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把大黃喚出來的時候,陽臺上,一根香焚着,徐天胤跪坐在那裡,轉頭往房間的方向望了一眼,隨即低頭,繼續面壁。
房間裡,金色鱗片的蛟盤踞屋頂,擠得一圈圈盤起來,已經看不見坐在正中牀上的夏芍,唯有她的聲音傳了來,“你現在修爲與以往不同了,應該可以控制自己的煞氣。你一出來總是需要這麼大的地盤,我可沒法讓你出去玩兒。”
一聽說可以出去玩兒,蟒金色的眸裡明顯爆出亮光,一看便知是靈物。隨即只見它張大嘴,深吸一口氣,屋裡的窗簾、桌上擺設噼啪亂飛,像經歷了一場颱風。這貨的身子不是在變小,而是氣球般膨脹起來,越脹越大,整個屋子都讓它給擠滿了。
夏芍被擠在裡面,更加看不見。正當這貨看起來要炸了的時候,它忽然又把嘴裡的氣往外一吐,又一場颱風過境……
不同的是,颶風裡,有條金色的陰靈越飄越小,泄了氣般最終化做一條金色小蛇,只有一指粗細,遊走在牀上,唯有細看才能看出它頭頂上一隻新長成的角。
蟒遊向牀上盤膝坐着的少女,少女一個彈指,剛游過來的蟒被無良主人骨碌碌彈去牀下!牀下,書、擺件亂了一地,夏芍眯眼,“下回你找別的辦法變小,試試用意念。再用這種法子,罰你一年不得出塔。”
屋裡立刻有鬼哭狼嚎的聲音傳來,若是此時有人聽到,必然以爲屋裡鬧鬼。夏芍卻淡定盤膝坐在牀上,道:“今晚只有你出去,我給你指路。你我意念相通,不會有問題。但你出去要注意隱蔽,別被人發現了,別忘形。”
金蟒身形縮小,煞力也被它壓制,以它此時身上能感受到的煞氣,它出去是不會對所經之處的陰陽氣場造成太大影響的。只有陰氣不是絕對壓制了陽氣,普通人是看不見靈體的。夏芍不怕金蟒被人發現,她只是擔心這貨出去溜達忘乎所以,一不留神控制不好,嚇着人。
“今晚做得好,以後你還有出去的機會。做不好,你懂的。”夏芍微笑。
金蟒早已通靈性,這主人有多無良它是知道的,她給的糖不一定能吃,但是她給鞭子卻是說到做到的。
金蟒從窗口游出去,它不是普通蟒類,需要在地上游走。它是陰靈,且已化蛟,身輕如霧,一叢窗口出去便竄上夜空,隱在陰雲和雪片裡,一路往京城的重心,紅牆之內而去。
夏芍仍盤膝坐在牀上,開着天眼,指示金蟒應該去的方位。紅牆之內的守衛之重不言而喻,但是這普通人看不見的陰靈卻是防也防不下。金蟒順利地進去,走到門口守衛跟前兒,還戲弄地在人面前來回遊了三圈。直到夏芍警告它,這貨才尾巴擺得特別招搖地入了內。而那紅牆外的守衛,自始至終,軍姿站得似雕像,眼神明亮犀利,卻絲毫也沒發現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進去。
徐彥紹也是住在紅牆之中的,徐彥紹是現任委員,也屬於領導人級別了。這是慣例,一般來說,到了國家領導人的級別,就可以搬進來住。這裡雖是辦公爲主,但是爲了方便,也有生活區。一般來說,如果某位領導人去世,其配偶和子女便需要搬離,由辦公廳或者其他機構按照生前的級別在外安置住宅,基本上都是高級別墅。
比如說王家。王老爺子去世的時候,王光堂還不是軍委委員,王家人當初就是搬了出去的,但是去年,王光堂開始任軍委委員,王家便又重返這紅牆大院。
徐彥紹一家略有不同。因爲徐老爺子還健在,所以他一直都是住在這裡的。只不過,他年輕的時候,也是經歷過下放歷練的,曾經去地方上任職。他是個很會揣測老爺子心思的人,他知道老爺子的性情,很希望子孫憑自己的本事工作生活,不要總想着受祖輩廕庇,所以在他成家後,就提出搬到外邊去住,那時候還受到了老爺子的稱讚。
但是華芳不樂意。嫁進徐家,就是嫁進開國元勳的家庭,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能住進這紅牆大院裡是件多榮耀的事?爲什麼要搬出去?但是老爺子很明顯對兒子的決定很稱許,爲了不得罪老爺子,華芳一結婚就跟着徐彥紹在外頭住。
這一住,就是近三十年。雖然華芳在京城工作,過年過節和平時週末常回來看老爺子,但是搬回來住,一直是她的心頭所願。直到去年,徐彥紹也升任委員,她趕緊催促丈夫搬了回來。
這讓夏芍根本不必費心去找他們的住處,大黃一溜進紅牆之內,夏芍便讓它停下,以天眼在有限的範圍內一掃,很快便發現了徐彥紹的住處。
夏芍盤膝坐在牀上,冷笑一聲,讓大黃去了。
此時已是夜裡十一點多,徐彥紹和華芳還沒有睡。他們怎麼睡得着?今晚的遭遇,是他們一生中沒有遇到過的,驚心動魄。
華芳抽抽涕涕,“看看你的好侄子!他對我們開槍!他對我們開槍!”
徐彥紹坐在牀邊抽着煙,煙霧裡看不清他的眉宇,只看見他猛抽菸,一言不發。
“老爺子也不說他……這分明就是偏袒!要是咱們天哲做這樣的事,早不知道被老爺子罵成什麼樣了!當然,我們天哲也不會做這樣的事。對長輩開槍,他可真敢!”華芳繼續抽泣。
徐彥紹終於煩了,“你就不能少說兩句?都是你闖的禍!誰叫你把王家攪合進來的?”
華芳擡起頭來,見丈夫又提起這件事,臉色一怒,哭腫的眼裡竄出怒火,站起來大聲道:“你就知道怪我!徐彥紹,我還知道去爲兒子做點事,你呢?!你做了什麼?就知道把老婆當槍使!之後還得受你埋怨!”
“你能少說兩句嗎!”徐彥紹煩躁地掐滅菸頭,手往頭髮上一爬,一頓!他的手下面能摸到頭髮燒焦了一塊,明顯禿了進去。徐彥紹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華芳見了又想起今晚被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子彈從身旁數度擦過的恐懼,臉色頓時一白,安靜了下來。
他們這樣的官職地位,何曾受過這樣的對待?莫說是去地方上,就是在京城,誰見了不是恭敬待着,賠着笑臉?今晚可倒好,笑臉沒有,槍子兒倒有!
華芳是安靜不了太久的,她隨即便問:“現在該怎麼辦?”
“現在?現在你去洗澡,睡覺!”徐彥紹皺着眉,臉色很不耐煩。
華芳瞪眼,“我哪兒睡得着?”
“睡不着就躺着!閉上嘴!”徐彥紹起身道,但見妻子臉色沉下來,又要大吵,便擺手補充道,“你能不能安靜會兒,叫我想想怎麼辦?”
一句話,把華芳的怒氣堵在嘴裡,她看了丈夫一會兒,這才抽泣一聲,轉身往臥房外走。但門一打開,華芳便悚然一驚!
臥房外頭便是客廳,客廳窗外,一顆碩大的蟒蛇頭顱,蟒渾身裹着黑森森的氣,一雙金色眼眸成人的拳頭大,與華芳的目光對上,蟒眼中的殺氣和冰冷讓華芳一口氣把五臟六腑都快吸進嗓子眼兒裡,隨即發出驚天地泣鬼神的一聲尖叫!
“啊——”
徐彥紹被這聲尖叫驚得一蹦三尺高,被燒焦的頭髮都炸了起來,倏地一轉身,還沒等看清有什麼,就被蹦過來的妻子猛地撞倒!夫妻兩人雙雙跌倒,徐彥紹被壓在下面,後腦勺咚地一撞,撞得他兩眼發黑,差點連胃裡的酸水都撞出來。更倒黴的是,當兩人爬起來,華芳哆哆嗦嗦指向客廳的窗戶,徐彥紹什麼也沒看見!
徐彥紹的鬱悶難以用言語形容,在這一刻,他生平第一次覺得,政治聯姻娶到的妻子這麼難以容忍。
華芳懵了,她剛剛明明看到的啊。
“我看你是今天晚上受驚嚇太大了,還是去洗個澡睡覺吧。”儘管一肚子火氣,徐彥紹還是安慰妻子。都夫妻這麼多年了,他是瞭解妻子的脾氣的,她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要是指責她,今晚會沒完沒了。爲了自己的清淨,徐彥紹狠壓下了怒氣,好脾氣地哄妻子去洗澡睡覺。
華芳愣愣點頭,似乎也接受了這個說法。都是徐天胤,還得她精神極度緊張,都出現幻覺了!華芳被丈夫推着往臥房門口走,她今晚是真的受了驚嚇,走到門口,她像是尋求丈夫安慰似的回頭,手指着客廳窗戶,“彥紹,你再看一眼,真、真沒有什麼吧?”
“沒有!你眼花了。”徐彥紹壓住不耐道。
但華芳卻不經意間往他身後臥房的窗戶看了一眼,這一眼,華芳嗷地一聲又蹦了起來!
“啊——”
這聲尖叫就在徐彥紹耳旁,把徐彥紹的耳朵都快震聾了。徐彥紹一手捂着耳朵,臉色發黑,從腦門黑到下巴。但正當他忍無可忍的時候,華芳抓着他一個轉身——徐彥紹的臉面向窗戶。
幾乎是一秒鐘,他的臉色又從下巴白到腦門,眼神驚恐得不亞於徐天胤拿槍指着他的時候。他霍地往後一退,邊和妻子往客廳奔,邊大叫,“警衛!警衛!”
警衛離得不遠,很快過來,“徐委員,什麼事?”
“有蟒蛇!怎麼會有蟒蛇?!”徐彥紹和華芳站在客廳窗戶處,對着外頭的警衛問。
警衛莫名其妙,內心發笑——蟒蛇?您當這裡是動物園吶!這裡可是紅牆大院兒!共和國的核心好麼!哪裡來的蟒蛇?就是指頭粗細的小蛇都不可能有。
儘管堅決認爲不可能有,但是警衛還是按照徐彥紹和華芳的說法,轉去兩人臥室的窗外看了看——別說蟒蛇了,蟒蛇的影子都沒有。
警衛員回來報告,徐彥紹和華芳都有些發愣,夫妻兩人回臥室窗前看了看,確實沒有。但是徐彥紹覺得這事兒蹊蹺,如果是隻有妻子看見,那可能是妻子看花了眼,可是連他也看見了,難不成真是他們兩個都受驚嚇太重了嗎?
徐彥紹不太信這邪,假如是兩人都受驚太重產生了幻覺,那怎麼看見的幻覺還是一樣的?
這樣一想,徐彥紹不放心,讓華芳在屋裡待着,自己開門出去,和警衛四處看了一圈兒。華芳不敢一個人在房間裡待着,便趕緊跟了出去,一羣人走在一起讓她覺得安全點。
圍着房子轉了一圈兒,衆人發現確實是沒有什麼蟒蛇。而且據徐彥紹的敘述,那蟒蛇的眼就有成人拳頭那麼大?這怎麼可能?要是一條小蛇還有那麼一丁點的可能,蟒蛇?還是巨蟒?您這也太看不起警衛團了。這麼大一條巨蟒進了國家領導人的生活區?您當警衛團是吃乾飯的?
警衛心裡發笑,臉色卻是嚴肅的,看徐彥紹和華芳一臉納悶的表情,便道:“徐委員,華副處長,您兩位要是擔心,我們就在這兒守着。放心吧,絕對不會有事的,還請安心休息。”
華芳一聽警衛團在屋前屋後守着,這才鬆了口氣,驚魂不定地點點頭,連警衛員稱呼她爲副處長,她也忘了計較了。
夫妻兩人重新回了房間,門關上,傳來兩人在屋裡納悶的聲音。警衛員站在門口,搖頭髮笑——巨蟒?這是今年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回了房間的徐彥紹經過這一場驚魂,也覺得自己是累了,很沒有精神地往牀上一躺,催促妻子趕緊洗澡睡覺。華芳又往窗戶處看了看,這回外頭只看得見停了雪的冬夜,確實沒再有幻覺。而且她知道警衛員在外頭,這才放下了心,去浴室洗澡去了。
徐彥紹躺在牀上,聽着浴室裡傳來水聲,嘆了口氣,閉上眼,一副疲態。自出生起就順遂的一生,從來沒有過大起大落,今年卻感覺什麼都不順。這不順,完全是從徐天胤求婚開始,自從那女孩子被老爺子承認,家裡就雞飛狗跳,沒一天安寧日子。
妻子原本在家裡,話題的重心都在兒子身上,近來幾個月可倒好,天天開批鬥會似的,一天不說幾句那女孩子配不上徐家就不算完。而她前段時間終於有所動作,換來的結果卻是這麼亂糟糟一團。
徐彥紹嘆了口氣,想起兒子國慶假期後回地方上任,臨走前曾經提醒過,讓他們夫妻若是不喜歡夏芍,眼不見爲淨相安無事就是,別去惹她。
他問兒子這話什麼意思,兒子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複雜。最終他什麼也沒說,只提醒他們別惹夏芍——他就弄不明白了,爲什麼?
徐彥紹睜開眼,眉頭緊皺,滿臉不解。
然而,就在這時候,浴室裡連聲尖叫,“啊!啊!啊——”
徐彥紹霍地從牀上彈坐起來,大聲問:“怎麼了?”
“咣!”地一聲門被撞開,華芳從浴室裡奔出,大叫,“蛇!蛇!”
“在哪兒?”徐彥紹迅速從牀上下來,奔出臥室房門,見妻子裸着身子從浴室裡奔出來,睡衣都來不及穿!老夫老妻的,徐彥紹也不介意,只是妻子向來注重儀表,結婚這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這麼一點也不裝扮自己就奔出來。她臉上全是驚恐,在客廳裡驚恐的大叫,不像是裝出來的。
但是,她身後,什麼也沒有。
“在哪兒?在哪兒?你又眼花了?”話雖這麼問,但是剛纔親眼看見過巨蟒,徐彥紹這話問得很沒有底氣。華芳這時候也沒有心情去跟丈夫爭論,她嚇得直跺腳,伸手就往浴室裡一指!徐彥紹抄了拖把就往浴室走。走到浴室門口,徐彥紹探着頭小心翼翼往裡面看。
然而,正當他把頭探進去,面前一條手臂粗的東西當面撲了過來!
那東西黑乎乎的,還能看見金色鱗片,迎面彈來的時候速度太快,徐彥紹只來得及看見一張張着的嘴,裡面尖利的倒鉤牙,更有黑氣當面撲來!
徐彥紹也“啊”地一聲大叫,霍地往後一仰,整個人仰倒在地!華芳一見金蟒竄出來,便也驚叫一聲,轉身就往臥室跑。金蟒的速度,豈是她的兩條腿能比的,手臂粗的蟒蛇轉身繞到她身前,華芳一聲尖叫,又往回奔。一轉身,絆到徐彥紹的腳,撲通一聲栽倒,把想爬起來的徐彥紹給壓到了下面。
這時候,警衛員已經聽見屋裡有尖叫聲,在門口問:“徐委員,華副處長,什麼情況!”
“有蛇!有蛇!”華芳此時的聲音已經變了調,尖聲裡帶着驚恐,驚恐中還有哭腔,已有些被嚇得歇斯底里。
警衛員在外頭一聽,儘管心裡不太相信,但是屋裡華芳的尖叫太瘮人了,警衛員不敢不信,畢竟這關乎職責問題。幾人衝到門口,大喊:“開門!”但不知這時候屋裡徐彥紹和華芳是不是被嚇得沒有能力過來開門,於是喊歸喊,幾名警衛員喊出來的同時,便一腳踹在了門上!
徐彥紹一聽要開門,下意識道:“等等!不能!”
但警衛團的人都是些什麼身手?利索得迅雷一般,在徐彥紹還沒喊出來的時候,門被一腳踹開!
“砰!”
房門大開,一名裸着的女人迎面奔來!
警衛員都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呆滯狀態,但他們反應仍然迅速,齊齊退去一旁,把臉堅定地往屋裡望。
屋裡,徐彥紹趴在地上,臉黑成鍋底。
所謂的蛇,壓根就不存在。
而屋外,冬夜的寒風吹過,奔出去的華芳被凍醒,吶吶回過神來,低頭看一眼自己,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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