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竟然已經找到了!
夏芍問過對方藏身的地點之後才知道,那處方位不巧地是她安排的最後一處搜索範圍,她跟玄門弟子配合着分頭找尋,因此被他們先找到了那裡。
唐宗伯稱,徐天胤已去解決,不用夏芍管。但夏芍怎可能不管?
她掛了電話之後,立刻就給校長黎博書打了電話。
夏芍沒去教務處開假條,因爲她接到師父電話的時候,已是晚上八點。
香港近十二月中旬的天氣已是有些冷,外面冷風呼嘯,月色被厚實的雲層遮住,看起來竟是要下雨。
夏芍顧不得那麼多,拿了件風衣套上便往外走。
曲冉看得一愣,她剛纔聽見夏芍打電話給校長了。若是以前,得知夏芍竟然有校長的私人電話,曲冉一定會很驚訝,現在她倒是不驚訝,只是見她接了個電話臉色便沉了下來,頓時感覺到像是出了什麼事。
夏芍很少有這種臉色,曲冉見了有些擔心,見她往外走便站起來問道:“小芍,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夏芍回身道:“有點事,我出學校一趟。今晚應該不回來了,你早點休息。看樣子要下雨,關好窗子。”
囑咐了一句,曲冉還在吶吶點頭的時候,夏芍已是出了宿舍門,一路往校門走去。
走到校門處,門衛沒有攔夏芍,看樣子是黎博書已給門衛處打過電話了。夏芍到了門口,攔下輛計程車,便趕往對方的藏身地點。
“天水圍。”
不得不說,對方可真會找藏身地。
天水圍原本是一大片魚塘區,七十年代末的時候,有地產公司對這裡進行開發發展,八十年代初,政府宣告收回這裡的土地,改由政府發展。到如今,已是非常繁榮的社區。
但天水圍北部,發展得比較晚,1998年纔開始發展。之所以這麼晚纔開發,是因爲這裡存在着一大片的溼地。這片溼地,後來發展成了著名的香港溼地公園。但是如今的時間,這處著名的生態公園纔剛剛動工興建不久,第一期的展覽館剛落成開放,遠處是一大片還未完成的建築設施,以及一些尚未拆遷完畢的廢舊樓房。
玄門弟子們找到的那人的藏身地,就在這片廢舊樓房內。
這幾天天氣不好,按說早就過了雨季,卻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這裡本來就是溼地區,地面泥濘,下雨的時候動工很慢,這片廢舊的樓區近來一直沒有人來。
夜晚,計程車停下來的時候,夏芍只看見廢棄的樓房林立在瓢潑的雨幕裡,有的已經露出鋼筋水泥,玻璃盡碎,黑夜裡如一張張黑洞洞的大口。
夏芍一路都開着天眼,她知道玄門如今在香港的弟子今晚全數出動,在那片廢舊樓區佈下了八門金鎖陣。而計程車停下的位置,離那邊還有點距離。
夏芍不想讓今晚有人在這邊佈陣作法的事傳出去,便讓司機遠遠停下,天黑加上大雨,司機壓根就看不見遠處有人,他只是對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大晚上來這麼偏僻的地方有些在意。
夏芍付了錢便下了車,一句話也沒有多說。司機卻在她風衣裡面露出的校服上看兩眼,最終目光古怪地開車走了。只是車子掉頭開出去後,司機還透過後視鏡打量夏芍,只見少女負手立在雨中,擡眸望着遠處的廢棄樓宇,在這半夜黑天裡,這種環境下,莫名叫人覺得背後發冷。
司機打了個冷顫,總覺得氣氛詭異,跟鬼片裡的場景似的。不由趕緊踩了油門,一路絕塵而去。
直到夏芍確定計程車遠遠地開走了,沒有回頭的跡象,她這才往目標地走去。
今晚唐宗伯也來了,他坐在一處廢棄的大樓裡,身旁張中先陪着,其餘弟子都出去佈陣了。兩位老人見夏芍溼淋淋地進來,都愣了愣。
夏芍出來的時候雖知會下雨,卻是沒有打傘。今夜風大,打傘也沒用,因此她索性淋着雨過來,進來的時候,渾身已經溼透。
“你這丫頭!不是跟你說了不用來了麼?”唐宗伯嘆了口氣,他是晚上打電話給夏芍的,尋思着今晚天氣不好,又這麼晚了,地方離她學校又遠,說不定她就不會來了。
唉!結果,她還是來了。
“瞧瞧你淋的,趕緊的……”唐宗伯在輪椅上把身子一轉,本想說拿毛巾擦擦,轉身的時候纔想起來,眼下是什麼地方?哪有毛巾?
夏芍一笑,打趣道:“淋點雨怕什麼?小時候您老人家不是專門挑着下雨下雪的天兒讓我練梅花樁?”
唐宗伯頓時老臉一紅,吹鬍子瞪眼。
可惜樓裡光線暗,夏芍“看不見”師父的神情,只轉頭看向前方三十米遠處的一座大樓,臉色嚴肅了下來。
“人在裡面,小燁子他們在外面佈陣,你師兄一個人進去了。放心吧,對方的修爲,不是你師兄的對手。你就別去了,在這兒等着就行。外面小燁子他們也布了八門金鎖陣,再外頭還是爲師和你張師叔守着,今晚對方是插翅難飛!”唐宗伯說道。
夏芍卻皺眉道:“可是對方在大樓裡也布了陣法。”
這一路上趕來的時間,夏芍就盯着大樓裡的情況沒鬆開過。
讓她意外的是,裡面的人除了徐天胤以外,並不止一人。
有九人,爲首的是名女人!
夏芍見那女人年齡在二十七八,便估摸着這女人應該是餘九志的那名女弟子,名字叫吳百慧!
餘九志!果然是他的弟子!
真是陰魂不散!
這個吳百慧,看樣子是個頗有心機的女人。她選的作法地點,與其說是爲了藏身,倒不如說是等着人查到來找她似的。這一點,從大廈裡埋伏的另外八人便可看出。
她若是事先沒有準備,哪裡會有這麼多幫手?
但她這這些幫手,看起來都有點怪異。夏芍在計程車的時候離得遠,就只是能看出這八人周身皆是裹着黑氣,就像是被陰煞所控制一般!
這八人分佈在陣中,徐天胤獨自破陣。夏芍從學校坐車過來,途中一個多小時,那八人已全部被徐天胤殺了!
吳百慧現如今被逼到頂樓的一間房間裡,但她尚且沒事,所以陣法仍在。
張中先轉頭看向夏芍,“芍丫頭感覺倒是敏銳,這麼遠的距離,小燁子他們還在外面布着陣呢,你都感覺到大樓裡面有陣法?”
雖說夏芍的修爲在那裡,但也實在是令人驚奇。
修爲越高,感應越強,這自然是真的。但感應無非就是靠着陰陽氣場,現在對面大樓外圍有八門金鎖陣,玄門三十六名弟子佈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元氣,早對大樓裡面的氣場造成了干擾。況且,那大樓裡面還有五鬼運財法的氣場,這麼亂的氣場裡面,還能感覺到佈陣的人,感覺得是多敏銳?
張中先哪裡知道,夏芍是因爲有天眼在身,莫說是氣場,現在大樓的情況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夏芍並不多言,她當下便道:“我去幫師兄!”
唐宗伯和張中先攔都來不及,夏芍便衝了出去。
衝到對面大廈,見外頭玄門弟子已四人一組,以四象方位盤膝而坐,一個個嚴陣以待,身上更是穿了黃色道袍,帶了道帽,手持法器,大雨滂沱裡坐如金鐘,不動如山。
弟子們見到夏芍到來,也不敢分神,夏芍卻是將目光一落,落去地上盤膝坐着的一名男孩身上。
溫燁一身黃色小道袍,戴着黑色道帽,形象與平時大相徑庭,儼然一介小神棍。夏芍抿脣一笑,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眼裡也仍露出笑意。
溫燁盤坐在地,感覺到夏芍看來的目光,眉頭皺起來,但是不敢分神說話。臉色更是隱在雨夜裡,看不真切。
夏芍也收了笑意,打算來日再拿今晚的形象好好逗逗這臭小子。因此,她只是步子在外頭一頓,便衝進了大樓。
大樓已經廢棄,裡面以前應是民居,樓層衆多,地面髒亂,有的傢俱還沒搬走,但外牆卻已經拆了一部分。大雨順着破了的窗戶灌進來,大樓裡面黑暗潮溼。
夏芍開着天眼,知道吳百慧此時在五樓的一間屋內,但她想要到達五樓,卻受到了點阻礙。
大樓里布着九宮八卦陣,這種迷陣一旦遇上,尋常人是要困上一陣子。就像在漁村小島上風水師考覈的時候一樣,過此陣一天一夜能出來的都已算得上是高手。吳百慧一人便能佈下此陣,倒是極有天賦,只可惜她遇上的是夏芍。
九宮八卦陣對夏芍一點用處也沒有,天眼所及之處,沒有迷陣可以迷住她的腳步。但給夏芍造成些困擾的,是大樓內出現的金甲人。
夏芍一踏進大樓裡,便感覺一道殺氣逼面而來!
那殺氣極爲真實,夏芍擡眼間便見到一名身穿金甲的士兵從二樓躍下,手中執着的利劍當面便向她劈來!
那名金甲士兵身高魁梧,絕對是一名成年男人的身高,而他落地無聲,明顯不是實體,但殺氣卻是真的。
夏芍見到這名金甲士兵,臉色並不寒涼,反而眼神中神采一現,脣邊露出頗感興趣的笑意,手往腿側一掠,龍鱗已然在手。
龍鱗匕首並未出鞘,夏芍只是以鞘格擋,跟那名金甲士兵劈面而來的利刃來了個正面碰撞!
兩相一撞,夏芍便目光微變,只覺龍鱗刀鞘都被金甲士兵劈來的勁力撞得錚鳴一聲!不僅如此,夏芍明顯感覺到一種煞力在交手的時候便想她胳膊上纏來!
夏芍目光一變,元氣護住手臂,手往龍鱗刀鞘上一錯,兇戾的陰煞之氣溢出,對面金甲人手中的利刃頓時被龍鱗溢出的陰煞之氣震散!
但散開的只是金甲人手中的利刃,這金甲人明明是幻象一般的東西,卻好像有生命力一般,感覺到龍鱗的陰煞,竟整個揉成一團金光,向着夏芍手中的龍鱗便撲了過來!
夏芍修習玄門術法這麼多年來,見過陰煞無數,陽煞卻是第一次得見!
沒錯,這金甲人身上的確實是一種陽煞之氣!
陽煞本就是剋制陰煞之物,並非實體,只是以元陽以術法幻化。但幻化之體與龍鱗撞上,夏芍便能感覺到如此碰撞,可想而知,手上若是沒有攻擊法器的人遇到這名金甲士兵,會是怎樣的下場。
至少,手中沒有攻擊法器,是不敢與其過招的。
除非護住周身的元氣比這名金甲士兵強,否則一旦有身體上的接觸,必爲陽煞所傷!
這什麼術法?這麼厲害?
有趣!
夏芍向後退開,龍鱗全然出鞘,正想着跟眼前的金甲士兵過兩招,研究研究這是什麼術法,那瘋狂撲向龍鱗的金光卻忽然間散了!
夏芍一愣,就只聽“啪嗒”一聲,什麼東西動半空中落了下來,掉到了地上。
夏芍低頭一看,見地上一樣東西滾了滾,滾到了自己腳旁。細看一眼,她頓時驚奇地挑眉。
那東西,竟是顆石子!
正當這時,夏芍敏銳地感覺到二樓有人,擡眼一看,徐天胤正從二樓躍下。他身手敏捷,那麼高的地方躍下來,竟幾乎聽不見聲音,但他步伐卻是迅如雷霆,一落地便兩步來到她面前,檢查她握着龍鱗的手臂。
“沒事。”夏芍一笑,便看向地上的石子,“師兄,這是什麼術法?”
夏芍之所以問徐天胤,是因爲她知道這是徐天胤的術法。因爲剛纔金甲人在攻擊她的時候,她明顯地感覺到其陽煞之氣裡,有徐天胤的元陽。
也就是說,剛纔的金甲人是徐天胤以術法幻化出來的。
但徐天胤卻沒有回答她,夏芍只感覺到徐天胤幽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看的不是別的,正是她溼漉漉的模樣。
儘管大樓裡黑暗不見五指,但以兩人的視力,看清彼此絕對沒有問題。夏芍見到徐天胤的眉皺了皺,然後轉頭往自己身上看,之後愣了愣。
夏芍頓時會意。這男人應是想給她找件衣服披着,但這樣的天氣他向來很少穿外套,今晚也不例外。但好在他來這裡的時候是一個多小時前,那時候還沒下雨,所以他的毛衣是乾的。
“脫掉。”徐天胤便去脫夏芍的大衣。
夏芍苦笑着一讓,搖頭,“沒事,現在應該……”
“冷,脫掉!”男人打斷她,不許她廢話,手上動作麻利,不容她拒絕。
“不冷,現在應該……”
“會感冒,換衣服!”
“哪有衣服換!”夏芍抗議着,她手上還拿着龍鱗,未免傷了徐天胤,她只好把匕首入鞘。分神間溼透的了風衣已經被脫去。徐天胤一隻手握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說高高舉過頭頂,手上一掀,夏芍的校服上衣便被脫了下來。
冷風捲着大雨從大樓門口灌進來,上身只剩一件粉白內衣的夏芍頓時縮了縮肩膀,肩頭卻在下一刻就傳來溫暖的溫度。一件大號的毛衣罩在了她身上,帶着男人的體溫和她所熟悉的味道。
夏芍一愣,擡眼便件徐天胤裸着上身,牽過她的手,目光在毛衣的V領處露出的雪白一線看了看,便擡頭看向樓上方向。
樓上是通天井的設計,仰頭便能看到頂樓。但正是這種設計,在頹廢黑暗的廢棄大樓裡,卻有一種詭異的氣氛。
但氣氛再詭異,夏芍的視線也只落在徐天胤身上。他上身線條緊緻流暢,胸腹間肌肉緊實,似蓄着驚人的爆發力。她的目光並非驚豔,有的只是眼眶微微發紅。
夏芍見雨水灌進來往徐天胤身上打,便往外一站,要替他擋住。但她步子一動,徐天胤便發現她意圖似的,手上微微用力,把她帶到身後,不讓雨水落在她身上一點。
但他的視線卻一直望着樓上,“走。”
夏芍只剩苦笑,她開始後悔今晚出來沒打傘了。
但這後悔的念頭也只是在心頭一掠而過,還沒有來得及品味多久,徐天胤的氣息便是一變!
夏芍也敏銳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朝兩人的方向過來,目光也是一變,當即便將手從徐天胤掌心脫離,龍鱗再次出鞘,天眼一掃,望向二樓的樓梯轉角處!
那裡有一名小孩子。
不是活人。
那小孩子的氣息非常兇戾,只能看見個頭不高,周身卻是黑乎乎的。他低着頭,一雙兇狠的眼盯向夏芍和徐天胤。
“小鬼?”夏芍一眯眼,臉色頓時發寒。
她聯想到路上開着天眼看向大樓裡情況的時候,那八人身上不同尋常的陰煞之氣,頓時有種不太好的推測。
莫非,這八人不是跟着吳百慧來香港的幫手,而是她以養着的小鬼控制住的人?
如果是這樣,那麼……這座大樓裡絕不只有一隻小鬼!
夏芍頓時回身,以天眼將整座大樓都掃了一遍,頓時哼了一聲。
“師兄!”
“嗯。”徐天胤點頭,他的感覺向來異常敏銳,自然是感覺到了。
“還有四隻。”他解釋道,“人已經殺了,小鬼沒有了宿體。”
“這些人,是附近的村民?”夏芍問。她知道在徐天胤眼裡,人沒有有罪還是無辜的說法,只要是敵人,就只有殺一個字。但夏芍卻是要問清楚,如果這些人是附近普通的村民,吳百慧以小鬼之法附於人身,這筆賬就得找她算。
“被逐的弟子。”徐天胤目光一掃,兩人前後的兩處樓梯上,已經緩緩走來四名凶死的鬼童。
被逐的弟子?夏芍一愣,頓時反應過來,徐天胤說的,定是玄門前段時間清理門戶的時候,那些被逐的弟子。
這些弟子怎麼被吳百慧找到的,他們是自願跟着她報仇的,還是被她暗中所害,這些事此時是弄不清楚的,也沒時間去弄清楚。夏芍轉過身,跟徐天胤背靠背,望向向她走來的兩名小鬼。
而徐天胤卻在這時蹲下身,夏芍一回頭,就只見他在地上撿起四顆小石子,一手握着,一手掐了個指訣,向空中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