解燃眉之急,可卻堅持不了多久,她借錢太多了,不拼上一把一次將錢還清,以後的日子仍舊沒法過,看來,袁雅珍是孤注一擲地壓在蛐蛐兒上了。我道:“你現在就去?”
看看錶,袁雅珍嗯了一聲:“先上昨天那人推薦的地方買幾隻蛐蛐兒。”
“在哪?”我下意識地問了句。
“不遠,廣安門那邊,報國寺後面的平房。”
咦?“百戰百勝”不就走出自報國寺附近嗎?不過這個時候了,八成已經讓人買走了吧?
我定定神兒:“好,那我跟你一起去。”航子看上了她,我當然不放心她一個人。
袁雅珍意外道:“你也去?”
小龍聞言,頓時伸手過去抓住了姑姑的襯衫角:“我也去!我也去!”
袁雅珍繃臉瞪他一眼:“你去幹嘛?老實兒跟家待着!”
“他們要是欺負姑姑,我可以保護您!”小龍死死抱住袁雅珍的腰:“帶我去!”
袁雅珍不讓,但小龍卻怎麼也不撒手,非要跟着。
我看得有點感動,想來她娘倆已經不是簡單的姑侄關係了,平常母子也不過如此。我便道:“讓小龍去吧,他一個人跟家也不踏實。”
袁雅珍一沉吟,用手撫了撫小龍的臉蛋,輕輕點了頭。
她拿上了一個空蛐蛐兒罐和一支蛐蛐兒探子,我抱着十萬塊的紙袋子,仁人坐車來到廣安門,過馬路前行到報國寺南門,一拐彎,順着一條細細長長的衚衕走進東側的巷子,拐彎抹角,看着手機屏幕上寫的地址的袁雅珍在一處四四方方的大院子前站住腳步,往裡一看,門沒關,蛐蛐兒的叫聲不絕於耳,一顆老楊樹底下頓了四五個人,手拿蛐蛐兒探子。似乎在選着中意的蟲兒。
袁雅珍道:“院子主人叫老青,聽說很有眼力,每年都能從山東拿來不少好蟲兒。”我們說抓蛐蛐兒一般講究“逮捉抓”但人家行裡的術語往往稱“拿”
領着小龍走進大院,北房門口一把躺椅上坐着的四十多歲男子擡起頭,用精明的小眼睛朝我們看了眼:“幾位是?”
袁雅珍瞧瞧他:“你是老青?我是別人介紹釉紅,想挑只蛐蛐兒。”
老青哦了一聲,伸手一指那幾個蹲着的年輕人方向:“都在那兒,挑吧。”
走過去挑眼看看,幾位小年輕中間大約有八九個蛐蛐罐,但不是哪種小瓷罐,個個都是澄泥蛐蛐罐,很講究,順着一個大學生手上的蛐蛐探子往罐子一瞅,好傢伙。至少是隻八釐大的蟲兒。蛐蛐兒的“釐”並非指的“釐米”這個“釐”是重量單位。八釐在蛐蛐兒大軍裡,已經算最大的體重了,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七釐爲王,八釐爲寶,九釐的蛐蛐沒處找。
隨便在幾人手裡的罐子中看了看,我訝然道:“全是八釐的?”
老青這人我沒聽鄰居講過,但這麼多八釐蟲兒,恐怕官園鳥市也比不上他吧?
一個二十六七歲的男子聞言呵呵一笑,回頭瞧了下我:“你不知道嗎?老青這裡只賣七釐八釐的。而且七釐的蟲兒,沒有七釐五以上也絕不拿出來賣,總而言之,全是精品中的精品,其他地方可沒處找。”
袁雅珍把小龍的手交到我手裡:“去,找你顧哥哥玩。”然後。她也蹲在楊樹下抱起一個蛐蛐罐,用探子試了試。
我沒有上手,只是圍着他們轉了幾圈,等把幾隻蛐蛐兒全看完一遍,我不禁搖了搖腦袋,誠然,我玩過幾年的蛐蛐兒,眼力也是有些,但那也僅僅是簡單的判別手法。大多數玩蟲兒的人都清楚的方法,至於具體判斷一個蛐蛐兒的好壞,我暫時還無法做到,當然比不上那些專業搞這個的。甚至,連袁雅珍可能也比我強上些吧?我搖頭的原因是,這些蛐蛐兒裡沒有我想找的那隻“百戰百勝”
夥子。那幾只看不上眼?”老青許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
我苦笑道:“那倒沒有,對了,您這兒還有別的麼?只是這幾隻?”
老青摸着茶杯抿了口水,“有,但都沒這幾隻好,個頭差了不少。便宜貨。”
我眼神一動:“在哪?”
老青用拿茶杯的手拱了拱庭院的角落上的一張矮方桌,上面擺了四個蛐蛐罐,不是澄泥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小瓷罐,上面蓋着自制的破鐵片,需要系皮筋才能蓋嚴實的那種。
我拉着小龍的手快步過去,鬆開他,輕輕撿起一個罐子,摘下皮筋,掀開蓋子看看,嗯,確實。個頭上比樹下那些差了許多,看了三隻,最小的那隻七釐四,最大的那隻也才七釐六。這個重量對於普通玩蛐蛐兒的人來說已經算很大了,但扯到專業賭博上,七釐根本
我不在意地拿起第四個罐子,掀開鐵蓋瞅了眼,忽地,心頭猛然一跳。
這是”金頭?
這隻蛐蛐兒不大,甚至比其他三隻還頂多七釐四,腦袋是黃色,但卻是那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