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當猩紅如血的夕陽最終掙扎着沉溺遠山,遙遠的天際邊塗抹一層濃重的漆黑,黑暗之下的香江依舊華燈閃耀,繁華的外殼下也不過是一座座鋼筋水泥搭建的冰冷城市,一個個寂寞的人漫無邊際的尋求着慰藉,滿足之後亦不過是更爲可怕的空虛。

空虛,如同一個病毒不斷蠶食着心臟,無力感由左胸口蔓延至身體每一寸。

戴着白手套的手緩緩壓在了面前的落地玻璃窗上,眼下的城市一片燈火明亮,那些光卻毫無溫度,冰冷的有些刺骨。

“陳總,季度會議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那邊的情況有些複雜,我們不立刻回去嗎?”站在遠處的屬下望着窗旁男人孤傲的身影,小心翼翼的低聲問道,葉子午那邊的事情已經得到解決,香港再也困不住他們。

“蘇家本來就是他的。”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陳淵望着遠方天水相接處濃墨似的黑,眼底一片陰鬱,“回歐洲,法國。”

自此以後不再有蘇家陳淵。

……

……

“從今日開始,蘇家不再有陳淵這一號人。”

漆黑的發悉數梳往腦後,光潔的額頭下一雙冷峻如劍的眉眼不怒自威,稱得上如畫般的五官在強硬的氣勢下卻讓人不敢直視。

右手食指上的銀白色戒指在陽光下閃着刺眼的光芒,坐於首位的男人用這樣一句話結束了蘇家的夏季會議。

新官上任三把火,蘇白這麼個空降首領難免會遭遇到來自家族內部分人的排斥,這頭一把火燒了蘇家元老蘇紅身邊的小白臉;第二把火燒出了陳淵這麼一號家族叛徒,失事飛機上的黑匣子內存卡被公佈,蘇白明明白白的把陳淵踢出了蘇家;至於這第三把火,在蘇寓和蘇啓程等蘇爺的心腹手裡燒的火熱。

就在蘇爺重新迴歸蘇家的第七天,蘇家一部分人突然全體離開蘇家奔到了法國,這一部分人大多是那時候跟在陳淵底下的,陳淵已經不再打算回蘇家和蘇爺一爭高下,從香港回到歐洲後直接在法國另立門戶,一些蘇家原本支持陳淵的人見老大走了,自知留下來早晚要被新的掌權者用作“殺雞儆猴”便也大多跑了。

至於沒跑的,也就真的讓蘇爺殺雞儆猴了。

唐梟發現,現在要見一見那姓蘇名白字爺的男人真是一天比一天難。

來到英國的頭一天,蘇爺尚且還能讓愛德華通知一下:今晚八點在哪兒哪兒見個面吃個飯。飯桌上只談公事不談感情,明天你接個任務幫我查一查誰誰誰,後天你出個殺手幫我宰了那吃裡扒外的誰誰誰,大後天我把蘇家的什麼什麼生意介紹給你,大家一起合作,諸如此類的談話。

自從蘇家夏季度的會議結束,蘇家各要員該回哪兒的回哪兒,領了命令看清了新掌門人使出的連連狠招趕緊回家做自己本分的事情,權貴們該怎麼鬥怎麼鬥,別把火燒到他們身上就行。

至於如今重歸蘇家寶座的蘇爺,那男人雖然不至於過河拆橋,卻也是一聲不吭的就住進蘇家大宅,一道大門把唐梟給擋在了外面,每次去約見面都是官方回答:蘇爺正忙,這幾日不見客。

時至如今,唐梟突然有些懷念當初蘇爺還只是蘇墨的時候,那時候的蘇爺身邊沒有火辣辣的小妞蘇寓,沒有大白北極熊似的蘇啓程,也沒有隨時隨地就能要了你命的“懲戒”等等一系列金剛護法。爲了將來出頭,蘇爺那時尚能隱忍不發,而唐梟恍然發覺自己竟然錯過了那麼一段好時光,好好調戲蘇爺的好時光。

過了整整半個月,在唐梟的堅持不懈之下他終於成爲蘇爺重掌蘇家之後,第一個走進蘇家大宅的外人。

唐梟身邊只帶了兩個人,唐卡一個,愛德華一個。

蘇爺總歸是記得唐梟這個合夥人的,三個人進入低調奢華瀰漫古樸氣息的蘇家大宅時就省略去了被搜身的一道程序。當邁進堪比和珅王府的蘇家時,有着最大感觸的人不是唐梟而是唐卡,唐卡依然是那一身火辣辣的時尚裝扮,不過他最近拋棄了豹紋改投斑馬紋的懷抱,一件黑白相間的斑馬紋襯衣在古色古香的蘇家大宅裡顯得格外出鏡。

“這他媽比電影裡拍的還誇張,一個黑道小弟又是灑熱血又是火拼的至少得拼個十幾年才能爬上個小黑幫的頭把交椅,蘇墨簡直就是開了外掛,這才半年不到的時間就從一個大白胖子,失戀自殺分子,大學知識分子,轉身投入了黑道的懷抱,居然還是蘇家的老大!”直到現在唐卡還是難以接受蘇白轉眼就成歐洲大佬的事實。

他日思夜想,直到現在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老大,我知道你當年爲什麼用槍逼着我去讀書了,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沒文憑的黑道小弟果然敵不過肚子裡一片黑的大學老師。”

“那你還不趕緊回去多讀書。”唐梟輕輕一笑,英國他來過不少次,但這還是他頭一次來到蘇家大宅,一磚一瓦都帶有濃厚的古樸味道,聯想到那個總喜歡擺譜的男人倒也真是適合。

唐卡扯着嘴巴一笑,自信滿滿的說道:“我每天都在看書!”

“黃色的。”愛德華補了一句。

“黃色的那也是書啊,你們可不能搞歧視,要是大學裡開一門人體研究課,我鐵定是頭號教授!”唐卡嘿嘿笑了起來,他四周望了望,感嘆道,“不過這蘇家還真不愧是歐洲的大家族,一個宅子都這麼氣派。”

隨着蘇家的人走了一會兒,唐梟總算是見到那個“翻臉不認人”的蘇爺了,蘇家宅子裡有一處清湖,岸邊開了一條道直通湖心,正湖心是一個簡單的四面無牆小木屋,那位爺正斜靠在一張沉香木軟榻上,身旁圍繞着三個人。

夏季時分,天氣還是悶熱的厲害。

蘇白躺靠榻上,右手食指重新戴上了蘇家的“權力”,左手挑着一根菸槍時不時的輕吸兩口,別看他總是煙槍不離手,但真正吸菸的時間卻少的可憐,自打三十九歲那年被林凡打中了肺葉就被迫減少抽菸,如今即使擁有了健康的身體也不會再和年輕時一樣猛喝酒猛抽菸,這煙槍拿在手裡也只是一個習慣。

要戒菸戒酒不難,難的是戒掉習慣。

“唐總來了啊,快請坐。”一身素色絲綢長衣長褲,蘇爺遠遠見了走上通往湖心木橋的唐梟等人就跟招小狗似的朝他們招了招手。

男人習慣性的赤着腳隨意踩在榻上,矮榻旁整整齊齊的擺放着一雙白底繡銀色祥雲的鞋,見慣了世界黑暗的人對於白色總有一種特殊的偏好,即使如今他成了蘇墨他也不會去換上一雙黑鞋。

“喲,蘇老師,越來越氣派了啊。”唐卡從表哥背後探出個腦袋,他瞅了蘇白一眼,暗暗咋舌,看看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拍電影呢,整一民國風。

“你就這張嘴巴欠抽,再說一句,我明天就讓報紙頭條登上你唐大少**三點全露的照片。”輕輕一笑,蘇白半是揶揄。

唐卡立即就跳了起來:“你趕緊把照片還我!”

“行啊,就按我之前跟你講的,把他打贏了我就給你照片,或者你讓他上你一次。”蘇爺朝旁邊使了個眼色,一直站在他背後替他按摩肩膀的金髮男子走了出來。

“狗屁,我唐卡唐大少對男人沒興趣,就算和男人玩也只有我上男人的份!”捲起袖子,唐卡怒指西蒙,“來啊,上次被你偷襲不算,我們兩個好好打一架分出個勝負!”

西蒙平靜的臉上微微動了動,他身邊傳來蘇爺的命令:“別打唐大少的臉,儘管揍他屁-股。”

唐卡嚷嚷着就和西蒙離開了湖心,一個火山一個冰山,走在一起還挺有趣,坐在蘇白右邊的蘇寓正修着指甲,一雙蘇家遺傳鳳目落在高大英挺的唐梟身上,紅脣一揚,剛剛要講話就被一旁的大白饅頭蘇給搶了先機。

“唐總,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再去賭一把啊,上次可不算,我被蘇爺兩個眼刀子就刮的沒力氣了,所以那牌才……哎喲!”蘇啓程被蘇寓十二寸的高跟鞋狠狠釘了一下。

“蘇啓程,你煩不煩,閉嘴!”

“爺,她又打我!”吵不贏也打不贏這潑辣女人,蘇小胖趕緊朝身邊的大佛求救。

“行了你們兩個,在外人面前也不收斂一些。”蘇爺伸腳朝蘇啓程的軟肚子上踩了過去,觸感真好,跟棉花似的。

“帶愛德華去四處逛逛,我和唐總單獨有話說。”

領了命令,蘇寓踩着紅底高跟鞋搭上了愛德華的肩:“走吧,還看着你家老大戀戀不捨呢?沒看到你家老大從過來那雙眼睛就釘在我家爺身上,如狼似虎的。”

愛德華皺了皺眉頭望向一旁的唐梟,後者朝他微微一笑:“去吧。”

眼底閃過一絲淺淺的失望,愛德華被蘇啓程就大力拉着離開了,蘇寓跟在後面,離開前回頭朝湖心望了一眼,她家四叔還真是一點沒變,桃花招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