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腳踝脫臼,全身各處軟組織挫傷,面部有硬物劃痕造成傷口,懷疑是玻璃造成……”李氏的私人醫生站起身,一邊用消毒過的毛巾擦着手,一邊對李奕衡詳述自己的判斷,末了,下結論道,“還好,問題不大。”
時近黃昏,李宅最寬敞的主臥里拉合窗簾,頭頂燈光大亮,照得滿室如早晨九點一般。李奕衡站在一邊,臉色卻陰沉可怖,仿似一場暴風雨前奏。
將黎錦救回來後,他直接帶黎錦回了家,並急召私人醫生前來診治。黎錦職業敏感,出了這種事,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去醫院的好。故而即便李氏旗下有醫院數所,他也一路抱着黎錦往家裡去。
聽醫生這樣說,他稍稍鬆了口氣,望着牀上昏睡的黎錦,壓低聲音問道:“他什麼時候能醒?”
“最少明天。”醫生擺擺手,示意李奕衡跟自己出去,不要在這裡說話打擾病人休息,“我剛剛給他打了一針,安神助眠的。他腳踝脫臼,之後似乎又經重物碾壓,情況不太好,要仔細養上一陣子才能正常行走。別的,問題不大。不過,你說他是見了你才暈倒,我倒真有點服他。別的不提,光腳踝那傷口就夠他疼暈半條命去,你這回遇上這小傢伙還挺硬氣。”
李奕衡揚了揚嘴角,似乎努力想擠出個微笑,卻沒有成功。
醫生與他相識多年,理解地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別擔心,你還信不過我?我說沒事就是沒事,養着就行了。不過,麻煩你叫人給我收拾個客房,這幾天我免不了要在府上叨擾了……”
“沒問題。”李奕衡答應得十分痛快,且唯恐他住得不安心會影響治療質量似的,轉身對廚娘艾琳道,“艾琳,麻煩你。”
艾琳打從黎錦一進門,眼淚就抽抽噎噎沒停過,此時聽見李奕衡吩咐,二話沒說便道:“李先生,你放心,都包我身上!”說完,轉頭繼續抽抽噎噎地帶醫生出去,一邊走一邊罵,“這是哪個天殺的沒良心的,對着個孩子也下得去手,看把人打得……通通下地獄!”
艾琳年近六十,二十三歲的黎錦在他眼裡,自然還是個孩子。
李奕衡目送二人出門,迴轉身去,將臥室的燈光全部關閉,又輕輕合上臥室的門。黑暗中,只有黎錦劫後餘生的沉重呼吸。他的心裡一陣絞痛,強迫自己不要再聽,轉身,走到外間。
林辛靜靜等在那裡。
看到李奕衡出門,她迎上來,低聲道:“那兩個人已經審過了,是何家的人。他們說,是奉二少之命將人送到城西何氏莊園。”
李奕衡輕輕“嗯”了一聲,聲音裡聽不出喜怒,只是一徑往樓下走。林辛跟了李奕衡十幾年,此刻卻半句話都不敢多說,只是提着一口氣跟在後面。高跟鞋在木質地板上踏出“咚咚”的聲響,李奕衡忽然回過頭,眉頭微皺。
“待會兒你把鞋子換下來,不要吵到黎錦睡覺。”
林辛喉頭一緊,當即就把鞋子脫下來提在手上,光着腳追了上去。
“賀先生呢?”李奕衡走到門口,不遠處的司機看到,發動車子,緩緩開了過來。
“賀先生說,人找到了,他就先走了。若有需要,您可隨時與他聯繫。”林辛低頭道。
李宅一向冷冷清清,李奕衡不喜歡自己一舉一動都被人以保護的名義看着,所以從不叫人守着。但此刻,屋裡屋外每隔幾步就站着個一身黑衣的身影,李氏豢養多年的保鏢隊伍全體出動,將李宅圍得鐵桶一般。
“替我謝謝賀先生,就說如今我事務衆多,無法親自道謝,改日一定親自登門,感謝蔣先生與他的大力幫助。”車子開到眼前,司機小跑着下車,爲李奕衡拉開車門,李奕衡一邊往車裡坐,一邊道,“把那兩個人捆好,找人放進車裡。另外,把馬尼拉那條航線清出來,送給蔣先生做答謝。”
林辛呼吸一窒,馬尼拉那條航線是當年李氏費盡心思從衆多覬覦者手中得到,近年來一直爲李氏帶來豐厚利潤,李奕衡這樣說送就送,出手實在大方過頭。
難道黎錦一條命,就這麼重要?
林辛只覺得從剛剛就壓抑在心中的話再也憋不住,眼看李奕衡已然坐進車中,情急之下,一把格住車門,顫聲道:“李先生……你能不能,不要去?”
李奕衡擡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交雜冰冷與強勢,叫林辛止不住打了個寒戰。
“林辛,”李奕衡緩緩地架開了她的手,“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照顧好黎錦,其餘的,不要管。”
說完,車門轟然關閉,發動機發出輕微的轟鳴,車子眼睜睜在林辛眼前,絕塵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