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伸手抱住鳳琪,純屬本能反應,然後他才害怕起來,不斷喚道:“殿下,你怎麼了?殿下,你快醒醒!”鳳琪早已失去意識,自然不會有任何迴應,暴雨嚇得不知所措。
媚娘和素孃的反應倒是迅速,她們剛剛聽到暴雨說他懷孕的事,也就不指望他能把鳳琪抱回去,一個馬上去找附近的侍衛,一個提前回宮去傳太醫,暴雨回過神來,抱着鳳琪不敢鬆手。
衛朗很快帶人過來,事情發生很急,他們手上沒有擔架,衛朗不敢耽擱,就從暴雨手中接過鳳琪,直接把他抱回了棲鳳宮。此時,季萌和楚沐羽都已經在鳳琪的寢宮等着了。
經過兩人一番搶救,鳳琪不多時就醒了過來,他對之前發生的事情,全無印象,卻見楚沐羽和季萌的表情,都很凝重。他眉心緊鎖,竟然有點不敢開口詢問,自己到底怎麼了。
蕭寫意剛下朝就聽說鳳琪在御花園昏倒的事,朝服都沒換就衝了回來。
“你們給朕說清楚,皇后到底怎麼回事?”蕭寫意不明白,鳳琪先前都是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會這樣,季萌和楚沐羽可是隔天輪換着給他請平安脈的,居然沒一個人看出有問題。
“陛下贖罪,微臣實在……”季萌和楚沐羽互看一眼,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蕭寫意正在氣頭上,立即吼道:“實在什麼?你們倒是說啊。”季萌和楚沐羽的醫術,蕭寫意一直都是很信任的,過去幾年,宮裡雖然沒有添孩子,可是世襲勳貴,一二品要員,家裡有夫人、正君懷孕的,卻是經常請這兩位出馬,很是解決了不少疑難雜症,蕭寫意都是看在眼裡,他最怕的就是這兩位向他請罪,比他們醫術更好的,哪裡去找啊。
季萌埋着頭,愣是不敢開口,楚沐羽想了想,實話實說道:“回皇上的話,皇后的這種情況,微臣只在醫書上看過病例,卻從來沒有遇到過,實在無能爲力。”
“既然有病例,難道就沒有治療的法子?”蕭寫意氣極反笑,反問楚沐羽。
楚沐羽輕輕搖頭,“只有病例,連病因都不清楚,更遑論如何進行治療了。”
“那些病例的結果都是怎樣的?”蕭寫意突然問道,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楚沐羽沉默不語,直到蕭寫意的視線死死落在他身上,才輕聲回道:“微臣見過的病例裡,大部分是母子俱亡,有個別是孩子有幸生下來。”說完就把頭埋了下去,不敢再看蕭寫意。
蕭寫意傻眼了,怎麼會是這樣,楚沐羽的話,不是宣判了鳳琪的死刑嗎。
他從萬昌三十年回來,努力改變了那麼多事,爲什麼最重要的一件,卻沒辦法。
“真的沒有辦法?你們給朕想清楚。”蕭寫意沉着臉色,再次問道。
季萌和楚沐羽同時搖頭,“微臣無能爲力,請皇上恕罪。”他們其實也有點想不通,皇后的身體明明很好的,爲什麼一懷孕就狀況百出,上次還是被人陷害,這次真的就是莫名其妙了。
蕭寫意不說話了,棲鳳宮的後殿陷入長久的沉默。良久,蕭寫意纔開口道:“你們該做什麼就下去做,今天說過的話,絕對不能讓皇后知道。”早知今日,他就不該強求秋宸也要回來。
季萌和楚沐羽雙雙應是,兩人打算下去再翻翻醫書,皇上現在不發落他們,是因爲皇后暫時還沒事,真要出現最糟糕的情況,他們十有八九是陪葬的命,還得努力再拼一把去。
宮裡最擅長產科的兩位太醫下去商量方子了,蕭寫意叫了守在門口的暴雨過來,把對季萌和楚沐羽說的話,再給他說了一遍,暴雨什麼都聽到了,這個時候只是輕輕點頭,眼裡還有淚珠。
蕭寫意擡手,幫他擦去眼淚,笑着說:“都要當爹的人了,不要這麼孩子去,懷瑾的面前,你什麼都不能表現出來,知道嗎?”暴雨含淚點了點頭,努力把眼淚逼了回去。
蕭寫意要進去看望鳳琪,暴雨本來打算先回避的,突然轉身道:“皇帝哥哥,要不要把許大夫請進宮來給殿下看看?”季萌和楚沐羽都說他不能再有孩子的,許巡把他治好了,雖然過程難受地暴雨根本不想再回首,可是不管怎麼說,他還是又有了師兄的孩子,哪怕只會有這麼一個,鳳琪的病情雖然罕見,也許他有辦法也說不定。
蕭寫意的眼神霍然一亮,就是,他怎麼把許巡給忘了。他稍微平靜了下心情,讓暴雨去請許巡進宮,太皇太后出不了慈寧宮,許巡現在進宮,不會再有任何危險,可以正大光明地來。
暴雨興高采烈地走了,蕭寫意卻不敢把期望值提得太高,那樣的話,要是許巡也跟他說,他救不了鳳琪,他會崩潰的。所以,還是想得少點比較好,那樣比較容易會有驚喜出現。
蕭寫意先把自己的表情收拾地和平時一樣,才緩步進了棲鳳宮後殿的西稍間。
鳳琪已經醒了,半坐在靠在靠枕上,他低着頭,右手輕輕在腹上畫着圈圈,不知在和孩子說着什麼。蕭寫意靜靜地看了會兒,才溫和地笑着開了口,“懷瑾,在跟秋宸說什麼呢?”
鳳琪擡首,見到蕭寫意並不驚訝,他早先就聽到他的腳步聲了,沒想到這麼久才進來。
“秋宸說,他又練會了一套拳,想打給父皇看呢。”比起龍鳳胎,這個孩子更加活潑,沒事就在鳳琪肚子裡鍛鍊拳腳,好多次了,鳳琪睡着的時候,都是被他突如其來的一下給鬧醒的。
蕭寫意挑眉笑了笑,走到鳳琪牀前,笑道:“朕的秋宸這麼厲害啊,快來,練給父皇看看。”說着把手放到鳳琪的肚子上,小寶寶可能是感覺到了另一個父親的到來,真的動起胳膊腿來。
蕭寫意笑得更開心了,心裡卻是酸楚不已,這個活潑好動的孩子,卻未必有活着來到這個世界的可能,因爲季萌和楚沐羽都說了,鳳琪這種突然頭暈,失去意識的情況,以後還會出現的,而且會越來越嚴重,並且伴隨着心悸和抽搐,最嚴重的後果,就是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即便是熬到了生產,也只能說是孩子有希望保住,大人卻是沒辦法的。
楚沐羽還說了,這種病最麻煩的地方在於他的發作毫無徵兆,說來就來,稍微有點耽擱,人就過去了。鳳琪今天屬於發作輕的,不然衛朗把人從御花園抱回來,根本來不及救治。
“嘶……”可能是秋宸這下動得太過厲害,鳳琪捂着肚子,突然倒吸了口涼氣。
“懷瑾,怎麼了?要不要傳太醫?”蕭寫意臉上的淡定表情,差點就要崩不住了。
鳳琪搖了搖頭,溫言道:“陛下,臣沒事,是秋宸踢得太用力了。”蕭寫意進門至今,隻字不提鳳琪的病情,鳳琪也不問,兩人都裝作不知道的樣子,風輕雲淡地討論秋宸寶寶的拳法如何。
蕭寫意故作兇狠,擺出了給丹陽和秋然講故事時,扮演壞人的表情,厲聲道:“臭小子,以後動作輕點,知道嗎?你要是再把你爹爹弄疼了,等你出來,父皇可是要打你的小屁屁的。”
鳳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陛下,你就不怕秋宸被你嚇到,不敢出來了?”
蕭寫意神色一厲,瞪眼道:“他敢!”鳳琪笑得更歡了,還沒出世的孩子,有什麼敢不敢的。
和蕭寫意說了會兒話,鳳琪有些倦了,蕭寫意也不勸他,就這麼陪着他,直到鳳琪倚在自己肩頭睡着,才輕輕抽走靠枕,把他放下去躺好,又把被子給他掖地嚴嚴實實。
正午時分,丹陽和秋然下課回來,見鳳琪還躺着就去問郁郁青青,爹爹是不是生病了。
郁郁青青點了頭,皇上吩咐過,皇后生病的事不要瞞着雍王和丹陽公主,只是不要說得太嚴重。
兩個孩子聽說鳳琪病了,都不去吵他,乖乖吃了午飯,又輕手輕腳走到牀邊摸了摸弟弟,就跟着奶孃下去睡午覺了。鳳琪直到他們離開才睜開眼睛,眼神中充滿的,是濃濃的不捨。
鳳琪臥病在牀,元陽和秋顏都是要過來請安的。可能是因爲顧微生病的次數很多,元陽來看鳳琪的時候,說了一大堆生病時的常見注意事項,說得頭頭是道,看起來研究了很久的樣子。
“母后,你快點好起來吧,雪兒和然然都很擔心的。”元陽都有兩次看到丹陽在偷偷哭鼻子了,那樣的滋味她是知道的,很不好受,所以她抱着丹陽安慰了好久,告訴她母后一定會好的。
“雲兒,我知道你是好孩子,這些天就麻煩你了。”元陽一貫是早熟的孩子,顧微離開以後更是如此。當初從江都回來,因爲皇后薨逝,元陽不能再住在坤寧宮了,鳳琪就把她安置在了鍾粹宮附近的棠梨閣,尹婕妤雖說是被軟禁了不能放出來的,可她畢竟是元陽的親孃,元陽實在要是想她,也能過去看一看,不過元陽從來都是打發人送東西,一次都沒去過。
鳳琪明白,元陽是在用這樣的方式證明,她對顧微的心意,是不會變的。顧微還在的時候,由他的允許,她去看過尹婕妤,顧微不在了,她就不去了,她不想背叛他。
“雲兒不麻煩,雪兒和然然都很聽話,可是母后和姐姐,是不一樣的。”沒有顧微的皇宮,對元陽來講,和以前也是不一樣的,她很懷念爹爹還在的日子,她一定要去找他。
和元陽的坦然相比,秋顏在鳳琪面前就要拘謹很多,他沒有叫他母后,而是叫的舅舅。
鳳琪還記得,秋顏很小的時候,盧若蘭就是這麼教他的,他糾正過,說既然進了宮,就不能再論原來的關係,後來盧若蘭就教秋顏改了口,不想今天,他又想起這個舊有的稱謂來。
“秋顏怎麼了?有事要跟舅舅說嗎?”這一次,鳳琪沒有糾正他,他明白秋顏的意思。
秋顏坐在牀邊,低着頭不說話,鳳琪伸手拉住他的手,在手背上拍了拍,“秋顏,沒事的。”
聽鳳琪這麼說,秋顏的表情更不安了,過了很久,他才擡起頭來,很小聲地說道:“是不是我娘害你這樣的?”盧若蘭做事,很少瞞着蕭秋顏,她甚至跟他說過,她在前世看到的未來,她以爲蕭秋顏年紀小,不可能聽得懂,卻沒料到秋顏的記性,實在太好,他聽不懂,但是他什麼都記住了。
盧若蘭死後,蕭秋顏被衛清兒帶去了昆陽山,她對秋顏,其實很好。但是對一個四歲的孩子來說,親生母親是不可能被遺忘的,秋顏害怕自己忘了盧若蘭,就每日每夜都在拼命想着,想她以前說過的每一句話。等他慢慢長大,他才突然意識到,他的母親,是一個何等瘋狂的女人,她做過很多瘋狂的事情,她說她做這些都是爲了他,但是秋顏明白,她不是。
秋顏突然有點痛恨自己過人的記憶,他爲什麼要記得這麼多,如果什麼不記得,他的母親,就還是那個溫婉柔約的女子,偏偏他記得,他知道她做過的所有事情,他沒有辦法原諒她。
“秋顏,你怎麼會這麼想?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鳳琪感到意外,他不是愛遷怒的人,即便盧若蘭想要他死,他都沒有恨過秋顏,蕭寫意也下了封口令,是什麼人在秋顏耳邊提起這些。
秋顏搖了搖頭,認真道:“沒人對我說過什麼,這些都是我看到的,我娘害過你。”
鳳琪把秋顏攬到身前,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言道:“好孩子,你娘是你娘,她做的事情,與你無關。”秋顏居然什麼都知道,鳳琪突然有點想問盧若蘭,她知道她都造了什麼孽嗎。
“舅舅,你不要有事,千萬不要。”秋顏把他埋在鳳琪的肩窩,久久不願擡起。
臘月二十六,蕭寫意封了印,孩子們也停了課,於是一大兩小,就整天都待在了棲鳳宮。
好在鳳琪的身體經過幾天調養,已經好了很多,也能下牀走動,只是蕭寫意怕他出事,棲鳳宮裡裡外外都添了人手,鳳琪明知其中有古怪,也沒問過什麼,每天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萬昌十九年的最後幾天,他們一家四口,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閒,過得可謂優哉遊哉。
還有一天就是除夕的時候,暴雨終於帶着許巡進宮了,讓蕭寫意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因爲季萌和楚沐羽這些天都在努力地查找醫書,向其他人請教,但都沒有進展。
那日,暴雨出宮就去找許巡了,不巧他老人家去了外地給人看病,家裡居然沒人。暴雨等了好幾天,才把許巡盼回來,也不給他喘口氣的機會,直接就把人拽進了宮。
眼看就是新年了,要是到了正月,請大夫看病多不吉利,暴雨念念叨叨,根本不給許巡反駁的機會。不過許巡也是以懸壺濟世爲目的的醫者,不會跟暴雨計較這些細節問題。
到了棲鳳宮,許巡一看暴雨要他診治的病人又是鳳琪,眼睛頓時就瞪大了。這人是要有多倒黴,每次懷孕都碰到各種難題,不然宮裡那幫太醫,早就把事情解決了,輪不到他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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