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芳從王卓那裡走出來的時候,一輛軍用路虎停在了華苑私人會所裡。徐天胤還沒從車上下來,夏芍便迎了過去,“師兄,師父他們早上到了。”
“嗯。”徐天胤點頭。他從軍區趕來,身上還穿着軍裝,最後一線天光將他的肩頭染得微黃,背影被天光勾勒得明晰,定定,微柔。他的目光落在面前含笑的眉眼上,即便兩天不見,男人的眼神也依舊思念。
他伸出手來,將她擁住,習慣性把臉埋去她頸窩,尋找那令他思念的氣息。儘管明天降頭師就會到京,但在這時期,兩人相見,仍有淡淡溫情。
只是這回沒相擁多久,夏芍便一愣,輕輕去推徐天胤。兩人剛分開,便聽見後頭不少人跑出來看熱鬧,義字輩的年輕弟子們堵在門口,周齊爲首,嘿嘿笑着。吳淑淺淺笑着,吳可臉頰微紅,捂着溫燁的眼,被溫燁沒好氣地拍開。
“不就是抱抱嗎?親嘴兒我都見過!”男孩吊着眼角,眼望天,語氣不屑。
“誰?誰?師叔祖嗎?”弟子們刷刷轉頭圍住溫燁,周齊睜大眼問。
夏芍在門口聽着,笑着輕蹙眉尖兒,臉頰粉玉般,也不知是晚霞染的,還是窘迫的。但她擡眸時笑容如常,慢悠悠看了溫燁一眼,對弟子們道:“別聽他的。小孩子就是愛裝大人。你們要是信他,下回他該說他看見活春宮了。”
“活、活……”周齊刷地臉紅了,弟子們看看夏芍和徐天胤,再看看溫燁。男孩的臉竟也有些紅,指着夏芍,“你”了半天沒“你”出個所以然來,最終紅着臉敗走。
勝利的夏芍笑得眼眸微彎,跟徐天胤進了會所。
兩人去拜見師父,唐宗伯安住在夏芍的房間裡,徐天胤一進房間便跟老人打了招呼,“師父。”
“來了?別總在部隊裡請假,有事晚上過來就行了,白天那些人也不敢妄動。”唐宗伯道,目光落去徐天胤身上的軍裝,又落去兩名弟子牽着的手上,微微頷首,眼神欣慰。但隨即,他又似想起什麼,微微垂眼,掩了眼底的憂心。
徐天胤沒答話,只走過去,在老人身旁蹲下,伸手去捏他的腿。
唐宗伯頓時無奈一笑,都說了他這腿好不了,這孩子每次見他總會先查看他的腿。
張中先在一旁道:“哼!這小子,就對他師父上心!他小時候我怎麼說也教過他功夫,進來也不知跟我打聲招呼!”說完又去看夏芍,繼續哼哼,“這麼好的女娃娃,居然能被這悶頭小子追到手,真沒天理……”
夏芍聽了忍着笑道:“誰讓您老在梅花樁上使勁摔人了?換成我,也記仇。”
“練武基本功都是摔摔打打出來的!不吃苦他哪有今天的身手?摔他,那是爲他好!”
“小時候師父教我練基本功,我就沒摔太慘。”
“那是你跟他路數不一樣!”
兩人一人一句,張中先瞪着眼,直叨唸果然女生外嚮,還沒嫁人,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師兄是同門,可不是外人。我的胳膊肘向來是拐向自家人的。”夏芍笑着跟張中先鬥了會兒嘴,弟子們在一旁紛紛向徐天胤投注目禮。
師叔祖的真容他們是見過了,只是以前都不知他的身份,直到上個月網上流傳出求婚的視頻來,衆人才知道他的身份。徐家的嫡孫,竟然從小就是玄門的弟子!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弟子們在這邊好奇打量徐天胤,徐天胤卻好像這些人不存在,專心蹲在地上,給師父捏腿,查看老人的腿部肌肉有沒有萎縮。好在玄門心法對養氣很有助益,唐宗伯已是多年的練神返虛的修爲,日日養氣調理,氣血還算通暢,除了站不起來,雙腿多年情況還算樂觀。
徐天胤看過之後,這才起身和夏芍暫離會所,回到別墅裡拿了幾套衣服回來。晚上同門三十多人一起去吃了頓飯,回來後便都聚集到了夏芍的房間裡,一起商討對敵之策。
衣妮傍晚過來時便見過玄門的人了,唐宗伯早年在內地行走過,他竟知道衣妮的門派!
衣妮的門派屬於黑苗中的一支,寨中女子代代習蠱,卻很少遠離村莊。當年社會動亂,疫病橫行,唐宗伯南下,正走到苗疆一帶,那裡的人當時上吐下瀉,不少人便說是遠處寨子裡的草鬼婆下了蠱,糾結了不少人想去闖債,結果去的那幾名小夥子,一個沒回來。唐宗伯被委託去找尋,他在那裡遇到了當時黑苗寨裡的黑蠱王,還跟人鬥過法。最終唐宗伯贏了,這才把人給帶了回去。
因爲這件事,唐宗伯跟黑苗寨也算不打不相識,只不過後來他去了香港,到華爾街打拼,數十年沒再回內地,現在想來,當年年紀比他還大些的黑蠱王如今確實可能已不在世了。
在問過衣妮的身世之後,唐宗伯這才發現,與他當年交手過的黑蠱王極有可能是衣妮的祖母。
時隔數十年,沒想到,黑苗寨子裡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唉!苗寨神秘,向來不與外界接觸,當年我也是機緣偶遇,這才與你祖母不打不相識。外界對黑苗多有畏懼,但其實苗寨與外人無仇怨的話,不會無緣無故放蠱。當年瘟疫橫行,有些治病良藥只有苗寨的深山裡纔有,寨子裡的人還以蠱驅疫,做下不少功德。只是外界對苗寨太過畏懼,不肯接受以毒攻毒的驅疫法子,寨子裡的人有此行事,多不爲人知。明明是除疫有功,還被人認爲是下蠱害人。那幾名青年闖寨,激怒了寨子裡的人,這才扣了下來,小施懲戒。”
唐宗伯說到此處,嘆了嘆,看向衣妮,眼神悲憫,語氣感概,“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故人之後,這孩子也是個重情的,爲母報仇不惜揹負叛寨的名聲。唉!你放心吧,這件事既然是碰上了,那我也不能不管。這回這人既然敢回來,就定讓她有來無回,爲你母親報仇!”
衣妮坐在一旁,聞言起身。夏芍還是第一次看見她用尊敬的目光看人,“唐前輩,多謝您!等我爲阿媽報了仇,給您老立長生牌!”
唐宗伯連忙擺手說不必,但衣妮目光堅韌,晚上屋裡明亮的燈光下晃晃如刀刃,顯然是下定了決心。
唐宗伯當即嘆了嘆,不再說什麼,而是開始佈置明天的事。
明天是衣緹娜和泰國降頭師們從泰國啓程來京的第三天,徐天胤稱他們最快要三天才會到,但並不能保證他們三天一定能到。他們從雲南入境,路上未必一路順暢,或許能耽誤幾天也不一定。但是玄門若要防範,自然是從明天起就不能鬆懈。
監視衣緹娜一行的任務落在了夏芍身上,儘管弟子們都不懂,夏芍要怎麼才能監視這一行人的行蹤。畢竟對方走陸路往京城來,路上誰也保不準換乘其他交通工具,機場,車站,每天人流那麼多,看漏了實屬正常。
他們自是不知夏芍有天眼通的能力,但隨即這疑惑就被別的安排給吸引了去。
衣緹娜帶着降頭師們是來尋仇的,他們一行到達京城最可能的舉動,要麼是找地方安置,要麼是殺到會所來。而衣緹娜在京城有住處,她很有可能將降頭師們安置在她的住處。雖然,他們一行也有可能住酒店,但酒店太多,無法佈置,只能在衣緹娜的住處佈置人手。
唐宗伯將玄門這次來京的弟子分作兩部分,一半弟子由張中先帶領,往衣緹娜住處埋伏,一半人留在會所,佈陣防禦。
溫燁自請前往衣緹娜的住處,他師父就是被降頭師所殺,聽見這次有降頭師來京,不管裡面有沒有通密,他都要衝在最前頭。
唐宗伯點頭答應了,玄門的弟子,從來不是養在溫室裡。他十三歲時已能獨當一面,年輕一輩也當如此。這些年輕人是玄門的未來,讓他們歷練和成長的辦法,永遠只有一個詞,實戰!
衣妮跟在張中先的隊伍裡,她知道衣緹娜的住處,而且熟知蠱毒,上回中過一次,這回有她在衆人裡,必定多個保障。
夏芍和徐天胤留在會所,弟子們當晚研究完對敵之策,張中先等人便先去了衣緹娜的住處,剩下的人在會所佈陣。夏芍和徐天胤都沒參與佈陣,弟子們以爲兩人去了車站或者機場,畢竟以徐天胤的身份,他找些人幫忙看着機場和車站是舉手之勞。
但弟子們不知道的是,那些降頭師在泰國已經殺了不少監視的人,京城方面,夏芍絕不會讓徐天胤的人去冒這樣的險,兩人哪兒都沒去,就在隔壁房間裡。
監視,從這天凌晨就開始了。
夏芍將目光重點放在長途客運站上,至於機場,她只是隔一會兒看一次。畢竟這些人既然從泰國來時就不乘坐航班,身上必然是帶了什麼東西,而走陸路雖然安檢也嚴格,但是比乘坐航班容易鑽空子。
長時間的使用天眼通的能力,夏芍不是第一次。在香港救龍脈的那晚,她就用龍鱗、大黃配合天眼的力量,堅持一夜纔有所成。
但這一次,她面對的可能是更長時間的監視,不止一夜,或許是一天一夜,或許是幾天。
徐天胤知道夏芍的元氣向來與常人不同,但長時間的監視,即便是元氣撐得住,體力方面卻很受考驗。
夏芍坐在沙發裡,望着窗口的方向,不知情的人定要以爲她是在看窗外風景,殊不知她眼前天地已開,高樓、車流都遮不住她的視線,很快她便看見長途客運站。凌晨時分,客運站裡的人並不多,夏芍也知這時間人到了的可能性不大,但她不願鬆懈,目光一落去客運站,便盯緊了不動。
一會兒,身旁有聲音,似是一杯水放在了茶几上。夏芍聽得出來,也聞得見她喜歡的碧螺春的茶香,但她沒分身,而是盯緊了客運站,過一會兒又把目光轉開,去掃一眼機場方向,再把目光轉回來。
身後有人坐了下來,一雙大掌攬上她的腰身,將她輕輕攬過來,然後緊緊擁在懷中。夏芍目光沒動,卻輕輕勾起脣角,舒服地往後倚了倚。後背是男人堅實的胸膛,眼前是即將迎來敵人的戰場,此刻沙發裡,依偎在一起的兩人,心底暖融,眼底卻有精亮光芒。
夏芍偎在徐天胤懷裡,累了就換個姿勢,男人在後頭雕像似的,她不動,他便不動。她一旦動一動,他便微微調整姿勢,讓她偎得更舒服些,然後擁緊,又不動了。
每當這時,夏芍總是脣邊噙起笑意,但注視着前方的目光卻未曾變過。
漸漸的,天光由暗到明,客運站里人流從少到多,暗夜下的城市彷彿隨着天光漸亮而活過來般,漸入喧囂。
夏芍又感覺身後動了動,徐天胤從沙發裡起身,將茶几上已冷的茶水端走,一會兒,換了杯溫水來,“喝點。”
他伸手遞過水來,夏芍笑着接過來,目光沒動,喝了半杯。接着她便聽見徐天胤開門出去了。這時正是吃早餐的時候,他大概是給師父他們準備早餐去了。
果然,半小時後,徐天胤回來,手裡帶着甜粥。夏芍雖然監視着客運站,但端着碗吃東西還是不礙事的,只是徐天胤把粥倒去碗裡,便拿過來蹲在她身旁,用勺子舀了試過溫度再遞過來,“張嘴。”
夏芍哭笑不得,她這是生病了,在住院?不然幹嘛要人喂?
“不是有打包的麼?帶着吸管的,那樣方便得多。”夏芍目光沒動,嘴上卻道。
“唔,不乾淨。”男人想了想,才道。
夏芍咬着脣笑,如果不是她現在有任務在身,她一定瞪這男人一眼。似乎有人在國外執行任務的時候,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都吃過。不過是打包的粥,能不乾淨到哪兒去?
這人明明就是動些小心思,還學會找理由了。
夏芍心如明鏡笑了笑,此時不是打情罵俏的時候,她便沒說什麼,也不跟徐天胤爭辯,乖乖讓他餵了碗粥喝,接着又盯着客運站去了。
這一盯便是一上午,到了中午,正是人最愛犯困的時候,但夏芍修爲在身,並不覺得累,只是坐久了身子有些酸,她起身站去窗邊,目光不動,活動了下手腳。徐天胤靠過來,夏芍以爲他要讓自己休息一下,他卻什麼也沒說,默默擁住她,借胸膛給她靠,手繞過來按在她丹田,元氣緩緩送了進去。
夏芍暖暖一笑,老實說,就算徐天胤這時候讓她休息,她也是不會休息的。時間越是離晚上近,目標現身的機率就越大。畢竟對方也不是傻子,出泰國的時候知道有人在監視,自然能想到京城方面應該有所準備。既然京城有準備,那麼搞不好他們一踏入京城就是一場死鬥,而鬥法的事常常都在夜裡,降頭師的除了蠱降,很多降頭術只有晚上陰氣強盛時施展效果纔好,所以對方很可能算着時間,傍晚或者晚上到。
按照邏輯,應該是這樣的,但夏芍也提防着對方來一手空降,不按常理出牌,所以任何時候,她都是不能鬆懈的。
還好,徐天胤懂她。只是他明知她元氣不耗損,還來給她補氣,她除了心裡暖融,便是擔憂。接下來還有大戰,夏芍自不想讓他多消耗,於是只讓他補了一會兒,便走開,又坐回沙發裡。
時間在她起身活動筋骨和回沙發裡休息中慢慢度過,轉眼,又是夜晚。
一天一夜的堅守,客運站裡都沒有異常。期間徐天胤出去了好幾趟,回來說,張中先等人到了衣緹娜的住處,那女人狡詐兇狠,裡面果然下了蠱,好在有衣妮在,她吃過一次虧,萬分謹慎,加上這次是十來名玄門的人在,衆人合力,將裡面的蠱毒清除,之後入內便入內各佔死角,靜待。
衣妮將房間裡重新下了她的蠱,打算如果衣緹娜回來,先送她份開門大禮!
而會所這邊,一天一夜,該布的陣也早就布好了。
八門金鎖大陣!
唐宗伯坐鎮陣眼,操控陣位生死變換,並留了個眼位給徐天胤,如果對方來會所,徐天胤隨時可以到陣中去,憑着他對奇門陣法的敏銳感知能力,撒豆成兵!
一切防禦妥當,只待人來。
人到了半夜,還沒來。
如果到了天亮人還不來,那麼便要等明天晚上。這意味着夏芍又要多監視一天,這對體力考驗很大。
徐天胤大部分時間都在夏芍身後,他氣息一直是靜的,能感覺到,卻聽不見。但是隨着時間越來越往後推進,夏芍明顯感覺到他氣息有些急促,似有些着急。這個不知執行了多少危險任務,在任何時候都能潛伏不動,等待敵人的孤狼般的男人,此刻因爲她有可能還要再勞累一天而有些急切。
夏芍自打開始監視敵情起,第一次轉過頭來看徐天胤,笑着牽了他的手,在他掌心俏皮地捏捏,笑道:“沒事的。師兄在,師父也在,大家都在。想到你們都在,我一點兒也不累。”
“到早晨,人不來,你便休息。”徐天胤望着她,這次竟不理她的安撫,目光定定,不容拒絕。
夏芍知他不會因爲擔心她會累垮,便就這樣棄此間事情於不顧。這男人很有可能會在她休息的時候,自己去客運站附近守着。
這麼近地守着,他很有可能會有危險。
夏芍當然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但她這時並不爭辯,而是轉頭過去,又盯向客運站,打算如果早晨還不見衣緹娜一行的蹤影,那就再想辦法說服徐天胤,現在正是要緊時候,且過了今晚再說。
但正當夏芍心裡盤算着,把目光轉過去的時候,她忽然眼神一變!
徐天胤敏銳地感覺到她氣息的變化,從她身後走到身旁,望向客運站的方向,“來了?”
夏芍不答,而是盯着客運站的出口,一行人零零散散地出來,爲首的是一名穿着旅行裝的年輕男人。
看着是男人,夏芍卻知道,那是女人。
女人走路的姿態,除非是像展若南那樣常年大咧咧男人婆似的人,否則一時半會兒即便穿了男人的衣服,也改變不了姿態。
更何況,夏芍天眼可以看見的不是姿態,而是元氣!
這一行人,都有修爲在身!
儘管他們儘量收斂了,但卻逃不過天眼。而且,正是因爲他們收斂了元氣,才和走出客運站的正常的乘客看起來很不搭調。
這一行人走得並不密集,而是由一名女人在前頭領着,後面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看起來就像是正常來旅遊的遊客,與前後的人並不相識。但他們身上的元氣卻出賣了他們,夏芍大致一數,三十來人!與乃侖在電話裡說的一致!
“是他們!”夏芍這纔開口。
徐天胤氣息一瞬變得冷極,點頭便要出房門。他剛一轉身,便敏銳地感覺到夏芍氣息霍變,把天眼一收!
徐天胤回頭,夏芍皺着眉頭,臉色有些震驚。她轉過頭來,看着徐天胤,很少有這種震驚的神色,“有個人發現我了!”
就在剛纔,當徐天胤轉身的一瞬,夏芍的目光還在那一行人身上。人是來了,雖然表明她可以不必再漫長地監視,但接下來纔是較量的時刻。這些人的修爲、接下來會去的地方,夏芍都要掌握。但正當她把目光投注在這些人身上的時候,忽然有個人,擡起眼來看了她一眼。
與其說是看了她一眼,不如說是目光在空中一掃,掃過她。
這個人,能感覺到有人在監視!
夏芍把目光一收,心下驚異。在她所遇的人中,徐天胤的敏銳是她僅見。但客運站到華苑會所,距離之遠,只怕是徐天胤也很難察覺。這個人,竟然發現有人在監視?
這是何等的洞察力?!
這次來的降頭師裡,有這等高手?
夏芍二話不說,跟徐天胤去了師父的屋裡。八門金鎖陣已經布好,只是尚未啓動,唐宗伯閉目在屋裡調息,見夏芍和徐天胤進來,便睜開眼來。
老人的雙眼與平時的和藹很不一樣,此刻目光炯亮,威嚴沉肅,“人來了?”
“來了!但是有人能發現我在監視。”夏芍臉色嚴肅,把剛纔的事簡略一說。
唐宗伯撫着鬍鬚,終究是在奇門江湖行走大半生,所見甚廣,並沒有驚異,而是氣息更沉,“此人身形削瘦,六十多歲年紀,眼底青暗,鼻樑上有道疤?”
夏芍微微蹙眉,搖頭,“不是。那人身形削瘦,明顯年輕些,只有三十來歲。眼底青暗,有邪氣。鼻樑上沒疤。”
“那便不是他……”唐宗伯撫須的手一頓,氣息並沒有好多少,“這人可能是通密的大弟子。他能感覺到你的天眼,可能修煉的是靈降。”
所謂靈降,就是用精神力瞬間控制人的意志。令人致幻,或迷失意識,或做出匪夷所思的事來。靈降在施法的時候,需要配合大量的符咒來進行。但會靈降的降頭師天生精神力驚人,再加上後天的修煉法門,能感知到別人的精神力並不奇怪。
只不過,在泰國大多數的降頭師會的都是蠱降,但也有會血降、陰陽降、鬼降之類降頭師。有的降頭師能同時使用幾種降頭術,也就是混合降,但這樣的高手不超過二三十人。而會靈降的降頭師,卻屈指可數,只有那麼幾人,而且都是法力深厚的高手!
唐宗伯這麼一說,夏芍便點了點頭,覺得很有可能。那人就走在衣緹娜後頭,與其說是衣緹娜在領着人走出來,倒不如說是那人在領着降頭師們。
通密的大弟子?
夏芍目光一斂,當即又開了天眼,望向客運站的方向,此時這一行人已經都出了站,連打了七八輛車,一起走遠。他們走的方向不是會所的方向,而像是往衣緹娜的住所去。
這回夏芍的天眼也不收回了,一路跟着,那人確實感覺得到夏芍的目光,他回頭看了看,眼底青黑更加暗沉,隨即對前頭副駕駛座上的衣緹娜說了句話,衣緹娜回過頭來,眼神震驚,但隨即便陰狠地哼了哼,跟司機說了句話,司機加快了行駛速度。
夏芍把這七八輛車裡的降頭師們都看了個遍,發現只有兩名女人,其餘都是男人。而且,沒有師父描述的六十多歲、身形削瘦、鼻樑上有疤的男人。
也就是說,通密不在這一行中……
師父的仇人正是通密,他不在,確實有些不順,但通密的大弟子來了,泰國的降頭師也來了三十多人。把這些人的命都留在京城,便是夏芍的目的!
殺了這些人,殺了他的大弟子,不信通密那老頭子坐得住!
夏芍見這些人去的方向真是衣緹娜的住處,便打電話給張中先那邊,通知了一聲。隨後,她趕過去。
徐天胤也要過去,但被夏芍拒絕了。師父如今在會所裡,陣已佈下,兩人都去,夏芍實在放心不下。儘管知道那些人都往衣緹娜住處去了,但夏芍不得不提防他們會半路改道,襲擊這裡,所以她和徐天胤兩人,今晚註定兩個戰場。
“師兄留在這裡,我去!”夏芍二話不說奔出去,弟子們各自守着陣位,聽見了她的聲音,卻不能出來看。
夏芍很快下了樓去,奔去門口。人剛到門口,卻停住腳步,一愣!
門口,軍用路虎發動,夜色裡,車前燈光亮晃着人的眼,照見車裡側臉冷厲氣息孤冷的男人,男人開車前看了夏芍一眼,只簡短道:“留下。”然後便開車揚長而去。
夏芍站在門口,急火焚心,卻又無可奈何。她剛纔是從樓上奔下來的,師兄一定是從窗戶直接跳下來的,所以才趕在了她前頭!
如今他去了衣緹娜的住處,她便不得不被迫留下。這男人定是看那邊是戰場,覺得危險,又憂心她從昨晚便開着天眼未曾休息過,這纔不許她去。
夏芍內心如焚,但卻並沒有亂了陣腳,她回去找到給徐天胤預留的那個陣眼,坐下。然後拿出手機,給徐天胤打電話,並且又開了天眼。
電話響了兩聲,徐天胤便接了起來,“聽話,休息。”
夏芍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道:“師兄,電話別掛斷,用耳機。我看着那邊的情況,有什麼問題通知你。”
她怎麼可能有心思休息?他去涉險,她能放心休息纔怪!只好盯着那邊的情況,以防萬一。
“嗯。”徐天胤也知道夏芍不可能休息,當即便沒掛電話,把手機收起來,用上耳機,加快油門往衣緹娜的住處趕去。
衣緹娜一行人比徐天胤早到,三十多人下了車,夏芍用屋裡的座機打電話通知那頭,“人到了!我師兄正往那邊去,你們注意安全!”
剛放下電話,那頭便事發了!
本來夏芍用天眼監視着一行人,對方便有所警覺,而且衣緹娜的住處裡原先有她下的蠱,如今她站在門口,蠱除了,她如何能不知道?
眼下正是子時末,夜色深沉。衣緹娜住的是單獨的一幢別墅,建在郊區,周圍還有獨幢別墅,但是相隔有些距離,在夜色裡,遠處那些別墅隱在黑暗裡,不仔細瞧,根本就瞧不見。出租車一輛輛開走,紅色的尾燈漸漸也被黑暗吞噬。頭頂上,一彎新月隱在雲層裡,淡淡血紅,照見底下,三十多人立在別墅大門外,沒人去動大門把手,卻有數十道彎曲的影子從大門的欄杆空隙裡,遊走進了院內。
那些影子,過院子的石板路,花叢間,淡淡月色裡看着是一條條毒蛇,但這些蛇遊走過路面草叢,竟然聽不見沙沙的聲響,彷彿懸在其上一般,身體輕得不可思議,速度也快得不可思議。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這些毒蛇便游到了別墅裡面的門口,一條條蛇攀起來,盤踞上門把手,看着竟像是要用自身之力,將門把手擰斷。
而就在這時,門縫裡開始發出“嘁嘁嚓嚓”的聲音,像是什麼聲音扒着門縫,再一細看,不由令人頭皮發麻。
門縫裡,擠着爬出密密麻麻的蜈蚣,體型扁得驚人,從門縫裡爬出來,黑壓壓一片,四面圍城一般圍向那些毒蛇。這些蜈蚣的尾部都開着叉,顏色鮮紅,一看便知有劇毒,和毒蛇羣一撞上,便是一場廝殺。
雖然體型相差懸殊,但是五毒之物,拼的向來都是毒性。蛇張大嘴,將蜈蚣吞下,蜈蚣卻將尾部扎進蛇的鱗片中間縫隙,扭動,廝殺,眨眼的工夫,門上的毒物啪啦啪啦往下掉,掉到地上尚未死透,還在掙扎扭動,院子裡零零散散幾團,看着就頭皮發麻。
兩邊戰局看着是不分勝負,死傷各自過半,但實際上,別墅的守勢很不妙。那些盤在門把手上的毒蛇在吞咬蜈蚣的時候,牙齒的毒液落在門把手上,竟能聽見滋啦滋啦的腐蝕聲。五分鐘,門把手被腐蝕出一個洞來,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這時候,大門口也傳來一聲“啪嗒”的聲響,只見門口,也有一把鎖落了地。
衣緹娜摘了頭上戴着的棒球帽,月色裡眼角一顆美人痣,笑容嫵媚動人。只是她這副樣子,任何人看見她都不敢跟動人聯繫在一起,因爲她腰間正盤着一條花斑毒蛇,那蛇極肥,繞在衣緹娜腰間,生生把一纖柔不盈一握的美女腰纏成了水桶,衣緹娜卻並不介意,笑着便扭動着腰身進了院子。
身後降頭師們跟上,聽衣緹娜走在前頭,咯咯地笑。
“我的好師妹,你的伎倆還是十歲小女孩的伎倆。你以爲門鎖上下了篾片蠱,能奈何得了你師姐?呵呵,你真天真,真可愛。還跟師姐走時一個樣。”衣緹娜嘲諷地笑着,已經慢悠悠走到了裡面的門口。
地上落着鎖,門已開了一條縫,蜈蚣和毒蛇還在絞殺着,但也有幾條毒蛇順着門縫遊了進去。
衣緹娜一腳踢開面前一團要死的毒蛇,望着那一線門縫裡死靜的漆黑,目光也如毒蛇,遊走進去,卻不動腳步,“我可愛的師妹,你可真叫師姐意外,修爲不見長進,命倒挺大。想必師父知道了,你中金蠶蠱都不死,一定會很欣慰吧?呵呵,不過如果她知道不是你自己的本事,而是被人所救,會怎麼評價你的修爲?啊,我來猜猜,她一定會說……”
“咻!”衣緹娜話沒說完,便目光驟然一聚,一物帶着腥氣朝她彈射而來!
衣緹娜冷笑一聲,往旁邊一閃,那腰間的花斑毒蛇竟也避了避,不敢去接。那物擦着花斑毒蛇射過去,後頭的降頭師們也跟着一避,唯獨爲首那男人哼了哼,口中唸咒,猛喝一聲,一掌擊出,那物在空中感覺到危險,急轉落下,月色裡現一到金光,接着落入草叢,急速退走。
衣緹娜回頭,看了那名降頭師一眼,眼神有所畏懼。這人,修爲之高,竟也能虛空制符,逼走衣妮的金蠶蠱。
------題外話------
差一千字,明早八點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