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長熙的長矛是玄鐵製成,削鐵如泥,一柄長矛刺過去,鮮血便是飛濺而出,走在最前頭的偵察兵,連忙一閃,半隻胳膊還是被濺上了血跡。
阿察第一個衝殺過去,確定周圍一切安全之後,檢查了這個被刺中的身穿褐色粗布褂子的成年男子,冷長熙一柄長矛直接刺中了他的脖頸處的動脈,纔會那樣鮮血四濺,貌似這成年男子還沒死絕,阿察眯眼,一腳朝着這苟延殘喘的男人面門踩了下去,聽得一身血肉揉捏在一起的脆響,這人徹底斷了氣。
這人身上穿的深褐色粗布衣裳正是和冷長熙在山坡上見到的一模一樣,可以判斷這便是那神秘部落中的成員,此人頭髮散亂,堪稱污垢一團,腳踝上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像是被什麼猛獸咬傷的咬痕,想必,這也就是爲什麼他會落後於其他人,還留在熒光湖了。
“可惜了,”完顏肅上前嘆息道,“若是留一個活口,還能知道後面的路線該怎麼走。”
完顏肅這麼一說,將士中便是又不少人開始默默埋怨冷長熙太過武斷,就這麼把人給殺了,唯獨那最前頭的偵察兵對冷長熙感恩戴德,幾乎就在冷長熙出手的一瞬間,他清楚地感受到身後一陣陰風,而這個死人手中緊握着的一把用牛骨頭磨成的骨刀,證明了他當時的直覺,若不是冷長熙救他,那麼近的距離,他必死無疑。
“未必。”秦玉暖忽而上前,拋出系在手腕上的一根絲繩,伸出手指捏在一端,另一截垂在風中,“看這個絲繩飄起的方向,朝向哪裡?”
完顏肅方想作答,可是卻發現帶來的磁石突然在這熒光湖前失去了指向性。
“這是怎麼回事?”完顏肅端過將士手中的磁石,正中間的磁鐵做的彎柄勺子正在毫無目的地打着轉,停都停不下來。
“這湖水有古怪。”立刻有人道。
“罷了。”完顏肅將手中磁石擱在一邊,這野人谷,什麼地方沒古怪了。
“未必要磁石才能指路。”秦玉暖微微側過頭,她那恍若玉神般的鵝蛋臉浸潤在月光裡,在熒光湖盈盈藍光的照耀下,似一朵發光的雲彩,讓人覺得渾身暖洋洋的。
“長熙,湖邊風大,你且看我手中的繩子飄揚的方向和這個男人衣服的前後襟。”
冷長熙隨手翻看了一下道:“前面有沙子,後面倒是很乾淨。”
熒光湖外一圈是細細柔柔的沙子,這樣的湖在這種森林地區絕不常見,可也就是因爲這些沙子,秦玉暖可以知道不少東西。
“這便行了,這說明,這人是逆風而行,殿下,你只管讓士兵們順風而行便是正確的方向。”
當真這麼簡單?
完顏肅似乎有些不相信秦玉暖如此果斷的判斷。
秦玉暖聳聳肩:“除此之外,殿下還有什麼其他辦法嗎?”
是啊,如今四面楚歌,最好要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完顏肅當即下令,讓所有士兵沿着湖水,順風而行,而這個神秘部落的人的屍體,也被沙子匆匆掩埋了,阿察很是主動替冷長熙做事,自從冷長熙救了他之後,他對冷長熙的態度可謂是天壤之別。
熒光湖的湖水湛藍湛藍的,帶着藍色的浮游生物的水波溫柔得像女人的指尖,在撥弄着這寧靜神秘的湖水,湖水似鏡,藉着月色,能將人照得清清楚楚,將士們都走累了,不少人在湖邊行走的時候都忍不住用水去舀一捧這清涼解渴的湖水,就連走在最前面的完顏肅,看着這湖水都似被勾了魂似的,太美了,美得和仙境似的。
秦玉暖眼睛被一層白紗遮擋了,只覺得眼前藍盈盈的,倒是沒覺得什麼異樣,可陸無衣,卻是突然聳了聳鼻子道:“這湖水怪怪的。”
突然,隊伍中有一個士兵直接朝着湖水最深處衝了過去,嘴裡還不斷地大聲喊着:“兒子,阿爸來了,阿爸來救你,不要怕。”
這士兵一下奔出去,立刻有人拉住他,也不知道這士兵哪裡來的力氣,使勁掙脫了抓着他手臂的兩人,神情恍惚的朝着湖中心去了。
冷長熙向前一步,完顏肅慌忙指揮,唯有陸無衣神情自若地道:“此人雙目無神,意識飄遠,很明顯,他的魂魄已經被這湖水奪走了。”
“什麼意思?”秦玉暖偏頭問道。
陸無衣略有忌憚地看了一眼這發着藍光的湖水,極力剋制自己不要被這水中的藍光所迷惑:“先父曾經診治過一個病人,此人自從出了一趟遠門之後便一直相信自己死了多年的妻子還活着,還說自己看到他了,當地人當他是中了邪,將他趕了出來,唯獨他八十歲的老母親苦苦哀求我父親替他診治,父親花了好些功夫也沒能診斷出原因,這既不是癔症也不是精神失常,直到某一日,這人不知爲何向我父親道出了原因,他說他在北方很遠的一個地方看到了一口湖水,在湖水裡,他很神奇地看到自己當年和妻子相敬如賓的樣子,爲了能時時刻刻看到妻子,他時常出遠門,每年總要到那湖邊去一次,可知道某一天,他再也不能在湖水中看到自己的妻子,他便一直堅信,他的妻子從湖水裡爬了出來,要回來找他。”
“湖水中見到妻子?”秦玉暖蹙眉,“這是爲什麼。”
“不知道,”陸無衣忽而輕笑了一聲道,“反正從他的口中是說,那口湖水能將人最深處的秘密和渴望照射出來,不過因人而異,有的人能夠在湖水中看到自己多年的夢想實現了,有的人則是看到那些一直被瞞着的秘密,不過,這只是傳說。”
冷長熙一直在前頭默默地聽着二人說話,等到他們說道這裡他才轉過頭來,手指朝着湖水中那羣神思都有些顛倒的士兵們說:“你看看他們,還會覺得是傳說嗎?”
湖水中,最開始喊着要找兒子的那個士兵已經走到了齊腰深的地方,嘴裡還不斷地念着兒子的名字,而那些想要去拉住他的人卻都面對湖水,做出十分怪異的動作,或喜或悲,個個沉浸其中個,不能自拔。
夜裡,一羣人在湖水中羣魔亂舞,唸唸有詞,似乎,連這風都詭異了起來。
完顏肅派人整理隊伍,可是還是沒有任何效果。
“婭蘇,別看。”完顏肅看到站在湖水邊的婭蘇突然眼神也凝重起來,似飄忽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誰料婭蘇突然慢悠悠地回過頭來,指着湖水中自己的倒影道:“殿下,你看,我們的孩子也回來了。”
“婭蘇!”完顏肅大聲喊道。
秦玉暖知道婭蘇一年前曾有過身孕,但不知爲何,僅僅到了第三個月的時候就毫無預兆地小產了,爲此婭蘇沉默了許久,這湖水,果然不簡單,它似一個能讀人心術的魔鬼,將你心中的每一絲渴望都讀得透透的,可這也是最可怕的,因爲它已經將你的思想完全控制,就像是賭博上癮的人,日日都想進賭坊。
完顏肅本想去拉住婭蘇,誰料被婭蘇一下拽到了湖水前,還被她強迫着低頭看着湛藍的湖水。
“殿下,你看啊殿下,我們的孩子,一歲了,可不可愛。”
完顏肅欲要掙扎,卻又怕傷害到婭蘇,此時冷長熙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將完顏肅從婭蘇的懷抱中一拽,又將婭蘇扯到後面。
婭蘇被這樣大的力道一扯,險些摔倒,幸好倒在了秦玉暖的懷中。婭蘇大口喘着氣,過了許久才恢復正常。那邊的隊伍由完顏肅的另一個副將正在整理,那個喊着兒子的士兵已經走入了湖中心,眼看着湖水都要淹沒他的頭頂,他還在不停地呼喊着兒子的小名。
“長熙,我們該走了。”秦玉暖突然發現冷長熙站在湖水邊一動不動,似一尊雕像,莫名地,秦玉暖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湖水已經浸溼了冷長熙的褲管,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毫無覺察地,冷長熙又向前走了一步,秦玉暖忍不住走到冷長熙身邊,冰冷的湖水刺激着秦玉暖的小腿,她輕輕摸上冷長熙的手,冷長熙的手,居然比這湖水還要冰冷十分。
冷長熙眼神怔怔地看着湖水,只感覺那波瀾盪漾的湖水中似乎開始展現出一幅神奇的畫面,出手可碰,可他的耳邊,卻是嘶喊和兵器相撞的殺伐聲。
忽然,湖面上泛出一大塊的紅色,冷長熙被嚇得略微往後挪了一步,虛驚一場的是,這出現的,只是一個身穿紅色霞帔喜服的女子,她俏皮的眼睛炯炯有神,對着對面那個身穿鎧甲的男子行了一個禮,這禮數中,頗有皇室風範,而她身邊站的,竟然就是冷長熙的名義上的父親,寧王。寧王曾今護送長公主去西夏和親,難道?
“多謝將軍出手相救。”長公主對着這所謂的將軍極爲客氣,卻沒想到,這將軍開口便是一句:“大齊的長公主?我替你殺了這些企圖殺你的人,你是不是該有些回報?”
“這?”
“代價不高,我只要你陪我一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