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僧七寶法王便是前者白眉和尚所去遼東造訪的故交。他本是白眉昔日同門,只因塵心難去,俗緣糾結,未曾得聞大道,索性轉世去了番地,修習了一身龐雜的外道術法,在那蠻荒之地倒也稱王作主,逍遙快活,一時間便也妄自尊大起來。
他靜極思動,眼瞅着朱明氣運漸衰,內有李張諸路煙塵,外有遼東虎視在側,正是天下羣雄逐鹿中原之際,乃起了貪念,欲要藉着人王之力,傳播教義。因蒙人多尊奉其教,又早早歸順清廷,便借勢在遼東大力傳教。滿人中少有修習道法的,便是幾個族內薩滿巫師俱是術法淺陋,哪裡比得上七寶法王的手段。於是一番交接,施展一些炫目華麗的妖法,便將清人上下悉數折服,當即拜爲國師。
年前清酋病亡,幼子登基。王叔多爾袞起了不臣之心,越發借重七寶法王的聲望,兩下里沆瀣一氣,均想着飲馬江南,奪取錦繡江山,各自成就心中霸業。由此日夜謀劃,積極籌措。
七寶法王因是漢地僧侶轉世,自然對內裡情勢頗爲了解,知道如今這峨眉雖然勢大,實則仗着佛門暗中鼎力支持,不想橫空而出一個五臺派,居然將這兩大門派搞得灰頭土臉,幾乎名聲掃地,好不狼狽。正作壁上觀之時,忽有故人來訪,一見之下,喜出望外,居然是得道多年的昔日同門師兄,當時便已經是玄功通神的有名高僧,多年未見,越發佛法精湛了。
兩下見面,敘過閒話,白眉和尚乃開口道:“師弟當面老衲便不遮掩了,此來乃是有事相商。如今你貴爲東朝國師,依仗龍脈,日後龍飛在天,成就不可限量。只不過這天定命數中如今有了不少變數,有人慾要滅你東朝,你可知悉?”
番僧故作驚訝,忙問道:“明清易鼎乃是天意,遼東龍興怎可阻止?何人這般大膽不自量力?”
白眉乃將五臺、峨眉鬥法之事一一說明,指明趙坤元乃是佛門公敵,也是朱明國師,自然也是清人心腹大患。若要將其除去,峨眉等中土正道,礙於情面,急切間下不得手。只有請清人勁旅入關平息內亂,正了帝位,再剝奪其國師名分,自然氣運消減,無法興風作浪。
七寶法王心知肚明,白眉等不過是借刀殺人而已,但對清廷而言亦是樂見其成。面上暫不應承,只一味說明清人畢竟人少地窮,自己教下又乏一流高手,對上五臺諸多劍仙,有敗無勝,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白眉見他沒有拒絕,所說推辭不過是想漫天要價罷了,乃允諾道:“斷沒有叫你一家承擔壓力的道理。不瞞你說愚兄此來便是有了門中諸位師兄長老的默許,峨眉那裡更無二話。只要你能率先一呼,自然天下羣雄百應,定不讓你孤軍奮戰的。”
七寶法王聽了他的允諾,乃先行作主答應下來。回頭與多爾袞一說,果然一拍即合。清人便定下了謀奪中原的計劃。
等到李闖破了北京城,崇禎殉難,太子南巡,遼東山海關守備督軍吳三桂慌了手腳,欲要投奔南京,路途遙遠不說,又舍不下京畿膏腴之地的萬貫家財。想着索性歸降李闖,不巧愛妾爲闖王大將劉宗敏看中,肆意凌辱。一怒之下,索性打出“請東師,報君仇”的旗號,歸降了清廷。大半年下來居然勢如破竹,佔據了淮北千里疆域,自己也被封平西王,顯赫一時,好不快活,將國仇家恨拋諸腦後,甘心爲清廷走狗。
立下這般蓋世功業,七寶法王也越發得意,地位日尊,被多爾袞依爲國之干城。不過他心中知道,如今這些還算不得數,尚未與五臺交鋒,還有變數。乃將吐蕃所學的妖術,糅合昔日佛門的陣法,煉製了一座毒火煞氣金光陣。將苯教中頂尖的請神妖術,祭練找來的幾十個番僧,淬鍊雪山地底萬年陰氣毒火,日夕演練,自己在陣中主持。
這陣法一旦施展,旌旗所指,便是萬丈毒火巨焰,銷金熔石,無論是萬人會戰,還是仙家鬥法,俱是無窮妙用,端的狠毒無比。
敵酋着急建功,忙催促番僧進兵。果不其然,在淮河一線遇上李巖的部隊,甫一交戰,便立下奇功,毒火大陣兇威大發,明軍無可奈何,砍瓜切菜般輕而易舉殺到揚州城下,頓時清兵上下俱趾高氣揚,毫不把南朝之人放在眼裡。
便是七寶法王也心生輕敵之念,覺得趙坤元等人不過爾爾。今日在揚州城下,對方困守危城,毒火陣正好四面困住,將陣中人等化爲寸灰。乃擺出全副依仗,公然在城下炫耀。
趙坤元見這個年輕喇嘛,眼光遊移,神態做作,遠沒有出家人氣定神閒、靜若深淵的氣概,八成是個淫邪之輩。他也不願弱了自家的聲勢,且有給城內明軍鼓氣的意思,不再藏拙,現出威猛氣勢。
只見揚州城頭上傳來一聲清叱,舌綻春雷,兩下官兵均覺得似當空霹靂一般,一個高大身影,教下踩着白玉蓮座,渾身放出無量金光,緩緩飛至半空中,將手指向番僧道:“你這蠻僧,修習外道妖法,爲禍世人,便是不知死活,難道也不把我中土道門放在眼裡嗎?你那區區鬼蜮伎倆在我眼裡若土雞瓦狗一般!”
七寶法王見對面現出法相,也將光頭一拍,騰空飛起,施展妖法,幻出藏地金身佛像,渾身瓔珞金寶,大放異彩,倒也顯得幾分神氣。清軍中歡聲動天,拊掌高呼。那番僧洋洋得意對趙坤元道:“貧僧便是知曉天機,襄助天下真龍就位,你區區一五臺派居然敢螳臂當車,頑抗百萬虎狼之師,造就無謂死傷,罪莫大焉。勸你及早回頭,免受其害,否則叫你嚐嚐佛爺厲害!”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脆響,番僧法王被莫名其妙打了一記耳光,佛相幾乎幻去,頗爲狼狽。明軍見了一個個肆無忌憚笑得前仰後合。七寶法王怒喝道:“哪個鬼頭,卑鄙偷襲,敢現身叫你家佛爺見見嗎?”
只見兩軍陣前,半空之中,現出一個毫不起眼的矮小身形,唯下頜一部銀鬚,最是打眼,顯得頗有高人神彩,此人便是天師派教主藏靈子。他久居滇西北,其地頗多藏民,他也被當地土人視爲活佛,對喇嘛教頗有幾分知曉。今日聽對面七寶法王大言不慚,目中無人,按耐不住心中激憤,乃掩蔽身形氣息,來至近前,重重羞辱了番僧一下。
藏靈子背手而立,語帶輕蔑:“你家道爺在此,世居孔雀河,羌藏土人口中的天師活佛便是我了,今日教訓你這狂妄自大的小喇嘛你待怎樣?”
見藏靈子現身,七寶法王心中暗暗叫苦,原來這雪域修道之人少有與中原交接,唯獨當年藏靈子的師尊姜真人遠避中土,隱居在雲南孔雀河畔,與喇嘛教纔有接觸。開始一衆喇嘛依仗人多,想要將他除去,哪知姜真人道法通玄,又果決堅毅,幾個回合下來將當地喇嘛蠻僧驅逐殆盡。苦主逃往雪域佛都,幾次請來喇嘛教中有數高手,俱爲真人所敗。土人畏威而不知懷德,向來順從強者,當即求饒,尊奉真人爲東來活佛,輕易不敢再踏足孔雀河源。之後藏靈子接掌了恩師衣鉢,一樣威名遠播雪域,又是幾百年不死之身,番人乃謂之無量長壽活佛,與前後藏中兩位最爲尊貴的喇嘛一般,受到極大尊崇禮敬。細論起來,七寶法王地位還在其下。
兩軍陣前,番僧也不能弱了自家氣勢,乃喝道:“貧僧乃是大清國師,扶保真龍乃是替天行道,你爲何執迷不悟,與五臺妖人沆瀣一氣,豈不自誤?”
藏靈子嗤笑道:“你說你是真龍,他說他是天子,道爺懶得分別,不過誰要和五臺派趙真人過不去便是與真人我爲敵,況且你這小喇嘛居然練出毒火煞氣這般邪法害人,藉機將你除去也是一大功德!”
正說話間,趙坤元心生警戒,忙高聲招呼道:“藏道友小心!”
只見藏靈子忙將護身劍氣悉數放出,漫天劍光,唯獨面前數步之外,一個矮小身影雙手抵住,等到劍光落下,藏靈子注目一看,冷笑道:“朱矮子你傷勢復原的不錯啊,看來峨眉諸位道友沒少在你身上花費心血!”
來者正是矮叟朱梅。昔日他屢爲五臺派所挫,兩儀微塵陣圍困趙坤元之時又爲其所傷,索性躲在青城山金鞭崖將養調息。白谷逸情誼深重,一直守護在旁。峨眉今次又要出手對付五臺,差人前來請二矮出山,白谷逸有些猶豫不決,朱梅躍躍欲試,不甘心昔日挫敗。
追雲叟無法,只得按着峨眉所請來至揚州城下,觀看動靜。見朱梅已然現身,不好隱藏,也一併現出,遙遙對趙坤元頷首見禮。
朱梅本要出手羞辱藏靈子一番,哪知爲趙坤元喝破,惱羞成怒罵道:“五臺派不知死活,欲要對抗天道大勢,以至戰禍綿延,死傷無算,如此婦人之仁哪是修道人的本分。藏矮子你也不知好歹,趟這渾水?昔年便是乙休那般功行,看不過去韃子肆虐,出手殺傷不少性命,還爲天道所忌,假借我們幾個同道之手,將他壓在山下幾近百年。前車之鑑,你莫要有眼無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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