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塊沉重似有千斤的石塊還在不斷地移動,黑鷹眼神全然擰緊在徐繼的身上,徐倉兩家的恩怨可以從很早以前開始追溯,黑鷹似乎都還記得自己的爺爺在宮裡頭無比暴斃而死之後,一頂頂帽子就扣在了倉家的頭上,宅邸被收,父親帶着自己從七進七出的大宅子搬到一個茅草屋,母親靠替人做針線活養活家人。
此時的徐繼依地形的優勢,自上而下地看着這一千多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的人,心裡頭不覺開始自滿起來,尤其是看到連大齊戰神冷長熙都像是困獸一般無可奈何,更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嘴裡噙着一顆瑪瑙葡萄,徐繼自滿地淺笑:“冷將軍,我看你是一代名將,也不想讓你敗得太難看,這樣吧,若是你願意朝着我磕三個響頭,再大喊三聲自己是懦夫,我就答應,你們一千多人中至少有二十個人能活着離開,不過,”徐繼低頭掩着嘴角一笑,“不過這走出去的是缺胳膊少腿的可就不能怪我了。”
徐繼愈發張揚,黑鷹的臉色就愈發沉靜,直到士兵中已然出現一些躁動之後,黑鷹纔是緩緩開口道:“其實,要辨認出來也不是沒有辦法。”
“說說看。”
“假的畢竟是假的,辨別他們哪個是真的石門陣,哪個是鏡像石門陣還有一個辦法。”黑鷹扭過頭,一字一頓地對着冷長熙道:“就是用手摸。”
看似簡單的辦法,可在此刻卻難如登天,一來,這石塊移動得極快,就算是輕功再好的人也追不上這石塊移動的速度,二來,這其他二十七塊石頭雖然停下了,但僅僅是陣法的運動停止,其生死門和其中變幻術法還都在,若是誤入歧途,觸發了機關,開啓了雷陣或者死門,後果不堪設想。
“不就是用手摸嗎?”冷長熙邊說邊將自己的鎧甲取下,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讓秦玉暖不由得心頭一緊。
“長熙。”
冷長熙只是回頭溫柔地叮囑了一句:“不怕,你就站在這裡等我回來。”
冷長熙方要邁出步子,可一個深紫色的身影卻快了冷長熙一步。
“夫人不必擔心,將軍不必親自出馬,冷霜去便行了。”
纔是一句話語音落,冷霜便猶如離弦之箭,自軍隊這邊瞬間貼在那快速移動的石塊旁,單薄的胳膊卯足了力氣扒拉在石塊上頭,急速的運動讓冷霜好幾次差點從這石塊上掉下來,秦玉暖看着都趕到心驚肉跳,擔心到不行。
反倒是黑鷹,只是冷冷地罵了一句:“愚蠢之極,將軍都沒把握的事情,一個女人蔘合什麼。”
冷長熙默默地回了黑鷹一句:“人都已經去了,你現在應該做的,怕不應該是抱怨吧。”
黑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看着遠處以一種極爲不雅觀死死地趴在石塊上的冷霜朝着這邊喊道:“這石塊是真的,不是鏡像,然後該怎麼做讓它停下來?”
黑鷹隔空喊話:“石乃土生之物,木克土,你將木製的東西插入這石塊的中央就可以了。”
原來菏澤就是用弓弩射擊石塊,石塊就可以停下的原理,其實也是因爲冷霜力氣比較大,使得整個箭矢不僅僅是頂端的金屬做的箭頭,也讓木製的箭身也沒入了石塊中。
可如今冷霜在遠處孤立無援,從哪裡找到一個木製的東西?
峽谷上頭的徐繼看着底下的人不屑地一笑:“想要停下?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說完,徐繼便是吩咐身邊的奴婢端出了一個小型的托盤,裡頭托盤裡薄薄地灑了一層沙土,邊緣微微隆起,就像是峽谷的地形,而托盤正中間插着一個八面棋,上頭分別是不同顏色的棋子,像是一個個的標記,徐繼一手端着這托盤,一邊冷靜而得意地看着下頭的情況。
“木製的東西?”冷霜的頭髮都被這巨大的風給吹散了似的,“我沒有木製的東西。”
隔着這麼遠,冷長熙也不可能送一個木製的東西過去給冷霜,倒是黑鷹沉思了片刻,對着冷霜喊道:“你髮髻裡頭有一隻很小的木簪子你可還記得,你用那個替我挑開過傷口。”
這樣一個小小的細節,居然可以讓黑鷹記得如此清楚,冷霜微微一愣,可徐繼在上頭突然一施法,這石門陣法動的更加快了,尤其是冷霜棲身的石塊,巨大的拖拽力好幾次都險些將冷霜給甩下來,冷霜費力地掏出髮髻中一隻小小的海棠木簪子,這石塊太大了,她根本無法直接將木簪子插入石頭中心,而且這一插需要極大的力道,按照冷霜的水平看來,她只能試一次,若是失敗了,便是再無機會。
眼看着太陽就要落山,陣法馬上也要發生改變,秦玉暖不自覺地捏緊了冷長熙的衣袖,額頭上已然滾落好幾滴冷汗,遠處,冷霜似要孤擲一注,索性單手掛在石塊的頂端,將整個身子掛在石塊上,另一隻手似在默默運氣,準備將手中木簪插入石塊,這石塊就似一匹脫繮的野馬,冷霜幾乎都沒機會睜眼來判斷一下具體的位置。
“她這樣根本不行。”黑鷹坐在馬鞍上蠢蠢欲動,而峽谷上方的徐繼還在默默施法。
黑鷹瞟了徐繼一眼,咋舌道:“他太拼了,他竟然將自己的命魂和這陣法相連,雖然可以做到和這陣法更加契合的心意相通,可若是這陣法被破,他也會受到極大的損傷,甚至,還會有生命危險。”
冷長熙聽了就來了興趣:“什麼叫陣法被破?要到什麼程度才叫陣法被破?”
“很簡單,”黑鷹看着冷長熙道,將陣法中每一個佈置和幻術都攻破了,比如,要破雷陣就要……。“
冷長熙擺擺手,他哪裡有功夫聽這樣複雜的奇門遁甲原理:“我只問,待會我把這些石塊炸個精光,算不算把陣法破了?”
黑鷹微微一愣,大抵是沒想到冷長熙如此狂野直接,點頭道:“算,當然算。”
冷長熙偏頭對着冷武簡單地吩咐了一句:“將硫磺和硝石備好,還有,替上頭那個娘娘腔也準備一點。”
冷武領命而去,而冷長熙才說完,上頭的徐繼便是猛地吐了一口鮮血,那一身緋色衣裳立刻就被染紅了大半。
“少主。”徐繼身旁的奴婢緊張地替他遞過絹帕,可徐繼只是冷冷地推開,他搖晃着身子站起來,看着底下突然戛然而止的石門陣,以及那個單手掛在石塊,另一隻手直接將木簪子拍進石塊正中心的冷霜。
這個女人,真是瘋了。
飛速運動的石塊終於停下,冷霜的手臂都已經痠麻,而臉上幾乎是被凍結了一般。
第一給朝着冷霜奔過去的,不是別人,正是黑鷹,秦玉暖看着黑鷹馬不停蹄地衝殺過去,麻利地下馬,將冷霜從石塊上抱下來。
“真是沒見過比你還蠢還愛逞能的女人。”黑鷹的聲音很大,充滿着斥責,可秦玉暖偏聽出,這裡頭滿滿的疼惜。
冷霜微微一笑,面容有些蒼白:“我還以爲,你不會來了。”
“什麼?”
“我以爲,只有水寒受傷的時候,你纔會這麼緊張。”冷霜的笑容有些苦澀。
黑鷹微微一怔,抱着冷霜在懷裡,許久纔回了一句,僅僅就這麼一句,就讓冷霜瞬間放下了所有的心結。
這一句不過五個字——“她沒你重要。”
第二十八塊石板也已經攻破,瞬間,原本圍着冷家軍的石板少了一半,那些由於鏡像產生的石塊突然就消失了,而峽谷上頭的徐繼匆忙間將鮮血擦乾,也不顧這衣襟上的污血,只是倨傲地站在峽谷上頭:“以爲這樣就結束了嗎?想走?沒那麼容易。”
徐繼命身旁婢女再端來一方案几,上頭掛滿了符條和祈雨用的玉版,徐繼方想做法,而地下的冷長熙卻已經是掐算好了時間,冷長熙狡黠地一笑:“應該到了。”
與此同時,一陣嘶鳴聲從徐繼身後響起,嗯,應該到了,這不是別人,要知道,冷長熙進山谷之前就早早地在前一晚派出了黑甲士兵中最爲英勇的騎兵,繞過旁邊的山坳,踏過小溪和河流,爲的,就是在此刻能對徐繼兩面夾擊。
“少主,有埋伏。”徐繼身邊的婢女連忙準備收拾東西護送徐繼離開,哪知冷長熙卻是挑釁地對着徐繼吼了一句:“徐將軍,看這裡。”說完,便是派一千冷家軍將事先藏好的硝石和硫磺製成的炸藥全部灑在了石門陣裡頭,按照黑鷹之前佈置好的路線,徐繼設置的那些雷陣和幻術竟然沒有起到一點用處。
徐繼慌了,他已經將自己的命魂和陣法聯繫在了一切,若是冷長熙將石門陣炸掉,他必定會元氣大傷。
冷長熙不慌不忙地接過冷武遞過的火引子,又是十分禮讓地轉手給了秦玉暖,笑道:“不如夫人你來?”
秦玉暖微微欠了欠身,用餘光瞟了徐繼一眼,頷首道:“夫君,你還真是客氣了呢。”說完便是將手中的火摺子給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