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鄒月娥溜溜達達地走進了一家樣貌比較正規的店鋪。
三兩個小年輕正蹲在牆角挑着一堆用小瓷瓶裝着的六釐蟋蟀。鄒月娥將蠻沉的蘭花盆貼着角落放置好,便擡頭逗着鳥籠子裡一隻會說話的鸚鵡玩。我走到臺前,將蛐蛐罐放到玻璃板上,“老闆,您這兒收蛐蛐兒麼?”
中年老闆一愣,“……先看看。”他扒開櫃檯上的幾張二手房圖貼,穩穩攬過罐子,掀蓋一看,眼睛亮了亮,“嘿,有年頭沒見着這麼黑的種兒了,挺漂亮。”
“您放心,絕對是好蟲兒。”一旁的幾個學生也圍了過來。
老闆用蛐蛐探子撥了撥,表情很是滿意,“過過稱?”
我想了想,一點頭道:“行。”
讓黑頭蟋蟀跟稱上走了一圈,老闆和幾個學生都顯得很驚訝:“八釐四?夠大的啊!”
老闆定定神兒,再次細細觀察其蟋蟀,口中問道:“這麼大的個頭兒,跟山東拿的吧?”
“沒有,北京抓的。”我這人比較實誠,實話實說:“就護城河邊兒上。”
老闆哦了一聲:“北京的蛐蛐兒差了山東幾個檔次啊,別看個大,可鬥性不行,小夥子,這樣吧,你這隻我收了,一千塊錢。”
要知道,以前的北京還是能淘到不錯的蛐蛐兒的,像西山八大處,永定河西的雲崗,昌平十三陵,但近些年,北京蟋蟀質量整體下滑,零零散散有一些,卻再沒什麼品相不錯的蟲兒了,市場上銷售的,大都是山東蛐蛐兒,數泰安市寧陽縣泗店鎮的最爲出名。所以,他說北京的蛐蛐兒鬥性差,也不是沒有道理。
我想也不想地搖搖頭:“太便宜了,怎麼也得五千吧?”
“五千?”老闆笑着把蛐蛐罐推了回來:“那您收好吧,你放心問,整個官園鳥市都不會有一家肯花五千塊錢收的。”
我收回蛐蛐罐,默然退出店外。
或許是爲了印證他的話,之後的一個小時,我在市場裡裡外外問了個遍,給八百的有,給三百的有,更有甚者覺着我不懂行,竟要拿出五十塊錢收。
想想也是,人家一般都去山東一筐一筐的低價收購,自然不願花幾千買一隻蛐蛐兒。
嘆了嘆氣,我無比懷念以前在西直門的官園鳥市,那會兒,許多玩家兒抓了好蟲兒後,都在鳥市最東面的平房邊擺攤位出售,不用交攤位費,更沒有什麼限制,自由度極高。
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正當我和鄒月娥準備到外面透透氣,身旁一個賣魚的好心店老闆扶着水族箱告訴我們一個地方,說不妨去那裡碰碰運氣。
“謝謝您。”
我們去的是阜成門立交橋附近的一個小花園,據賣魚老闆說,許多跟官園鳥市買了蛐蛐兒的人都會在這邊交流一下,其中不乏有錢的款爺。與一般玩蟋蟀的人不同,很多有錢人是靠這個賭博的,所以,若入了他們的眼,幾萬塊錢都肯出。
石子路的盡頭,是幾方白石桌。
有遛鳥聊鳥的,有下象棋圍棋的,好不熱鬧。
“小靖,咱們換換。”鄒月娥把她的花盆給我,拿過了蛐蛐罐:“我看你不太會賣東西。”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麻煩你了。”
我們粗略商討了一會兒,鄒月娥便朝着幾個正在鬥蛐蛐兒的小年輕走過去,把蛐蛐罐往石桌上一撩,翹着二郎腿坐穩在石凳上,取出LV手包中的小紙扇子,不緊不慢地給自己扇着風:“有沒有要蛐蛐兒的,這可是正宗的山東蟲兒,黑頭黑身,絕對好品相,出售嘍。”
呃,明明是我跟護城河抓的,怎麼成山東蟋蟀了?
她這一嗓子,倒真喊來了不少看熱鬧的。
我不太習慣這種場面,總感覺有點丟人。
鄒月娥卻氣定神閒,把蛐蛐兒嘰裡呱啦地一通亂誇,卻沒有掀開蓋子讓他們看。
這時,同桌的一個初中生模樣的男孩撇嘴道:“姐姐,您說得也忒邪乎了吧?”
鄒月娥呵呵一笑,瞅瞅他:“不信?掐一場看看?”
“掐就掐!”他捅了捅身側的一個同學:“還不讓你那隻大元帥試試手?”
那人信心滿滿地把捧在懷裡的罐子放到桌上,掀開蓋子,用路邊那種專門做探子的草撥了撥蛐蛐兒鬚子,傳出嘎嘎鳴叫後,男孩看了鄒月娥一眼:“大元帥是七釐二的蟲兒,還掐嗎?”
有熱鬧的地方就有中國人。
圍觀的越來越多。
鄒月娥斜眼瞄了瞄蛐蛐罐:“小同學,就你這小不點還敢稱大元帥?我看叫小米粒兒差不多!”她嘴可夠損的。
衆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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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初中生被氣得夠嗆,紛紛叫囂着讓鄒姨的蛐蛐兒亮相。
然而,當鄒月娥不徐不疾地揭開蟋蟀面紗的那刻,大元帥的主人幾乎跳了起來,大叫一聲我靠,“八釐!”
鄒月娥吃吃一笑,補充道:“是八釐六。”
呃,明明是八釐四。
幾人騎虎難下,只能硬着頭皮迎戰。
不輸錢不輸地,我們的玩法也不需要那麼正規,由於我的蛐蛐罐較大些,自然而然作爲了賽場。比賽正式開始,黑珍珠在大元帥進場後的一剎那便發現其蹤跡,呼,張牙舞爪地撲了上去,大元帥也不勢弱,迎頭就咬。
牙與牙的碰撞轉瞬即逝。
只瞧我的黑珍珠突然腦袋一歪,將剪刀般的大牙齒豎了過來,咔,重重咬住對手的頭,身子漂亮地一扭,直接將大元帥掀翻在地,隨後,他傲然而立,發出勝利者的叫聲。眨眼的工夫,勝負已分。
“好!精彩!”
“這一擊厲害啊!”
“是啊!夠他媽兇猛的!”
大家紛紛喝彩。
鄒月娥眯眼用扇子拍拍手心:“還有沒有挑戰的了?”
“我來!”
“我試試!”
坐在樹蔭下的兩個年紀稍大些的青年男子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
可還沒等鄒姨答應,一個大肚翩翩的中年人忽然走到我倆中間,“先別掐,你說這蟲是要賣的吧,怎麼個價位?”
鄒月娥笑道:“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三萬塊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