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時間的推移,臨陽變得越來越繁榮了,原本因爲人口不足而造成的荒涼景象,如今早就看不到了,這城池中竟不比那些中原富庶之地冷清多少。街上不論是做買賣的商販,還是抱着孩子在街邊玩耍的婦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這兩年不說別的,他們從吃不飽穿不暖到如今生活安逸,那個那個人不打心眼裡感激周大老爺。要是沒有周大老爺他們這些人怕早就流離失所,餓死街頭了。
如今的臨陽,人口已經從不足一萬,達到了如今的五萬人,這些人除了由山上搬遷下來的少部分人之外,就是從鄰近各個縣城逃難來的民衆,爲了吸引這些人在此落戶,臨陽城推出了許多惠民政策,除了頭年耕種減免賦稅之外,由荒地開墾成爲良田的在耕種三年之後也將變爲開墾者自己的土地,這對視土地如生命的農人們來說真是天大的好消息。當然臨陽縣城也與周邊各縣產生了不小的摩擦,如今人口還是橫量一個城鎮大小的重要標準,他們這裡人口是多了,可是人家那裡的人口相應就少了。不過面對一個有上千民團精銳的城鎮來說,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什麼問題。
經過這兩年的磨礪,惠兒和餘喬都看起來沉穩了許多,這其中以餘喬的變化最大,兩年的軍營生涯,讓她的身上多了一種冷硬和鐵血的氣質,這樣的餘喬單隻往那裡一站,就像一個標杆,一杆旗幟,那麼醒目。不過餘喬卻一點都沒有這種自覺,她的心變得麻木了許多,從第一次斬殺自己手下的將士,內心惶恐不安,到如今的麻木,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變得冷血了。現在的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素城見到死人時的驚懼,竟是覺得如此的幼稚可笑。看來人還真的會變,這是不是說明她變得成熟了,也真正融入這個社會了。這兩年,餘喬真的很少想起以前夢中的世界,無論是吃、住、行,她越來越適應這種生活了,就連這臨陽城炎熱的天氣,她都已經覺得已經適應了。她也可以頂着炎熱的天氣跟將士們一起訓練,一起流汗,甚至像個男人一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有很多時候餘喬都忘記了自己是個女人。雖然惠兒有時會數落她兩句,說她越發沒個女兒樣子。不過餘喬也就是笑笑就過去了,她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子,她也沒指望自己變成什麼淑女,那些是女人爲了男人面子所出的犧牲,她從來也不奢望自己的身上會發生什麼奇蹟,既然不會愛人,就莫要讓別人在她的身上投入太多的感情,這兩年她不僅給了顧碩一個淡忘她的時間,她也在改變原本她柔軟的性格。而她跟惠兒的關係卻變得更像是上司與屬下的關係,餘喬身上那種不自覺散發出的凌厲氣勢,就連惠兒都覺得有些難以親近了。
其實如果餘喬能夠仔細回想她的人生,她就會發現,她的感情正在一點點的變淡,從失掉愛的機會,再到對人性的淡漠,就連與惠兒之間的親情都轉變了味道,也許不久之後她就會變成一個真正無情無性之人。這大約就是她能再活一遍的代價吧,畢竟同一個靈魂想要幸運的活過兩段人生,還真是一種過度的奢望。餘喬不得不說自己是幸運的,她擁有了再活一次的機會,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身上這種一點點的量變,到最後引起質變的時候會是多麼可怕。那時的她又還會是她嗎,不過現在的餘喬還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只是這樣的餘喬,卻讓惠兒感到了不安,他覺得餘喬離他越發遙遠了,每每他看着她舉手投足間再也沒有了一絲溫柔,他就有些後悔將她推到了如今的位子。在臨陽這兩年,真的難爲她了。軍營本就不是一個女子應該呆的地方。惠兒卻是將餘喬身上發生的變化全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兩年啊,人生中到底有多少個兩年,也是時候要離開了。惠兒嘆道。這兩年他一直在爭取一個回到京城的機會,如今終有是時候了。皇上病重,皇后也有意培植自己的兒子,現在太子終於有機會參政了,這就是惠兒回京的一個契機。這兩年來惠兒一直沒有斷掉與太子的聯繫,每月都有信在京城與臨陽之間往來,惠兒也一直與太子保持着亦師亦友的關係。而太子在參政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將自己最信任的人召回京來。當年太子因爲沒有權勢,眼睜睜的看着惠兒被派往那蠻荒之地,這對一個向來都高高在上的人來說,是最不能忍受的。所以惠兒毫不懷疑,他們回京的日子,近了。
京城,周家。如今的周家,最常出現的一個人影,卻是顧碩,在餘喬和惠兒離開這兩年,惠兒經常會來陪兩位老人聊天解悶。偶爾還會帶兩位老人到廟裡燒香拜佛。周家二老幾乎將顧碩給當成了第二個兒子。從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時間來陪兩位老人,顧碩從最初的爲了承諾而不得不如此,再到如今的真心相待。如今已經很難說是顧碩在撫慰兩位老人的心,還是兩位老人撫慰了顧碩的心靈。從小就缺乏親情的顧碩,在周家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這是他起初怎樣也沒有想到的。
餘喬的信從很早以前開始就變得稀少了,現在更是再沒見過隻言片語,顧碩只能在惠兒的來信中窺得一些餘喬的情況。他雖猜到餘喬爲何會如此對他,可他會放棄嗎?他若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那也不會是今日這般模樣了。怕是他早就躺在相國府的內室裡,病入膏肓了。
“乾爹,乾孃,今日我陪你們到天明寺去看看吧,那裡的桃花開得很好。”原來不知何時顧碩已經任了周家二老做乾親了。
“好,好。”李香笑着打量顧碩。這兒子人多好啊,長的相貌堂堂,還如此的孝順就是這麼大了都不結親,讓她想過過報孫子的癮都不行。惠兒又遠在臨陽,現在是指望不上他了。
“乾爹,乾孃,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們。”顧碩扶着李香往屋外走,這兩年他再沒發病,經過調養,臉上也已經不再帶着病態,看起來已經是一個普通人了。“可能要不了多久,大兄和餘喬就要回來了。”
李香乍聞這個消息,手腳都抖動起來。
“乾孃莫要激動,臨陽地處遙遠,這裡的文書送過去,他們再趕回來,怎麼也得兩個多月呢。”顧碩連忙說道。這老人最忌大喜大悲,對身體傷害很大,雖然早知道乾孃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激動,可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
“我知道,沒事。”李香扶着顧碩到走廊上坐下。“兩年多了,他們也不知道在那地方吃了多少苦。”
顧碩淡然一笑。“我倒是知道他們在那裡過的不錯,那裡的人都敬他們是父母,是青天。”
李香的眼中顯露出自豪的神色。“如此甚好。”
“乾孃,要歡喜還是等大兄和餘喬回來再歡喜吧,如今我們還是去賞花吧。”
李香拍了拍顧碩手,說道。“好,走。難得的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