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一場大雨, 拉近了少年顧流光與神秘男子的距離,顧流光默許了神秘男子的接近。結束了蜂巢酒吧的工作,顧流光與神秘男子道別, 撐着他的破傘, 返回了家中。
離去時,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神秘男子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遠去, 專注的眼神令少年亂了心跳。
————————————————————————
回到家,換下乾淨的衣服,顧流光坐在顧寧旁邊, 望着牆角那把還在滴水的雨傘有些出神。
顧寧用蠟筆在紙上畫着什麼,片刻後她拍拍顧流光, 道:“哥哥你看。”
顧流光看向她手中的畫冊, 紙上畫着一把幾乎佔據了整張紙面的大雨傘, 傘下有兩個小人牽着手在一起,一高一矮, 畫的是他和顧寧。
顧寧指着畫道,“哥哥,你買一把像這麼大的雨傘,你和寧寧就都不會淋溼啦!”
顧流光知道她是在暗示自己該換新傘了,不由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頭, 指尖微涼。
“好。”
顧寧欣慰的笑了起來。
顧流光忽然別開頭, 打了兩個噴嚏。
顧寧慌了:“哥哥你感冒了, 快點去吃藥。”
找出藥箱, 顧流光看了看裡頭的感冒藥, 都過期了,根本吃不得。將過期的藥全都扔進垃圾桶裡, 他只能到廚房裡煮了點薑湯。
靠在窗邊,他看着外面黑茫茫的天空,一點一點往嘴裡送着薑湯。
熱辣的液體從喉間流入胃裡,令他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隨後,他又不由想起了那把黑傘,以及那個沉默的人。
那個人之前幾乎都要把傘讓到他這邊來了,身上淋的雨可不比他少,他都有些着涼,更何況是那個人?
喝完薑湯,顧流光關好窗,躺上牀皺着眉睡下了。
第二天晚上,顧流光到三個酒吧跑場演出的時候,都沒有看到晏東霆出現在任何一個酒吧裡。
往後兩天,他依然沒有來。
顧流光想,不會是真的生病了吧?
直到第四個夜晚,看到他又一次的出現在了酒吧裡,一如既往的坐在常坐的那個位置上,顧流光才鬆了一口氣。
藉着酒吧的光,顧流光發現他的臉色很是憔悴,而且還時不時會擡起手放到嘴邊輕咳一陣。
果然是生病了麼?算了,一會兒結束以後,去跟他道個謝吧,橫豎那人也算是幫了他,他不能裝作沒事人一樣置之不理。
想到這裡,顧流光鬆開緊緊揪着的眉,開始專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唱着唱着,顧流光忽然發現有些不對。他擡起頭來,將目光朝某個角落望去,在酒吧那日愛日未閃爍的光影中,他看到有兩個女孩子緊緊挨在晏東霆身邊,白皙的手正肆無忌憚的在他身上碰來碰去。
而晏東霆正朝她們說着什麼,面露不耐。
但兩個女孩子並沒知難而退,臉上的笑容反而更燦爛了,擡起手就想朝他臉上摸去。他面色一寒,渾身散發出駭人的氣勢,擡手用力將那兩個女孩子推開了,冷冷的說了一句什麼話。
不能否認,那一刻,顧流光的心情很是愉悅。
那兩個女孩子被拒絕,又聽到他那句話,當即轉身跑出了酒吧。經過表演臺前面時,顧流光擡眼瞥了他們一眼,看清她們的長相後,微微一愣。
這兩個女孩子他似乎在哪裡見過?
她們離開後,一切又恢復成了之前的樣子,晏東霆掩嘴咳了兩下,擡頭繼續朝顧流光看來。
顧流光朝他微微頷首,第一次對他做出了類似迴應的舉動。
晏東霆愣了愣,嘴角翹了起來,竟是露出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
顧流光的呼吸有着剎那的停滯,他連忙別開了眼,將目光投到別處,隨即,就看到有幾個老熟人氣勢洶洶的衝進了酒吧裡。
這不是上次嘲笑他的頭髮的那夥人還是誰?顧流光這纔想起來,剛纔的那兩個女孩子,也是他們的人,甚至還是他們其中誰的女朋友。
那夥人一進酒吧就看到了高坐在表演臺上的顧流光,領頭的那個原本是朝着酒吧裡的其他地方去的,誰知腳步一轉,竟是超顧流光這裡走來。
走到臺子前,領頭的那個笑道:“哎喲,顧流光,你瞧你這模樣,怎麼還敢上臺唱歌啊?你不怕人笑話你啊?”說完,模仿着別人的聲音,指着顧流光又道:“哈哈哈你們瞧他的頭髮是不是像被狗咬過的?顧流光可要改名叫狗流光咯!狗流光,哈哈哈哈!”
心中竄起一股怒火,顧流光倏地停住了彈奏吉他的動作,冷冷的看着他道:“閉上你的嘴,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你來啊,上次的賬哥幾個還沒跟你算呢。耗子的手到現在都還打着石膏,你難道不打算賠點醫藥費麼?”領頭的那個青年說道。
眼角瞥見原本坐在座位上的晏東霆正冷着臉朝這邊走來,顧流光怒道:“喂!你別過來!”
那些人扭頭朝那邊看去,看見晏東霆後,跟在他們最末尾的兩個女孩子說:“老公,就是他信騷擾我們的!”
領頭的青年道:“正好了,他們好像是一夥的。”
顧流光握着吉他跳下臺子,站在那夥人和晏東霆之間,將晏東霆擋在身後,冷聲道:“幹什麼,想打架?”
“怕你啊!”
周圍早已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酒吧老闆聞訊匆匆從倉庫趕來,還沒趕到,就聽到一聲脆響,兩邊竟是真的在酒吧裡打了起來。
一時間,怒吼聲冷哼聲尖叫聲此起彼伏,表演臺上的樂譜架、話筒架被雙方的動作扯倒在地上,導致音響裡登時發出一道心驚肉跳的聲響,而離他們最近的幾張桌子也都被徹底掀翻了,酒水灑滿了一地。
顧流光不知道,那個一直沉默着聽他唱歌的男人打起架來竟然會那麼狠。他身上本就帶着一種壓迫人的氣勢,發起狠來更是可怕得猶如煞神。
而那夥人本來只是想做做樣子嚇唬嚇唬顧流光和這個不識好歹的男人的,誰知道竟然被對方揍得娘都不認得了,頓時就怒了,豁出去似的撲上前去廝打起來。
“媽的!顧流光你有本事以後不要在這片地兒混!你竟敢打老子!”
顧流光一腳踹開上次那個說他是瘋狗的人,惱怒的道。“不混就不混,誰他媽稀罕!”
旁邊有一隻手朝他抓來,顧流光護着吉他避開那隻手,膝蓋向上一頂,踢在那人的肚子上:“滾開!”
沒完沒了了還!
“砸他吉他!”那些人發現了顧流光的弱點,當即大聲吼道。
顧流光臉色一變,氣得渾身發抖:“你們敢!”
那些人當然敢,話音還未落就朝顧流光衝來,剛纔被顧流光踹過的那個人還順手抄了個酒瓶,繞到顧流光身後揚手就朝他砸去,嘴裡還高聲吼道:
“去死吧!”
晏東霆這下也慌了,撲上去將顧流光抱住轉了個向,雙手緊緊護着顧流光的頭,而顧流光卻緊緊護着他那把吉他。
一聲悶響,玻璃破碎的聲音傳到顧流光耳中,冰涼的液體也噴濺在他的手上臉上。
這樣的發展可嚇壞了酒吧裡的人,當即有人尖叫道:“殺人啦——”
顧流光心內猛地一跳,擡起頭看到晏東霆一臉痛苦,額頭上還不斷有鮮血流下來,頓時失去所有理智,掙開晏東霆從地上掄起一個空瓶子不顧一切的朝那個砸傷晏東霆的人砸去。
那人見自己砸傷了人,早嚇得軟倒在地上,眼睜睜看着瓶子朝自己砸來也忘了躲。誰知就在瓶子將要砸到他頭上的時候,顧流光的手腕卻被人用力的握住了。
顧流光看向那個拉住自己的人,怒道:“你放手,我弄死他!”
這時,酒吧裡又有人喊道:“警察來啦!”
顧流光臉色一白,眼裡滿是慌亂。
晏東霆用力抽走他手中的空瓶子,隨手往旁邊一扔,問道:“後門在哪?”
顧流光倏地回過神來,拉起晏東霆就朝酒吧的後門跑去。晏東霆滿頭是血,圍在前方的人見狀,嚇得連忙讓開了一條路。
二人撞開後門,順着酒吧後的小巷裡向大門的相反方向跑去。顧流光熟悉地形,跑出小巷後領着晏東霆在晏東霆奪命狂奔起來。兩人腿長,不知不覺就跑過了五條街,直到感覺到身邊的晏東霆腳步漸漸慢了下來,顧流光才氣喘吁吁的停下了腳步。
回過身,看到那個人半邊臉都快被血染紅了,顧流光嚇得不輕,立即扶着他問道:“你沒事吧?”
晏東霆眨了眨眼,擺擺手道:“沒事。”
“去醫院!”顧流光道。
晏東霆回過頭看了看身後,發現沒有人跟着後,鬆了一口氣。“不去。”
“你想死麼!”顧流光出離憤怒。他真沒見過這樣的人,流血流成這樣了竟然說不去醫院!
“我沒錢。”晏東霆隨口說道,垂眼看了看跟前的顧流光。少年一臉緊張,臉龐乾淨美好,頭髮因爲汗溼而耷拉着,眼神憤怒中又帶着一絲關心。
他忽然就笑了起來,這些天一直吊着的心終於穩穩當當的落了下來,帶着異乎尋常的熱度,令他渾身上下都透着一種名爲“欣喜若狂”的氣息。
“笑什麼!”顧流光惱羞成怒道。
晏東霆擡手揉了揉顧流光亂七八糟的頭髮,擡腳朝前走去,在四周尋找着什麼。
顧流光一愣,摸了摸自己的頭。他……他該不會是在笑自己的頭髮吧?
與被那些混混笑話的憤怒不同,此刻顧流光竟覺得有些難爲情。
“喂!”顧流光背穩吉他,跟了上去,道:“你去哪兒?”
“找地方治傷。”晏東霆道。
顧流光冷笑一聲:“我還以爲你真打算死了。”
“我可捨不得死那麼快。”晏東霆側頭看着顧流光說道。
顧流光白了他一眼:“那你擋什麼酒瓶?”
晏東霆說道:“那你爲什麼那麼寶貝你那把吉他?”
顧流光張了張嘴,道:“這是我吃飯的夥計。”
二人在這條街上旁若無人的走着,路上可賺了不少回頭率。走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一家夜間診所。
診所的醫生本來已經昏昏欲睡,見到晏東霆臉上的血,嚇得整個人都清醒了。
“你們這傷的,不去醫院?”醫生難以置信的道。
晏東霆閉上眼,讓醫生清洗着臉上的血,道:“不去,小傷而已。”
顧流光坐在一旁,看到晏東霆的筆直優雅的坐姿,皺了皺眉。
洗掉血跡,醫生看了看晏東霆的傷口,倒吸一口氣,道:“你這還叫傷得不深?!你唬我呢!?”
顧流光立即緊張的站了起來,湊過來看了看。
晏東霆睜開眼看了看他,嘴角微微翹起。
雖然付出了點血的代價,但總算成功的接近到這個少年了。就算再來十個酒瓶,他都願意去擋的。
“再不給我處理,我可真的就要死了。”他說道。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醫生恨鐵不成鋼的嘆道,連忙轉身去找工具和藥。擡着一個大藥箱回來後,他看了看晏東霆的傷口,道:“你的傷口埋在頭髮裡面,我得把傷口周邊的頭髮給剃掉,我纔好給你包紮。你不會介意吧?”
顧流光一愣,眼睛不由往晏東霆頭上瞟。這要真剃掉,保不準看起來比他的髮型還好笑。顧流光這樣想着,自己先低頭笑出聲來。
晏東霆敲了敲嘴角,無奈的道:“剃吧剃吧。”
很快,晏東霆的頭髮就被醫生用工具剃剪掉了一大塊。沒了頭髮的遮掩,傷口更顯猙獰了。顧流光不過只瞧了一眼,就腳軟得幾乎站不住身。他不敢想象,這樣的傷要是在他頭上……
想到家裡的顧寧,顧流光臉色白了白,看着晏東霆的眼睛裡頓時滿滿的都是感激。他要出點什麼事,寧寧該怎麼辦啊?寧寧可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顧流光想說點什麼感謝的話,話到嘴邊又變了個樣:“喂,你叫什麼名字?”
晏東霆笑道:“晏東霆,晏是日安晏,東邊的東,雷霆的霆。”
顧流光說:“哦,我叫顧流光。”頓了頓,他又道:“我的名字可沒你的有文化。”
“很好聽。”晏東霆道。
顧流光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轉移話題道:“你剛纔爲什麼不讓我揍那人?他把你傷成那樣,怎麼能放過他?”
“揍了他,警察來了,你還能走得了?”晏東霆說道。
顧流光聽了,沉默了下來,臉色頗爲複雜。
醫生看了他倆一眼,嘖嘖搖頭。年輕人啊,真是血氣方剛。
半個小時後,醫生終於處理完晏東霆頭上的傷口,給他裹上了厚厚的一圈紗布。做完這些,他又繞到藥櫃裡,拿了幾瓶藥和乾淨的紗布出來,裝到袋子裡,放在臺面上,道:“回去以後傷口不要碰水,每天換次新的紗布,記得按時吃藥。”
晏東霆起身拿過袋子,問:“多少錢?”
“二十五塊。”醫生道。
晏東霆伸手到褲兜裡想拿錢,顧流光拉住他,道:“我給。”說完拿出身上所有的錢,攤在臺面上,低頭一張一張綻開鋪平拿在手裡。
一塊,兩塊,五塊……
玻璃櫃裡的光從下面打上來,照着少年面無表情的臉,脆弱得令人心疼。
晏東霆抓住他正在數錢的手,拿出一張五十朝醫生遞過去,道:“我受的傷,我自己付錢。”
晏東霆的手寬大而溫熱,骨節分明,莫名的好看。
顧流光沉默的看着那隻手,只覺得心口有些發悶。
他的狼狽在一天之內都被這個人給看光了,被人辱罵,被人揍,爲了躲警察還要逃跑,兜裡的錢也沒有多少,全是零散的票子……
此刻,他多希望這一切都沒發生,他們兩個之間還隔着一大段距離,誰也看不清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