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熙十九年,六皇子蕭容雅病故,年方三歲。他的早夭,改變了英國公世子君綠川一生的命運。
六皇子生前,皇帝一直想立他爲太子,卻招到羣臣反對,因爲在六皇子的上面,還有衛淑訓所出的三皇子蕭寫意和五皇子蕭絃歌。
蕭容雅非嫡非長,所仗的,不過是皇帝對姚貴君的寵愛,而羣臣最怕的,恰恰就是上位之人以“愛”立嫡,原因各有各的,匯在一起就是一句話,不行。
皇帝性情執拗,他認準了的事,誰也不可能輕易改變,要是蕭容雅能多活幾年,搞不好滿朝文武都會被皇帝逐一說服,偏偏他就死了,死在羣臣鬧得最歡的時候。
六皇子的死,跟朝中反對立他爲太子的衆臣沒有關係,但是皇帝卻不這麼想,他覺得他的兒子死了,大家就如意了,心裡很不舒服,就想找補回來。
在所有反對的人裡面,英國公君毅是鬧得最兇的,皇帝以前看在他戰功累累的份上,咬牙忍了。
六皇子死了以後,皇帝不甘心了,憑什麼,憑什麼朕的兒子死了,你們還能那麼得意,憑什麼。
怒火沖天的皇帝出了個昏招,他肯定不能讓君毅的兒子也去死,但是他能讓他生不如死。
於是,皇帝下了道旨,命英國公世子君綠川嫁給新任的戶部侍郎鳳翔爲妻。旨意一下,滿朝震驚。要知道,英國公的爵位世襲罔替,偏偏君家子嗣不豐,數代都是單傳,除了君綠川,五服之內連個可以過繼的子侄都沒有,皇帝此舉,無異於變相奪了英國公的爵位,不僅是令君家寒心,也讓所有的勳貴之家有了脣亡齒寒之感。
衆臣紛紛勸阻,想勸皇帝改變主意,英國公年紀不輕了,就那麼一個兒子,要是嫁了出去,君家的煙火豈不是要斷絕,此舉並非明君所爲。
皇帝火了,說朕也就那麼一個兒子,朕要立他爲太子,你們偏偏就反對,朕爲什麼要聽你們的。
六皇子是皇帝的逆鱗,誰提跟誰過不去,就是皇帝最信任的舅舅顧則出馬,也不能讓他收回成命。眼看勸不住皇帝,顧太后只能拼命安撫君家,承諾日後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君家是跟着蕭家打過天下的,君毅對皇帝再是不滿,也不敢違抗聖旨。君夫人聽了君毅回家說的,差點沒暈過去,她的兒子,怎麼這麼苦命啊。
君毅夫婦子嗣艱難,好容易得了個兒子養到十五歲,正要琢磨着要給他娶個媳婦回來,不料皇帝一道聖旨,竟然把她的兒子嫁了出去,還是嫁給一個死了老婆,家有兩個拖油瓶的鰥夫。
君夫人哭得死去活來,哭夠了就問君毅,他打算怎麼辦。君綠川可不是個聽話的,要是他不滿這樁婚事,來個逃婚什麼的,君家就真的完了。
“來人,把世子的院子和房間都封起來。”君毅當機立斷,杜絕了君綠川出逃的可能。
其實,君綠川從來沒有想過要逃,聖旨是皇帝下的,雖然無理,可君家除非起兵造反,不然就只能遵旨行事,他不是五歲的小孩子,他知道逃婚的後果,他怎麼敢逃。
鳳翔和君綠川的婚事是皇帝下旨,禮部幫着操辦的,動作格外迅速。前後不過三個月,君家的嫁妝,就送到了鳳家的主宅,其耀眼程度,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君毅也是被逼急了,無嗣的人家,家產是要上交國庫的,他如何捨得,就把除了祖產和祭田以外的全部產業,都給了君綠川,要是他以後有孩子,好歹也是傳給自己骨血。
不過君綠川沒有這樣的打算,新婚之夜,他對鳳翔說,他們以後各過各的,互不干涉。這是君綠川在被軟禁的三個月,想到的最可行的辦法,他和鳳翔,不可能做真正的夫妻。
“你不願意嫁給我?”鳳翔用的是疑問句,語氣卻很肯定。
“難道你願意娶我?”君綠川反問,鳳翔的原配盧氏三年前去世,鳳翔能爲亡妻守足三年的孝,算是很難得的。君綠川深信,在鳳翔考慮過的繼室人選裡,肯定沒有自己。
“有點意外,但是沒有不願意。”鳳翔實話實說,他這樁婚事也是趕巧了,盧氏孝期結束,他是謀劃着要娶個合適的女子進門,住持中饋,教養鳳瑤。
偏偏皇帝和衆臣鬥法,他意外中槍,憑空撿了個老婆回來,還是個完全沒想到的。
“你……”君綠川氣得說不出話,他就不明白了,兩個大男人湊在一起,有什麼意思。
“我以前見過你,西山狩獵的時候,在馬上拉弓的姿勢很帥。”鳳翔至今都還記得,在西山圍場時驚鴻一瞥的少年,只是他沒想到,他們的重逢,會是這樣的方式。
“你那時想過要娶我嗎?”君綠川發誓,要是鳳翔敢說是,他就劈暈他。
“怎麼會,你最適合那個樣子。”鳳翔搖了搖頭,感嘆道:“我想過要和你做朋友,不過沒有結交的途徑,沒想到……”鳳家和君家,文武不同路。
“哼!”君綠川冷冷哼了聲,轉身睡覺去了,他一個人佔了牀,鳳翔只好打地鋪。
翌日,鳳翔帶了君綠川去給長輩請安,鳳鳴對這樁婚事的前因後果都很清楚,囑咐了他們兩句以後好好過日子,鳳老太太不明就以,給新兒媳婦立了一堆規矩。
鳳翔見君綠川斜眼瞪他,忙小聲安撫道:“你聽了就是,不用照做的。”開什麼玩笑,盧氏以前都沒做到的事,讓君綠川做,想都不可能。
長輩那關過了,鳳翔叫人領來鳳琪和鳳瑤,他們好歹也要跟君綠川見個面。
見到君綠川,鳳琪猶豫着不知怎麼開口,這就是他和妹妹的新母親嗎,嬸嬸每天都在背後說,有了後孃就有了後爹,他和阿瑤以後會被人欺負的。
鳳瑤沒有這麼多顧忌,她像模像樣福了福身,甜甜地叫道:“母親。”君綠川正在喝水,一口水立即噴了出去,噴了鳳翔一身,這個稱呼,實在是太驚悚了。
“爹爹……”鳳瑤不知所措地看着鳳翔,她說的不對嗎,阿珊都是這麼叫嬸嬸的。
“阿瑤,琪琪,你們直接叫正君就是。”男子嫁人做了正室的,都被稱爲正君。
要是君綠川是個女子,鳳翔二話不說就把鳳瑤交給他了,可惜不是,鳳瑤還是隻能跟着祖母,鳳翔信不過鳳老太太教養孩子的水平,央求鳳老爺子沒事多看着點。
倒是鳳琪,他和君綠川的年齡只差十歲,跟着他竟然能玩到一起。只不過,鳳翔教兒子,教的都是讀書識字,到了君綠川,教的就是騎馬射箭了。
虧得鳳琪聰明,文武都能練,不然被鳳翔和君綠川這麼混着教上三年,不搞得一團混亂纔怪。
轉眼到了弘熙二十二年,君綠川嫁到鳳家已經三年,他和鳳翔的關係,較之當初的約定,已經發生了些許變化,兩人雖然還不是真正的夫妻,但對彼此,不能說一點情意都沒有。
鳳翔從不約束君綠川,他愛出門,愛和朋友聚會,他都由着他。而且,他看君綠川把自己的嫁妝經營地不錯,乾脆就把鳳家外面的產業交給了他,讓他順帶管着。
君綠川口頭抱怨鳳翔把他當成免費的勞動力,其實卻很用心,在他手上,鳳家的產業經營地前所未有地好,鳳翔笑着說,他們是夫唱夫隨,被君綠川錘了一頓。
弘熙二十二年發生了很多事,最大的一件就是皇帝駕崩,新皇登基。
君毅約了君綠川見面,說他要進宮去求太皇太后,求她當初承諾的那個交待。君毅所求不多,就是鳳翔和君綠川和離,恢復自由身。
“你等這一天,是不是等了很久?”鳳翔娶君綠川,並非出於本意,但是三年的朝夕相處,他對君綠川的感情,已經不是朋友二字能夠概括。
君綠川點頭,他從來沒有想過,毀了他一生的英宗皇帝會走得那麼早,他都做好一輩子耗在鳳家的準備了,鳳翔不難相處,鳳琪和鳳瑤也可愛,真要待一輩子,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們還會是朋友吧?”鳳翔固然捨不得君綠川走,但他不會阻止,因爲他明白,君綠川的世界,從來就不是在內宅,嫁給他,真是太委屈他了。
“當然是了。”君綠川不假思索道:“琪琪和阿瑤的年齡可能等不及了,不然我都想把他們預定了。”嫁人的男子和離之後再娶妻,前所未有,不過君綠川要是離開鳳家,肯定要娶妻生子的,君家數代單傳,還等着他傳宗接代,就是說來有點尷尬,他也是要娶老婆的。
“阿瑤不行,我不能把她拖成老姑娘。琪琪的話,要是你兩年之內有了女兒,我就娶進門來當兒媳婦。”鳳翔算了算,覺得兒媳婦比兒子小十歲,勉強還能接受。
“你說話算話,我回家多娶幾個老婆,明年就把琪琪的媳婦兒生出來。”君綠川帶了鳳琪三年,向來疼愛有加,想到繼子以後能當女婿,還是挺興奮的。
雖然離別在即,鳳家的主院卻洋溢着一種與之不相符的愉悅氣氛,君綠川想到即將到來的自由,就無比期待。至於鳳翔,大家都是男人,以後又不是見不到了,有什麼捨不得。
誰也沒想到的是,君毅遞上去的摺子,竟然被打了回來,不是太皇太后不許,是小皇帝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