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剛剛亮起,一個小小的身影就迎着朝陽在松樹下翩然起舞,負責灑掃的小和尚站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末了等那身影停下,還高興的拍起了巴掌。
“我說,你還像個和尚嗎?”收了功的餘喬瞥了眼那灑掃的小和尚。
“我不像嗎?”小和尚支着頭想了想。“可我就是和尚啊,還用像嗎?”
餘喬有些自嘲。“是我錯了。你本來就是個和尚。我跟你說那麼多幹什麼。對了,小和尚,你的法號是什麼,總不能一直叫你小和尚吧。”
“貧僧法號,無塵。”小和尚唱了一聲佛號。
“心地常清掃,塵埃自然無。”餘喬笑道。“你這法號和你現在的工作倒也貼切。”
無塵抓了抓頭。“我師父給我起的法號,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這小和尚真真傻得可愛。“我覺得你師父給你起的法號很好。掃的掃地掃心地,心地不掃空掃地。人人都把心地掃,世間無處不淨地。”
無塵疑惑的看了眼餘喬。“我,我不懂,師兄們總是說我笨。我只知道要把地掃乾淨了,走路的人看着纔會舒服。”
餘喬忽然笑了。“我可不覺得你笨,這說不定,你纔是最有慧根的。”
“施主說的是。”餘喬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祥和的聲音。“無塵確是有些慧根的。”
餘喬吃驚的回頭,她竟然不知道有人站在她的身後,這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似乎很不一般呢。
“住持。”無塵垂首施禮。
“無塵,你去吧。”老和尚說。
“是,住持。”無塵拿起掃把水桶開始出門灑掃。
老和尚看着無塵,微笑着點了點頭。
“多謝住持讓我們借住在此。”餘喬雙手合十。
“施主不必多禮。”老和尚笑的很慈祥。“不知施主可住的習慣?”
“習慣,習慣。”餘喬連忙點頭。
“如此便好。”老和尚唱了佛號。“老衲還有早課,施主請自便吧。”
餘喬看着逐漸走遠的老和尚,忽然覺得越發疑惑了。這便是住持?這廟裡,客房的物品,擺設,無一不是上乘,尋常的寺廟哪裡來的這麼大的手筆。而且自從昨日借宿到如今,也沒個人來請他們去上香,也就是一種變相催繳香油錢的手法,如今看來餘喬已經可以確定,這寺廟就是某個富貴人家資助的。而且聽袁振的意思,平日裡來這裡的都是有錢人家,就是知道這寺廟所在的都寥寥無幾。
算了,既然人家肯免費收留他們,她還糾結與這些細枝末節做什麼。惠兒和袁振能有個清淨地方好好溫習考試就行了。
吃完早飯,惠兒和袁振都開始在書海中奮鬥,餘喬卻有些無聊的坐在正門口聽和尚們嗡嗡的唸經聲,不一會兒她的小腦袋就開始一點一點的,顯然將唸經給當成了催眠曲。
餘喬正在半夢半醒之間,只聽到一陣叮噹聲,她激靈一下,趕緊坐起。手在面上一抹,眼神頓時恢復了清明。
一位身着青色錦袍的少年正在一位老僕的攙扶下,往院門處走來,那少年的腰間正掛着一對玉環,行走間玉環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餘喬仔細打量了那人,那少年的面色蒼白,面頰卻有些病態的嫣紅,身子也略顯柔弱,完全是靠那老僕的攙扶才能正常行走。
臨到門口,那少年止住腳步,用力喘息了一會。“雲爺爺,可以了。”
那被喚作雲爺爺的老僕放開了扶着少年的手。“真的沒事嗎?”
“沒事,雲爺爺可以回去了。我自己進去。”少年謙和的點了點頭。
老人站在門口看着少年進了門,這才轉身回去了。
餘喬好奇的看了看少年的面色,還真是宿疾纏身啊,憑她這點些微道行也看不出這少年具體得了什麼病。
少年歪歪斜斜的走了幾步,忽然身子一扭,就要向前倒去。餘喬下意思的伸出雙手,正好將少年扶住。“你沒事吧,怎麼不叫人扶你進去?”
“多謝。”少年雖然面色溫潤,但卻不着痕跡的後退一步脫離了餘喬的攙扶。這少年是笑着的,可餘喬能從這少年的眼睛中看到冷淡和疏離。
餘喬皺了皺眉,沒再開口,只是在後面看着這少年一步步的向前,那少年慢慢走到了院中,再登上幾個臺階就是正殿。這人是來上香的?
那少年終於登上臺階,整個人放鬆下來,身子竟然不受控制的軟倒下去。少年忍不住一聲驚呼,閉上眼睛等着跌下臺階。
可眼睛剛閉上,卻感到背後被一雙手給穩穩的托住了。
“明明身體就不行,還喜歡逞強。”少年聽到背後傳來女孩子調侃的聲音,面色忍不住就是一紅。
“多謝。”少年努力穩住身子。
“你的話還真是少。”餘喬笑嘻嘻的說道。“總是這兩個字。”
“你幫了我兩次。”少年的笑意終於擴散進眼中一些
“是啊,兩次。”餘喬也不客氣。“你是來上香的嗎?”
少年微微側了頭,髮絲垂下來,不經意的掃過餘喬的鼻端,餘喬忽然聞到了一股如有若無的香味,這香味似曾相識,等她要仔細去聞的時候卻又聞不到了。
“算是吧。”少年說。
“住持好像正在做早課,你現在就要進殿去嗎?”餘喬問。
“這樣啊,那我就再等一會。”少年點頭。
餘喬指了樹下的石凳。“要去那裡先坐一會兒嗎?”
“好。”少年感到餘喬的手非常有力,只是那樣在背後輕輕一託,他連走路都覺得輕鬆了許多。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一個人來這裡上香啊。”等兩人做好,餘喬就打開了話匣子。
“我叫顧碩,字盛蓮。”少年看着遠處的太陽,臉上的表情少了疏離。“說是來上香,其實我是來找這裡的住持看病的。”
“看病?”餘喬不好在這個問題上多問,得什麼病畢竟是別人的隱私。“剛纔你怎麼不讓那個老人扶你進來呢?”
“你是說雲爺爺?是我不讓他跟進來的。”少年苦笑了一下。“沒想到今年我的身體越發不中用了。”
“這裡的住持是名醫嗎?”餘喬接着問。
顧碩點頭。“住持的醫術非常高明。”
餘喬頓時來了興致。這兩年她的武功高明瞭不少,可對於醫道依然是隻知道皮毛,這完全無法達到李巖的要求。要是能得到住持的指點,她的醫術能有所進步就好了。
“不過,再高明的醫術也不是萬能的。”顧碩將耳邊的髮絲攏好。“我這身子,已經好不了了。”
餘喬看到顧碩眼中明顯的低落,還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即便是在餘喬夢中那樣便捷的社會也依然有無可治癒的疾病,跟何況是如今這樣的時代。“總還會有辦法的。”
“沒關係,能活着我就已經很感激了。”顧碩也不知道他自己爲什麼要跟一個初次見面的小女孩說這麼多,也許正是因爲陌生纔會讓他無所顧忌,不用強裝着笑臉,不用處處顧慮別人的感受,這樣,他真的覺得很輕鬆。從小他就知道他跟別的孩子是不同的,別的孩子在外面玩耍的時候,他卻只能躺在牀上喝着苦澀的藥汁,他偷偷聽家裡的人說,他活不過二十歲,這些年來每個人對他都像對着一個瓷娃娃,彷彿一不小心他就會碎掉。所以,他只能用笑容僞裝自己,讓每一個人都以爲他活得很開心。其實,在家裡,他活得真的很累。
“對,活着就好。”餘喬小聲說道。活着就是一種幸福,對於她來說同樣如此。
“什麼?”顧碩似乎沒有聽清餘喬說了什麼。
“沒什麼。”餘喬搖搖頭。“木魚聲停了,早課應該結束了。”那種對於健康的期盼,餘喬是明白的,可是她卻不知道要怎樣把她的感覺表達出來,餘喬的過去已經變得太過飄渺。
“我送你過去吧。”餘喬笑了笑。“我就住在廟裡,我的兩位哥哥進京趕考,正好借宿在這裡,你也要在這裡留宿嗎?”
“可能會在這裡住一兩個月。”
“那咱們有時間再聊天,看病要緊。”餘喬扶起顧碩。“直接進大殿去,還是?”
“昨天已經讓人來說過了,到那邊的禪房去吧。”顧碩指着大殿邊上的房間說道。
餘喬將人送到門口,便有一個小和尚將人接過,扶進屋裡去了。
餘喬伸了個懶腰,感嘆道。“無聊啊。”
“喬施主。”無塵正背了竹筐,站在院門那邊張望。
“無塵啊,你要去哪裡?”餘喬問。
無塵抓了抓頭。“師父要我出去買菜。”
餘喬看着無塵身後小小的竹筐,忽然笑了。“無塵啊,你們寺裡一共有多少人啊?”
“加上我一共十九人。”
“那你背這麼小個框子夠用嗎?”餘喬拍拍無塵身後的竹筐。
“不是的,顧公子今日來了,寺裡其他人的菜都有人送來。”無塵說。
“這樣啊。”餘喬眨了眨眼。“那我跟你一起去買東西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