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接過耳塞,目光在宇敇面上淡淡流轉。
饒是早就練就不動如山的臉皮,宇敇心口還是顫了顫。有點無奈地看着她,心想自己其實挺厚道的一個人,要不是BOSS特地有交代,他敢去給卓少去安裝竊聽器?
又不是嫌自己一顆腦袋太多了。
萬幸,BOSS有先見之明,今天卓大少沒帶保鏢來,否則,哪裡會這麼順利地從屋頂上做了手腳。
此時,相鄰的餐廳,卓風正坐在嶽晨對面,壓根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嶠子墨的安排鑽了空子,他雖然自己也是軍校畢業,但更多的是傾向於軍事理論和宏觀操控,真要論起單兵作戰水平,和宇敇這種從數大軍區千挑萬選出來、再歷經變態選拔和操練的人比起來,根本不在一個層次。
再說,他現在壓根也想不到這上面來。他目前的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嶽晨的反應上。因爲自從嶽晨坐下來開始,就極爲客氣,禮貌得當,進退得宜,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可問題出在——這人似乎壓根就不準備開口問他爲什麼會突然拜訪,對他的來意絲毫不存半點好奇的樣子。
除了剛開始在餐廳門口剛見面時的詫異,很快被平復後,現在幾乎看向他的目光再無絲毫異處。
一陣詭異的沉靜後,嶽晨極爲禮貌地幫卓風倒了飲料,隨即保持着剛剛好的距離感,微笑開口。
清朗的聲音從竊聽器裡清晰得傳到云溪耳邊:“最近開羅正在舉行鑽石設計大賽,城裡很熱鬧,卓少要是感興趣,我可以當地陪,好好陪你逛逛周邊。”
卓風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並不接他的話茬,明眼人都知道他來這壓根不是爲了觀光旅遊,不過這人想要兜圈子,他也懶得去攔,卻壓根沒有想到,他低估了這個耐心。
直到聽這位以低調著稱的商人和他繞着這種人物風俗的話題說了將近五分鐘,卓風低頭看了一眼手錶,終於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閒聊到這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很抱歉,嶽先生,我坐了那麼久的飛機專程到埃及來找你,其實是想當面問你一件事,希望你據實以告。”
嶽晨停下了話題,側頭看着依舊面帶笑容的卓風。
早聽說過這位第一公子手段凌厲、大開大闔,卻沒想到,單刀直入之餘竟隱約可見君子之氣。見他如此簡明地點明來意,他也不再故意繞彎,微微攤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在B市,聽到一個奇怪的傳言。前段時間,因爲你支持上海的金峰集團,受到蕭然的影響,能源供應出現了點問題。”他目光一頓,貌似有些歉意地笑笑。他自明白,這是因爲當初嶽晨插手蕭然和冷云溪之間的爭鬥纔會受其影響,算起來,他是憑白吃虧的那個。再加上,云溪和嶠子墨的關係匪淺,對那兩位來說,嶽晨不該是敵人。可如今,他卻在這研審他的每一字每一句。
“卓少不必顧慮,我對這事並不忌諱。”商場上有贏就有輸,沒有人可以永遠常勝。就算是蕭然,照樣被一個冷云溪玩的現在連公司都無心顧及,他那點舊事又何必怕人點破。
見他沒有避諱的意思,卓風接着道:“很多原本與你合作的中東客戶都轉投向蕭然,你的資金鍊似乎也出現了一點問題。”說到這,他的目光一頓,帶着深意直接看進嶽晨的眼底:“但是,就在上週,聽說你們公司突然被注入一大筆錢,導致你的公司如今不僅資金充裕,甚至有不少原本就投向蕭然的中東商戶最近又自發地向你靠攏。”
凡事物極必反。
有什麼變化,能讓已經選邊站向蕭然方向的商人突然選擇倒戈?
“卓公子既然準備打開天窗說亮話,不妨把話說的在明白些,這樣我也好知道你想問什麼。”嶽晨的反應很冷靜,甚至帶着一種隱約早知如此的味道。如果說卓風是在審視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那麼相同的,嶽晨對這位常人難得一見的大公子已經模糊摸出了幾分心思。
“這筆錢,所有人都不知道來路,有人傳言是你做了點挺而冒險的事情,所以,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獲得這麼巨大的暴利。”卓風食指輕輕點着桌沿,悶悶的聲音傳得整個餐廳都聽得一清二楚,剎那間,帶出的壓迫感讓人噤聲,可這都比不過他眼底那束似乎讓人無所遁形的光亮,一切的隱秘在他的視線下都顯得那麼毫無反駁之力。
空氣,忽然就那麼僵住了。
嶽晨面色沉吟,眼睛微微一側,看向餐廳外的過往行人。“我倒第一次知道,我有這麼大的面子,只是因爲外面有這樣的傳聞,日理萬機的大公子竟然會專程到埃及來和我親自對證。”
卓風不急,相反,他見嶽晨這樣的反應反而覺得極有意思。興師動衆,只是爲了知道他的資金來源?這也太過了點。
“我對生意人的正常商業來往不關心,商業機密本就不該對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透露,只是,這個傳言牽連到一些其他的……。案件……”卓風的口氣微微有些下沉,脣邊的笑卻愈發的清俊。漆黑的瞳孔裡像是一隻沉睡的猛虎漸漸甦醒,只一眼,便讓人心魂俱顫。
“卓公子是懷疑我做了什麼違法犯罪的事?而且,這事還牽連到了其他的案子?”一直平靜無波的眉頭慢慢地皺起,嶽晨的目光帶着一抹冷然,隨即又似出神,“B市最近出了什麼事?”
“你不知道?”卓風見他表情不似作假,倒真的有些吃驚了。雖然,明面上報紙傳媒都沒有報道出來,但是隻要是本地商圈裡的人應該都聽到了風聲,B市已經有接連四家上市公司涉嫌欺詐股民,暗中作假,利用資金鍊調動股市填平公司虧空。股市振幅幾乎影響了市面上近三成的股民收益。
“抱歉,我的確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事。”嶽晨露出一個稍顯歉意的表情,只是,眼中的笑意卻很無動於衷:“我最近都不在國內。”
卓風一愣,如果他不在國內,又是誰操控得那一大筆錢直接進了他的口袋。“嶽先生可知道,貴公司的股票最近波動很大?”
嶽晨慢慢點頭,拿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如果是因爲股市的問題,卓公子可能要白跑一趟了。公司最近股票瘋長,不是因爲我暗中做了什麼手腳,而是……”
他忽然一頓,目光中透出一股罕有深意,神色豐富。
一時間,饒是見慣了各色人物,經歷了萬種事故,卓風竟是猜不出嶽晨這表情究竟是什麼含義。
下一刻,他整個人被嶽晨的話當場震住。
他說:“公司股票之所以大漲,是因爲我最近才宣佈了一件事——我與美國道金斯家的女兒下週在拉斯維加斯舉辦婚禮。所以,前段時間,我一直在美國籌措婚禮事宜,自然不知道國內發生了什麼。”
啊?
卓風覺得自己是不是剛剛耳朵有問題?
“爲什麼我沒得到消息?”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出了口。
嶽晨別有含義地聳了聳肩,以一個美式的動作表示他的幽默:“可能是某些情報科的人才壓根不關注八卦吧。”
美國道金斯家族的資產雄厚,舉世皆知,雖然當家人已經宣佈了財產繼承人是長子,但是聽說家族裡這個女兒極受待見。兩大財富企業的結合,不管是不是出於商業聯姻,對於嶽晨的公司百利而無一害,股民們聞聲而動,大幅購進股票自然水到渠成。
卓風像是忽然被人錘了一記,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瞬間靠回了背後的椅子,面色索然。
線索到這裡又斷了。
“怎麼,看你的反應很沮喪?”嶽晨勾眉,見卓風的表情有異。按理來說,以桌風的身份,這種設計財經犯罪的問題,壓根不在他管轄的範疇,雖然是商界道聽途說,但有一條消息曾經也明確放出來過——卓家的這根獨苗向來對涉黑的事情豪不容忍,除了那些,其它他向來睜隻眼閉隻眼。
卓風看了他一眼,哂笑一聲,搖了搖頭:“你誤會了。其實,商業對你的爲人處世一直評價很高,我剛剛也說了,過來埃及只是爲了向你求證一件事。”
從他的神色間,他很明顯地可以斷定這人並沒有說謊,那麼,好不容易找到的關鍵點又沒了,後面的事情又該怎麼調查?
“或許,卓公子可以說說那些案子具體涉及什麼內容,或許我能幫得上忙。”在國內,能賣卓風一個人情,無異於天上掉餡餅,嶽晨作爲生意人,很樂於能幫這個忙:“當然,如果涉及機密,您就當沒聽過我最後這句話。”
“沒什麼不好說的。”卓風想了想,嶽晨和冷云溪不同,或許,還真能幫得上忙:“前幾年出了幾件大案,涉及洗黑錢,不知道你可有聽說?”
難怪了,如果是洗黑錢,的確能在短期內迅速累積資金……。
一直聽着耳機的云溪忽然一顫……。漆黑的空氣裡,一片凝滯,就像空氣都被突然凍住了一樣,女子忍不住打了一顫。
轉眼看去,卻見對方,淡然地點了根菸,雲煙繚繞中,他冷冷地注視着玄關處,似乎在注視着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嘴角掀起一道淺淺的弧度:“中垣控股的確最近資金週轉不靈,不過,最危險的,還是因爲中央最近查出一筆鉅款從他們公司流出來,來向不明,警方懷疑中垣爲渡過難關,鋌而走險洗黑錢。”
玄關幽深處突然傳來一聲悶響,他停了停,下一刻卻繼續道:“股票下跌只是第一步,公司高層能不能保住命,這都還是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