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彩的顏色濃烈了幾分,鳳青瑤站在半掩的窗子前,自顧自地望着逐漸變得青紫而又最終歸於黑暗的天空。一塊白紗扣在了髮髻的珠釵之上,穩穩地將所有的紅疹都遮了去。
好在這般,要不然清水樓的雲姑娘怕是就要消失一段日子了!
“小姐,小姐,老夫人來了!”望風的紫曦連連擺手,鳳青瑤定睛一看,剛好瞥見了李氏那被攙扶着的匆匆而來的身子。
倒也是難爲她了,那麼大年紀,還要這樣來來回回,處理那麼多事情。
“青瑤,青瑤!”李氏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比張氏輕鬆多少,她略顯皺巴巴的手輕扶在門框,若不是一旁的丫鬟叫住了她,她恐怕一下就推了進來。
“祖母!”鳳青瑤微微癟嘴,努力營造出一副委屈的模樣,背靠在門後,緩緩呢喃,“祖母來看青瑤,青瑤已經很開心了!不過這病症怕是有點兒嚴重,祖母身子不好,還是不要再來院中,以免被青瑤給害了!”
“青瑤,是不是有人害了你?”李氏又想起白日裡初晴那“囂張”的模樣,暗自咬牙切齒,“你同祖母說,祖母一定替你好好教訓她!”
什麼人,還不是鳳伊舞?
但鳳青瑤也知曉,她既然能在李氏珍惜的人蔘裡下藥,那一定是將事情做得天衣無縫,自己何須頂着這樣一副面容去查清此事?
就算查清也沒用,鳳伊舞與君庭軒既定婚約,地位不可撼動。鳳麟炎只會覺得她無理取鬧、過於滋事。
“祖母,沒有的事兒,府醫也是說了,許是天氣太熱的緣故。”鳳青瑤輕輕解釋道,府醫那邊自然已經收買完畢,無論李氏怎麼問,都不會扯上人蔘。
“青瑤,這種事情,你可不要瞞着祖母!”李氏稍有些動怒,可在鳳青瑤眼中,卻並沒有什麼特殊,這一天來,張氏已然叫她解釋得疲倦,她倒是希望再沒有人過來詢問事情纔好。
”老夫人,事情的確如小姐所說的那樣!”紫曦在一旁稍稍解釋着,眼底滿是關切,“老夫人,您還是讓小姐好生靜養一番,對了,可要勸勸小姐,她還說要在房中抄經唸佛呢!說是明個兒本是要去相國寺一趟,可這下去不了……她身子都這樣虛了,若是再倦態,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這種時候,自然更要討李氏的歡心!
紫曦的話語讓李氏既高興又擔憂:“青瑤,你這孩子,自個兒都生了病,不必再抄佛經了!”
“玉嬤嬤,去通知大小姐,讓大小姐明個兒替三小姐去相國寺燒香祈福!”李氏的言語極爲果斷,不允許跟隨的玉嬤嬤有任何的質疑,自然,玉嬤嬤也不會去頂撞李氏。
玉嬤嬤點頭後行禮,隨即便離了院子。
鳳青瑤兀自在房間裡死死地扯着帕子,生怕那大喜過望會猛地露於言表。
果真,這紫曦也是個聰明人。
李氏過了好一會兒並沒有離去,反倒是扭頭走向了張氏的屋子,紫曦趁勢鑽進了屋中,臉上同樣滿是喜意:“小姐,解藥我已經然紫星去鳳伊舞房間尋了,應當過不了幾日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不過,我想小姐應當會更希望多病幾日吧啊!”
鳳青瑤擡手親暱地颳了一下她那高高的鼻樑:“自然,能拖到婚期之後自然是最好的!鳳伊舞那個笨蛋怎麼都想不到,她的下毒
會讓我這樣痛快!”
說罷,她才端起桌案上黏糊糊而又一片黑的藥汁,隨手倒在了一旁的花盆之中,但聽“呲”的一聲,那土竟是不停地泛起了白沫。
紫曦的笑意頓時凝結在了臉上,匆匆將藥碗從鳳青瑤手中奪走。
“還真是小看了鳳伊舞,她竟是會趁着這一次機會給我繼續下毒了!”鳳青瑤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一次紅疹,接着層層重病,最後藥石無醫。
什麼婚約,什麼嫡女,什麼王妃,轉眼便成了雲煙。
“那就順着她的計劃往下,明日早上,就說我重病在牀,渾身長滿了疹子,不宜見人!”鳳青瑤稍稍揚起了一抹更爲濃烈的笑意,淡然的模樣讓紫曦着實佩服。
“小姐明日還要出門嗎?”紫曦一下便領會了她的意思,將那藥碗隨手甩在了桌案上。同時也將花盆給搬到了一個角落,以免被人給察覺到了。
“自然!”鳳青瑤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脣間連連打着哈欠,“早些洗漱睡了吧!一個病人不早些休息,傳了出去可就又是另一種流言了!”
“是!”紫曦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捧起了藥碗,隨即輕輕地將房門給帶了上。可沒想到她剛是離開,紫星便是邁了進來。
本就是冰冷的臉上似是又添了寒意,鳳青瑤只看了一眼,便知曉應當有壞事發生。
難道,這毒沒有解藥?
“主子!”紫星往前一步,遞過了一封書信,隨即“撲通”單膝跪地,“紫星無能,無法勸說南陽王留下!”
鳳青瑤還在拆信的手突然僵了住。
什麼?留下?
君庭軒他要去哪兒?
“他有什麼話交代了嗎?”手猛地顫動了一下,鳳青瑤竭力將關切遮掩了下去,微風拂過白紗,緊抿的脣角一閃而過。
“南陽王交代,讓主子照顧好身子。”紫星跪在地上的身子輕輕挪動了一番,似要起身,“南陽王並不知曉主子中毒一事,他讓隨從送信過來之時,人已經離開了祁城。”
他一個人,又在如此不喜的情緒之下,到底要做什麼啊!
關切頓時演變成了忿忿。信封撕扯不開,鳳青瑤索性加大了力道,用力一撕頓時成了兩半。
熟悉的字跡還在眼前,可人卻不知道死到哪裡去了,真是……
“主子,南陽王不知爲何受挫,聽隨從說起來心緒不寧,主子莫要與之心生嫌隙。”紫星生怕鳳青瑤由此認爲君庭軒對自己的愛意銳減,便是多加言辭解釋道。
卻不料鳳青瑤僅僅是笑了一聲:“紫星,若是同你所言,嫌隙這般容易生成,我們又何須這樣繼續同君凌燁鬥爭下去呢?”
“既然他不知我中毒,那邊暫且不要告知於他!至於我,正好專心管理清水樓事宜。”
信中說道,他要去尋繹心,即方清寒,之前方清寒一心留在皇城祁城,可而今,他定是先派人調查了一番纔出城。讓他們二人深入接觸接觸也尚好吧!
只要不在祁城,君凌燁的手暫時還沒有那麼長。
“主子,你當真……”
“當真不生氣了!”鳳青瑤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待紫星離去後,才一下子跌坐在凳椅之上。
明明想要得到他的關切,他卻突然間離了祁城。
也好也好,他在自己身邊久了,自己還當真覺得自己不能獨當一面了呢!
“小姐!”紫曦推門,手裡正端着一盆溫水,見鳳青瑤轉眼間的憔悴頗爲疑惑,再看地上那被撕碎的信封,心神驟然慌了起來,“小姐,怎麼了?出事兒了?”
這一日日,自家小姐所管的事情可不少,她還真怕小姐累倒了。
“無礙。”鳳青瑤稍嘆了一口氣,卻又在心底暗自叫囂着,讓自個兒莫要這樣多愁善感。
大仇未報,怎能這般陷於情感當中?
匆匆洗漱後,鳳青瑤擡手將那信封與信紙夾在了手指間,燈火沒一會兒就舔了上去,隨即將其給吞噬。
這些東西,萬萬不能留下痕跡,若不然,被抓到了把柄,那可就麻煩了!
承歡殿,滿目奢華。如小臂般粗細的鎏金紅燭在殿前殿後燃着,“呲呲”的聲音格外清明。
大紅色簾帳後,一道精緻的青竹屏風將皇后嬌小的身子給遮了去。貼身宮婢雲染手中託着一樣東西,緩緩往裡間走啦,面色極爲恭敬。
掌管此次兩位王爺婚事的自然是當今母儀天下的皇后,她雖是不理會後宮之中的爭鬥,但實際上卻比誰都要清楚君庭軒與君凌燁二人的爭鬥。可誰讓她並無親生子嗣呢?
她只能選擇在二者之間選其一。
而先皇后偏於君庭軒,這是宮中人人都知曉的事情,那麼她……
“娘娘,太醫雖未親自去鳳府一趟,但也說了三小姐的病症着實可疑。”雲染不緊不慢地說着,將手中的一支綴花金簪交到了皇后如玉般的手掌之上。
“若是出疹,不應發熱,更不會致使旁人染病。”
“哦?”皇后溫婉的素顏之上被灼灼火光映照出了幾分豔麗,“那你的意思……”
“雲染不敢!”雲染但聽那一句話便“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隨即忙是折了話鋒,“雲染聽聞,南陽王前兩日私下去了一趟琉璃殿!這金簪,是琉璃殿的一個下人孝敬娘娘的。”
“連個匣子都沒有,談什麼孝敬!”皇后緩緩起身,擡手間,雲染已經上前扶上了她的手腕,“竟沒想到南陽王居然敢去琉璃殿!”
“娘娘,既然如此,咱們要不要將這件事情給捅大?”雲染看似隨意開口,可眼底卻是多了幾分凌厲。
“咱們有什麼可鬧的!”皇后微嗔了一句,扭頭,滿目陰鷙,“將此事在鈺清王面前點撥一下,他自然清楚該怎麼做!”
“那若是鈺清王問起娘娘的心思,雲染該如何應答?”雲染隨着皇后一同在裡間踱着步,當下說話倒是不卑不亢。
夜風猛地從窗口襲了進來,皇后稍稍擺手,寬大的裡衣袖子頓時將那風給籠了住:“模棱兩可。”
“是!”說罷,雲染當即退出了房間,只留得皇后一人坐於銅鏡之前,撫弄着略顯憔悴的嬌顏。
這後宮,怕是也因爲這君庭軒和君凌燁凌亂不堪,其他王爺們同樣蠢蠢欲動,呵,所幸她可以隔岸觀火。
她之前想着用鳳伊舞來拉攏君庭軒,卻不料君庭軒對鳳青瑤情有獨鍾,雖說婚約還是定下了,可君庭軒這個人,她着實不能放心,反觀君凌燁,雖無先皇后恩澤,卻步步高昇,若是能把握住他的心思,自己的太后之位還不是十拿九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