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徐夢歸不信任霍浩然,而是沒有親自看到悅來客棧的地形,任誰都不敢保證行動能夠順利完成。對於霍浩然,徐夢歸只有欽佩,在兩人的談話中,霍浩然至始至終都沒有流露出對自己女兒的任何關切,有的只是對被俘同志安危的關切,國家大義爲重,被霍浩然體現的淋漓盡致。
徐夢歸與尚文兩人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沒有攜帶任何武器,霍浩然很是擔憂,生怕兩人前去查探悅來客棧的過程中,遭遇什麼不測,徐夢歸對此只是淡淡說道:“帶了武器,那纔是有去無回,悅來客棧裡日軍司令部只有短短二百多米的距離,兩邊加起來的守衛,最少也得百十口鬼子,帶着槍去,純粹等於找死!”
霍浩然聽徐夢歸說的理由很充分,打算讓劉根。劉築兩人跟着去,又被徐夢歸給攔下,理由很簡單,生人在汾陽縣走錯路情有可原,可這兄弟倆整天在外邊拋頭露面,汾陽縣很多人都認識他們這兩個金隆商行的夥計,如果連他們倆都走錯路了,問題可就大了。徐夢歸堅持自己和尚文兩個人就行。
問清了大概位置,兩人穿着一身布袍出了金隆商行。
汾陽縣縣城面積不算很大,日軍若鬆旅團司令部離金隆商行只隔了兩道街。而所謂的悅來客棧更爲醒目,光門口的鬼子哨兵就站了十幾個。徐夢歸和尚文被沒有靠近悅來客棧,因爲在悅來客棧的對過,還有一家可吃住的大通酒樓,兩人開了一間房間,打開窗戶從二樓的位置觀察悅來客棧。
這悅來客棧如果只聽名字,很多人都很認爲是中國人開的客棧,其實不然,整個客棧完全是日式的全木質建築,前邊的門樓有兩層高,從側面斜看過去,可以看到後院遍地的青草,用石子鋪設的彎曲小路,院中有一座也就三四米長的木製小橋,橋下流着一條小河,河水旁有一添水(在,很多有錢人家總在庭院裡做個用水衝竹筒的裝置,竹筒滿了就會自動倒水,然後回去時敲一下地面。聲音是用來驚擾落入庭院的鳥雀。野豬等。但後來在庭園中,成了一種景觀的設計)後邊還有一處房屋,仍是日式古建築風格,全木質結構,整個房屋下部用木頭約有三四十公分,凌空而建。院中有不少人,除了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站崗的日軍士兵之外,更多的人是穿着和服,古式頭型,腳踩木屐,腰上插着武士刀來回穿梭在走廊之中。整個客棧外圍,也是幾步一崗,幾乎毫無視覺死角。
徐夢歸對這種現象很奇怪,把店中的小兒叫了上來,問了一問,小二陪笑道:“二位是外地來的吧,這悅來客棧名字是按咱們中國方式起的,但老闆卻是地地道道的人,在大前年剛開的時候,招牌上寫的全是字,除了一些達官貴人,其他中國人誰敢去?連網這裡繞都不敢繞。所以生意一直不大好,後來那個老闆也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位中國通,才改了這麼一個名字,這倒好,咱們中國人的飯店都叫酒樓了,他們反而起了個客棧,搞的不倫不類的,不過生意倒是紅火起來了。”
徐夢歸有指着悅來客棧門前的一羣鬼子哨兵,明知故問道:“那這些太君是怎麼回事,他們這把把着門,不還是沒人敢進?”
小二頓時緊張了起來,走到房間門口左右看看門外沒人,關上門,神秘兮兮地小聲說道:“您算是問着了,要是別人,還真沒人敢跟您說。您是不知道,聽說前一陣子,人抓了幾個八路,就關在這悅來客棧裡,您看到沒,這裡三層外三層的包着,那幾個八路就是紮上翅膀也飛不出來。現在這悅來客棧,整個都讓皇軍給包了,不然,嘿嘿…不然您二位怎麼能跑到我們這小店來住呢,保準讓那個老闆給搶去。”
“搶?”
徐夢歸瞪着兩眼不可思議地問道:“這住店的客人還興搶的?”
“那可不,除非悅來客棧住滿了,不然吶,就怕您拿着包袱還沒進我們店門,就得被他們那羣拿着大洋刀的人給押過去,您是住也得住,不住也得住!”
徐夢歸嘆道:“這還有理沒有?”
“理?”
小二憤然道:“現在這汾陽城,人就是天,人說的話就是理,主要他們還呆在這…”
小二說着說着突然打住,滿臉驚疑地看着徐夢歸兩人問道:“我說您們二位是…幹什麼的?”
徐夢歸也感覺自己問的太多了些,急忙說道:“哦,我們就是來走個親戚,現在還沒找到,不然也不會來住店了。”
小二心事重重地說道:“您二位最好不是來找麻煩的,我們這小店可擔待不起。”
徐夢歸呵呵笑道:“你想得太多了,就憑我們兩個,放我們八個膽子,也不敢在人眼皮子底下鬧事,你說是不是?”
小二深以爲然地說道:“那倒也是!”
像這種店小二,南來北往的人見過了,一個個比猴還精。見他不再懷疑什麼,徐夢歸鬆了口氣,掏出一塊袁大頭放在了小二手裡。
“好了,你出去吧,我們先洗個澡,休息下!”
小二喜滋滋地瞧着手裡的袁大頭,別小看這一塊銀元,可夠他本個多月的工錢,遇見那麼大方的客人,小二自然喜道:“好咧,您二位要是有什麼吩咐,開開門喊聲就行。”
說罷,小二倒身從門外關上屋門,尚文靜靜聽着那店小二屁顛顛下了樓,問道:“連許哥,你哪弄的銀元?”
徐夢歸說道:“哦,問老霍要的,現在這個時代,出門在外,什麼地方都要用錢,就像剛纔,不給那小二點好處堵住他的嘴,誰知道他出去會說些什麼?你總不能讓我掏出兩張邊區票給他吧!”
尚文搖搖頭笑笑,不做任何評價。
徐夢歸站在窗口,看着對面樓下的鬼子哨兵說道:“你看出點什麼問題沒有?”
尚文走過去問道:“什麼問題?”
兩人站在窗口,雖然對面樓下的鬼子哨兵不一定能擡頭看見他們倆,但徐夢歸仍不敢伸手去指對面的悅來客棧,只能以口述位置,說道:“你看看整個客棧的防守佈局,正面大門,有一個小隊的鬼子哨兵,兩邊牆外,大概七八米就有一個站崗的鬼子,後牆位置肯定也有。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包括院子裡能看到的鬼子,至少在一百二十個左右,這還不算鬼子佈下的暗哨。而老霍說他派出去的人,是在悅來客棧的牆外撿到的耳環,我有點疑惑,鬼子的防衛那麼嚴密,這個人是怎麼靠近的外牆,又是怎麼那麼湊巧撿到耳環的?”
尚文驚道:“你是懷疑老霍派出去的人有問題?”
“這個我不敢肯定,也許是有人故意把他引過去的!”
徐夢歸繼續說道:“還有一個疑點,你注沒注意到,咱們現在站的位置,可以看到整個悅來客棧的全貌,甚至連客棧院子裡的景物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而鬼子卻對這家大通酒樓沒做任何防備。更可疑的是,鬼子對抓到咱們同志的消息,沒加任何封鎖,就連這家大通酒樓的小二都知道的很清楚。”
徐夢歸眯着眼看着尚文,問道:“你認爲鬼子有那麼笨嗎?”
尚文沉思道:“你是說,這個悅來客棧是個陷阱?可他們防衛的那麼嚴密,不大像啊!”
徐夢歸說道:“實者虛之,虛者實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越是不像,越是真的,策劃這次行動的鬼子想學咱們老祖宗的東西,結果畫虎不成反類犬,漏洞百出,玩的有些太過火了。”
尚文突然驚道:“不對,如果這麼說,這個店小二也有問題,咱們現在豈不是已經了!”
徐夢歸說道:“這點我倒沒想到,不過說還不至於,對面客棧門口站了那麼多鬼子,要誰都得問上兩句。總不能問兩句話,就把咱們倆抓起來吧,真是那樣的話,他們早就動手了。這個店小二有問題,應該可以確定,這個悅來客棧是個陷阱,也可以確定。現在最大的可能就是,現在咱們兩個已經被列入懷疑對象,鬼子這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要用咱們被俘的同志爲誘餌,把咱們在汾陽縣的地下組織一網打盡。”
尚文驚道:“這麼說…老霍派出去的人撿到了耳環,又送到金隆商行確認,那豈不是說,金隆商行也了?”
徐夢歸搖了搖頭,分析道:“金隆商行在汾陽縣也算是生意興隆的老字號,每天進進出出買東西的不下千把人,只要撿到耳環的人不是個特務,金隆商行就不會。這個可能性很小,能讓老霍派出去的人,肯定是值得他信任。而又可靠的同志,不然,金隆商行早就了。”
兩人感到事情真的像霍浩然說的那樣,有些棘手。
尚文問道:“那咱們還動不動手?”
徐夢歸尋思了一下,回道:“咱們得到的情報是,六位同志就被關在這家悅來客棧,動手是肯定的,再說,咱們也不能費了這羣鬼子的一番苦心。現在明知道是個陷阱,咱也得往裡跳,鬼子這招,不可謂不狠吶。”
尚文問道:“那你現在是怎麼打算的?”
徐夢歸看了看房間裡的佈置,說道:“將計就計。這間房咱們是不能退了,不但不能退,而且還得天天來這裡住,老霍那裡是咱們的聯絡點,不能,咱倆以後只能偷偷摸摸地去了,你現在馬上去趟金隆商行,把咱倆們分析的結果告訴老霍,叫他給大炮他們一點錢,讓他們四個馬上搬到外邊去住,如果有人問起咱們六個,就讓老霍說新招的六個夥計,偷了店裡的錢跑了。”
尚文問道:“爲什麼要說咱們偷錢?”
徐夢歸說道:“既然鬼子已經懷疑到了咱們頭上,肯定會有跟蹤的特務,咱們必須要與金隆商行撇開關係,不僅如此,你還要讓老霍託門路,找關係,四處通緝咱們,風聲鬧的越大越好。”
尚文越聽越糊塗,問道:“這又是爲什麼?真被抓了怎麼辦?”
徐夢歸解釋道:“陽奉陰違這種事鬼子乾的多了,他們要想釣大魚,就不會抓咱們倆,不僅不會抓,恐怕還會暗地保護咱們這兩個懷疑對象,如果行動失敗,也許還能救咱們一命。”
尚文笑道:“這個我可不信!”
徐夢歸樂道:“不信咱們試試。”
“怎麼試?”
徐夢歸笑道:“等那邊都那排妥當,我試給你看,你快點去,從商行出來的時候,老霍肯定會叫你跑着回來,你跑的越快越好!”
尚文不明就裡地搖着頭出去房間,徐夢歸繼續監視悅來客棧的動靜,將地形位置默默地記在心裡,沒過多大一會,屋門“嘭”地一聲打開,接着就是“啪”地一聲又關上,徐夢歸轉頭看去,只見尚文手裡提着個鼓鼓囊囊地布口袋,死死地抵在門上。
徐夢歸笑道:“怎麼樣,被追的滋味不好受吧!”
尚文點點頭,走到桌子前倒上一碗茶水,一口氣喝了下去,拍着胸口說道:“我的個娘啊,那兄弟倆真敢動手,拿着棍子在我後邊追,虧得我跑得快。你只是讓我跑着回來,你咋沒告訴我是被追出來的?”
徐夢歸呵呵笑道:“告訴你不就顯得沒意思了,我不僅知道你是被追出來的,我還知道你那口袋裡裝了不少錢!”
尚文不敢相信地將布口袋打開,將裡邊的東西一股腦地倒在了牀上,除了大部分的零碎些的小東西,還真有二百多塊銀元。
尚文奇道:“你咋知道的,老霍把這口袋給我的時候,我就沒打開過。”
徐夢歸笑道:“你想想啊,我讓你給老霍捎話,說咱們是偷了錢跑出來的,他當然會給你一些錢當樣子,而且這也是他給咱們的經費。我還能確定,你是從店門進了商行,所以他是不會讓你堂堂正正地從商行裡走出來。”
徐夢歸把尚文前前後後打量了一番,嘆道:“老霍心太善了,如果換做是我,我會做的比他還真。”
尚文問道:“怎麼個真法?”
徐夢歸冷笑道:“最少讓你帶點傷,纔像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