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什麼時候的事?”小魏腳步不停,一邊詢問。
“就審問後沒多久,我還在整理口供記錄,突然發現他四肢抽搐跟發羊癲瘋似的,還不等叫醫生他就沒氣了。”
小魏快步走進審訊間,桌上的水杯早打翻在一旁,剩下的水滴滴答答順着桌角往下滴,謝昭亮倒在地上雙目圓瞪,五官扭曲早沒了氣息。
能在警察局的審訊間、一衆人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把人給害了,時間點還掐得那麼好,除去熟人不作他想。小魏看了眼打翻的水杯,再次想到剛陳隊長的交代,難道真是林法醫?
不好,胡志存也在這裡。
“水杯拿去化驗。”小魏當機立斷,轉身去往走廊另一頭的審訊間,心底默默祈禱,千萬別出事。
推開門,那胡志存手中正端着水杯,小魏大喝一聲:“放下。”
胡志存嚇得一愣,哭喪着臉說:“警察同志,難道水也不讓人喝嗎?”
小魏衝上前去奪過水杯,低頭一瞧,只剩一小半了,心下頓時涼了半截:“你喝了?”
“喝、喝了……”不就是杯水嗎,用得着這麼大驚小怪?他是嫌犯,可也有人權不是,警察局的人也太小氣了吧。
“吐出來!”小魏說着對着胡志存的背一陣猛拍,“叫救護車。”
至於嘛,還叫救護車?嗯,爲什麼要叫救護車,難道……
“水裡有毒!”
胡志存瞳孔猛然縮緊,不用催促立刻食指伸進嘴裡摳喉嚨催吐。
“嘔……咳咳咳咳……”
“林法醫,有誰看到林皓哲了?”小魏此刻冷靜下來,沉聲問道。
“我剛在警局門口碰到林法醫了,還聊了幾句……”而且面帶笑容,心情很好的樣子。
“他出去了?”
艾瑪,小魏同志陰沉着臉的樣子好嚇人,小警員一副心驚膽戰,自己沒說錯話吧?
“問你話呢。”
“他他他,好像開車回家了……”
小魏立刻衝出門,回頭囑咐一句:“等救護車來了……不,現在、立刻把胡志存送到醫院,一刻都別耽擱,還愣着幹什麼?馬上!”
“哎,好。你去哪?”
“追人!你們幾個跟上。”小魏邊跑邊打了個電話,“老大,謝昭亮死了,胡志存……我讓人送醫院了,希望還來得及,現在我去林皓哲家堵人。”
電話這頭的陳鋒掛了電話,一臉沉重,往警車上放上警報器,狠狠踩下油門,一路狂飆而去。
“心心,出什麼事了嗎?”
白沁心從電話裡聽到了二人的對話,搖了搖頭:“他還是動手了。”
胡志存麼?白沁心暗暗掐指,晚了,估計不到醫院就一命嗚呼,機關算盡終究還是在劫難逃。
“他?”哪個他?
白沁心沉默不語,默默轉頭,夜風微涼,市內一片燈火通明,街道上來往行人或笑或鬧,喧囂不止,繁華一片,卻無人知曉歌舞昇平的帝都隱藏的罪惡之手。
到達目的地,陳鋒率領衆人直奔林皓哲所住樓層,敲門無果,陳鋒沉聲下令:“撞門。”
被響動聲驚擾的民衆紛紛開門探出腦袋:“乒乒乓乓怎麼回事?”
“警察辦案,都回去。”
咦?那不是林醫生的家嗎?這是什麼個情況?衆人的八卦心不歇,不退反進,走出家門看熱鬧。
門板“砰”一聲撞開,室內沒有開燈,寬敞的大廳裡卻顯出幾分光亮。警員忙着維護秩序,陳鋒帶了幾人悄悄進屋:“林皓哲,我是陳鋒。”
半晌無人應答,陳鋒幾人互看一眼,擡腳走了進去,順道開了燈,瞬間屋內景緻收入眼底。
飯廳的桌上花瓶內插了束香水百合,濃烈的香氣該是剛插沒多久。桌上燃着帶香氣的蠟燭,兩份餐具放得整整齊齊,一份牛排微溫,一份已然見底,顯然已是用過餐了。
警察們分頭進到了各屋搜尋,卻是尋人無果。
“老大,快來看。”
白沁心跟着陳鋒進到一間小房,只見屋內正中間擺着王珊珊的相框,照片裡的人笑意盈盈,小案几上香爐一個,佛經一本,三支香還嫋嫋冒着青煙,一盤瓜果依稀散着果香,地上一個蒲團,儼然一個小小的靈堂。
白沁心微微蹙眉,能爲王珊珊做到這個地步,實屬少見。她雖沒見過林皓哲,可作爲一個粉絲來說,哪怕是忠粉,這做法也有些過頭了。還是說這二人其實有着不爲人知的親密關係?
“老大,林皓哲不在家,但是我發現了這個。”
小魏將自己在書房的書桌上發現的東西交到了陳鋒手裡,赫然是一紙遺書以及林皓哲的自白。
白沁心瞟眼一瞧,一目十行,不免唏噓。果然,林皓哲和王珊珊是情侶關係,而且自小就青梅竹馬,感情深厚,爲了王珊珊的事業,林皓哲甘心做那隱藏在背後的男人。聞得愛人死訊,林皓哲悲痛難當。可王珊珊是什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怎麼可能拍那種東西?於是不動聲色根據警方掌握的線索順藤摸瓜找到了那刻意散佈謠言的人,想想自己心愛的人就因爲這些人渣而含恨自殺不由起了殺心。
自白中林浩哲對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也自知難逃法網,卻一點都不後悔,他最後悔的是沒能保護好王珊珊。懲罰了惡人,在家中吃了最後的晚餐留下遺書一封,不知所蹤。
“老大,你說他能去哪?”
“看這飯菜還溫着,他應該走不了多遠。小魏,問問小區管理員,他出小區了沒?要是出去了調動市裡所有警力全城搜捕,如果沒有,翻遍小區也要將人給我找到。”
幾人說話的當口,一陣陰風颳過,白沁心微微側目,門口站了個他人見不到的鬼影,臉帶焦急、雙目含淚,可不就是死去的王珊珊嗎?
似是察覺到白沁心打量的眼光,王珊珊急急指了指樓頂,跟着就飄了出去。
“上天台。”白沁心丟下一語,擡腳就跟了上去。
一行人連電梯也不坐了,匆匆爬樓上到天台,月光下,林浩哲穿得齊整,正站在天台邊緣俯瞰帝都之景。
“林皓哲,下來。”到底也是警隊一員,林皓哲平日爲人親切,工作又一絲不苟,很得人心。雖然鑄成大錯,可衆人內心終歸不忍。
聽到陳鋒的急切呼喚,林皓哲回頭微微一笑,坦然開口:“陳隊,這麼晚還讓大夥跑一趟,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林皓哲,你快下來。”
“你們看,今天的月色多好。”林皓哲揚起一抹淺笑,似是陷入了回憶裡,“珊珊走的時候月亮還缺了一個口,可今天,你們看,滿月了。滿月預示着團圓,我也是時候和她團聚了。”
“林皓哲,你不要做傻事,有什麼話下來好好說。”
“傻事?和我的愛人同生共死也叫傻事?不,是幸福!”
“林皓哲……”
“陳隊,你不要勸我了,我知道自己都幹了些什麼。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可是殺了幾條人命,罪責難逃。可是我一點都不後悔呢!”林皓哲說着又是一笑,“珊珊心善,可就是因爲善良才遭了人暗算,所以說人善被人欺吶。我是他愛人,怎麼能讓她含恨而終?對了,胡志存應該死了吧。”
見衆人沉默不語,林皓哲彎了脣角:“死了好,那我就放心了。”
聽了這話,陳鋒心頭一動:“我們發現得及時,胡志存已經在醫院了。”
“是嗎?呵呵。”林皓哲似是看穿陳鋒的謊言,笑說,“那劑量就算搶救也藥石無醫,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珊珊,對不起,我做了你不喜歡的事你會怪我嗎?”一旁的王珊珊淚流不止,只拼命搖頭,林皓哲又自顧自說,“就算你怪我我也認了,爲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珊珊啊,一個人在黃泉很孤獨吧?等着我,還有幾分鐘,我馬上就來陪你。”
“林皓哲,別說傻話,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一旁的劉驍扛着攝像機一邊記錄一邊輕聲問:“小白,林皓哲旁邊的女人是王珊珊吧?林皓哲看不到她嗎?”
“她沒有現身。”
“爲什麼?她明明不想他死啊,爲什麼不現身勸阻?”
“這個……”白沁心想了想,“我又不是她我怎麼知道?不過我想大概她是怕現身了反而會堅定他自殺的念頭吧。她既引我們上來,也是想讓他同僚勸說,不過我看這情形難。”
“心心,那怎麼辦呀?要不你幫把手吧。”
“你們看他雖面帶微笑,卻一臉的生無可戀,顯然抱着必死的決心。”白沁心話雖如此,還是上前一步開了口,“林先生,死很簡單,可你想過你死後那些活着的人的心情嗎?想想你自己,將心比心。”
“這位小姐,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是你說的這些一開始就不存在,我和珊珊都是孤兒,相依爲命到現在。重要的是我殺了人!終究一死,早晚而已,可是我等不了受刑那天,珊珊一個人會孤單的。”
“可是珊珊希望你活着,哪怕多活一分一秒,她都希望你好好的。”
“不,你還年輕你不懂。我是個男人,要有擔當。我自己犯下的罪行我認,同時我也要擔起身爲愛人的責任。怎麼能讓她陪我呢?應該我陪她呀!生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做鬼總該相伴相依吧。陳隊,各位同事,謝謝你們送我最後一程。”林皓哲說着擡手看了眼表,“時間到了!珊珊,我來了,等我……”
語落,林皓哲閉上了眼睛,張開雙臂縱身一躍。
“林皓哲——”
“心心,其實你可以救他的吧?”
“他心意已決,就算我救得了一時也擋不住他必死的決心,與其等着他以後想方設法自裁,不如現在全了他的意,黃泉路上他倆也好有個伴。”
說實話,林皓哲雖然罪有應得,可坦然認罪的擔當和對愛人的情深意重也讓人值得敬佩,就是可惜了這一對本有着大好前途的有情人。
隨着林皓哲的死,這案子跟着塵埃落定,可衆人的心裡憋悶難受不已,從來沒哪次破案後像這次這樣令人心痛。在場的警員們個個泛紅了眼眶,低頭悶悶不語,情緒低迷。
“好了,都回吧。”陳鋒點了支菸,狠狠吸了一口,吩咐收隊。走到張輝等人面前,“跟着我們跑了大半宿,你們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誒好,我們這就回。”張輝說着客套話,卻是悄悄看了白沁心一眼,他們也現在回嗎?
白沁心輕輕搖了搖頭,她還有事要做呢。
等到警員們全都下了樓,劉驍問:“小白,還有我們什麼事?”
“他二人都是自殺,地府暫時不收的,這一對也是苦命鴛鴦,我來給他們超度吧,希望下輩子能有個好結局。”
“珊珊……”
“皓哲……”
靈魂出竅的林皓哲飄上天台,和王珊珊緊緊相擁。
“我們終於可以自在在一起了。”
“你真傻!”
“我願意。”
“咳咳……”白沁心輕咳一聲打斷了二人的相思,“我還有話要問。”
“你可以看到我們?”林皓哲納悶,這不是剛纔勸自己的那位小姐嗎?
“其實剛纔王珊珊就在你身邊,你真是浪費了她的一片苦心。”
“對不起,但是我不後悔。”
“我問你,第一次爲什麼放過胡志存了?”
“那晚我見到珊珊了。”
“回魂夜?”鬼差好像確實提過這麼一樁,原來如此。
“是,那天是我的頭七,我想去看皓哲最後一眼,誰知道他……我不能讓他知法犯法做傻事。”
“晚了,我已經回不了頭了。尤其在看到那則視頻,知道了令人心碎的內情,心底的怒火越來越盛,所以……”
“王珊珊,你既然勸得了他一次,爲什麼今天卻任由他繼續犯案?”
“不,你們錯了,第一次是我難忍相思之情,怎麼會把難得的相聚浪費在人渣身上?珊珊當然勸過我,可我過不了心裡那道坎,不殺他們難解心頭之恨。真要謝謝你們今天送來的視頻,不然那兩人我還得費些功夫。”
“……”張輝瞬間黑了臉,敢情還是他們“助紂爲虐”了?霎時無言以對。
“事已至此,覆水難收,你以命相抵就一筆勾銷了吧。”白沁心說着問道,“你們現在屬於孤魂野鬼,地府不收,等時日到了還得再去地府受苦。未免你們在人間逗留過久而生不必要的事端,我給你們超度,你們願意嗎?”
二人飄落在地,跪地感激叩首:“願意,我們願意。”
“不過……下輩子未必相識,這樣也願意嗎?”
“時間空間也阻隔不了我們相愛,如果真的還有下輩子,我相信,人羣中我還是一眼能認出她。一眼不能,就慢慢找,窮盡一生、哪怕生生世世,她都是我最愛的愛人,我一定能找到她。所以,我願意。”
“那麼你呢?”
“不,下輩子我去找你,我們要正大光明站在世人面前,再不畏人言,談戀愛、結婚、生子,白頭到老、不離不棄。”
“媽呀,太感人了。”聽着二人的誓言,顏如玉忍不住紅了眼眶,“心心,成全他們吧。”
“好,既然你們有信心,那我就如了你們的願,準備好了嗎?”
“那個,等一下……”
白沁心挑眉而望:“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珊珊愛花,我房裡那束香水百合正開得豔,能讓她拿着嗎?”
這男人,真是體貼得沒話說。
白沁心轉了轉眼珠,心底微動:“愛花是嗎?那香水百合不過俗物,死都走不了黃泉路也是可憐。這樣吧,我送你們一束黃泉裡的彼岸花,也不枉你們這一生。”
白沁心說着掏出手機在羣裡發了個信息:“誰給我採一束彼岸花來?”
“小魚大人,我我我!”
“小魚大人,馬上送到!”
“小魚大人,等着我!”
不消一會,天台上七七八八來了十來個鬼差,人人手中抱了束鮮豔欲滴的曼珠沙華,獻寶似地求收下。
“你們……”這都可以開花店了,白沁心扶額,最終從小桃子手中接過一束送到王珊珊手裡,“拿着吧。”
“謝謝!”
“還有想說的嗎?”
“沒了。”二人相視滿足而笑,林皓哲深情摟住王珊珊的腰,王珊珊聞着花香幸福靠在林皓哲肩頭,等着最後的離別時刻。
白沁心深深看了二人一眼,將這副美好的畫面存入腦海,擡手起勢,一團溫暖的光圈罩上二人,光亮中二人深情凝望,身形如金粉般慢慢消散,最終化作兩點白光飛向天際,無影無蹤。
“恭喜小魚大人又添功德一件。”
“小魚大人,這些花咋整?”
“難得你們一片好心,我就都收了吧。”白沁心從中挑出一束交到了顏如玉手裡,“這束給你。”
顏如玉一點不覺得晦氣,巴巴抱在懷裡喜不勝收:“不同凡物啊,心心對我真好。可這麼多怎麼拿啊?”
“果子,這無根的彼岸花還可以種嗎?”
“看你種在何處,空間裡沒問題。”
“哎呀,我就是這麼想的。”一聽沒問題,白沁心眉開眼笑,手一揮,衆鬼差手裡的彼岸花全數入了空間,“果子,麻煩你給我種種唄。”
“你就可勁使喚本尊吧。”
“矮油,你最好了,麼麼噠。”
再次見了白沁心的神通,張輝等人只摸了摸鼻子,識趣地當沒看見。得,跟在這丫頭身邊,奇奇怪怪的事見得多了也不差這一件,話說還有什麼是他們不能接受的呢?
“好了,我們也回吧。”
“恭送小魚大人,有事您再吩咐。”
“嗯,都回吧。”
王珊珊事件就這麼落下了帷幕,衆人又逗留了一天好好在帝都裡玩了一趟才啓程回家。
飛機上顏如玉挨着白沁心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就說,什麼時候這麼婆媽了?”
“那個心心啊,跟你商量個事唄。”
“嗯哼。”
“我、那個,我能做你的經紀人嗎?”
“不學表演了?”
“比起表演,我更想跟着你。”
“怎麼忽然突發奇想?”
“不是突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經過王珊珊事件後,我深刻認識到了一個好經紀人的重要性。就蘇樂那樣的,我不喜歡,你肯定也不喜歡。我覺得,還是我親自照顧你妥帖。”
白沁心偏頭仔細瞧了顏如玉幾眼,手底暗暗掐算,咦,這丫頭的命盤竟然變了?做自己的經紀人嗎?這提議好像挺不錯的。
“你確定?”
“我確定以及肯定,打死不改,就當你的經紀人。”
“經紀人要做的事很多。”
“我可以學。”
“可是我現在還是個小透明,沒能耐說換經紀人就換經紀人。”
“我可以等,正好也有時間學習,你就說你願意不願意嘛。”
“這個嘛……”
“說你願意、說你願意,我不管,你不願意我也纏着你,直到煩得你同意爲止。”
“這麼鍥而不捨?”
“那必須的啊。”
“既然如此……”瞅了眼那期待的小眼神,白沁心打趣一笑,“準了!”
“謝女王陛下,女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哦耶——”
白沁心閉目假寐,換經紀人嗎?也是在自己的計劃之內,顏如玉,這人選她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