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閉上眼,杜素兮掩藏起心中涌動的悲哀,微微歪着頭,平靜的看着杜雲汐,朱脣輕啓。
“我聽說姐姐這幾日正在靜養,也不好意思去打擾姐姐,沒想到姐姐今日竟然特意的過來看望素兮,素兮真是受寵若驚。”
話是這麼說,可是那張臉上,卻看不出絲毫愧疚的神情,依舊那般沉靜,猶如靜謐的月光一般。
杜雲汐背在身下的手捏的更緊,奈何心上人再旁,她還是擠出一抹牽強的笑意,作出一副端莊矜持的大家閨秀模樣。
“素兮怎麼跟我這麼見外?我們本來就是姐妹?有什麼好客氣的?”
清霜小心翼翼的扶着杜雲汐,忽然覺得自己的腰上多了一隻手,她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雙手便抓着她腰上一塊肉,猛的一扭,疼的她低低的叫了一聲。
“清霜,你怎麼了?大驚小怪的做什麼?”杜雲汐正挑眉看着自己,眸子裡充滿了威脅之意。
清霜的心又是緊張的一跳,明白了過來,那雙手,是杜家大小姐,杜雲汐伸過來的。
“沒,沒什麼,只是剛剛看見一隻老鼠。”清霜低着頭,不敢擡起頭來。
杜雲汐滿意的點頭,嘴上卻斥責道。
“下次可不能這樣了,大呼小叫的,在客人面前失了禮數。”說罷又轉過來,揹着赫連狂,看着一臉平靜的杜素兮,嘴角那抹笑容越發的不壞好意起來,說出來的話卻略顯得親暱。
“素兮,怎麼我們來了。你也不請我們坐坐?”
杜素兮忽然有些厭惡這種裝腔作勢,她站在原地未動,冷冷瞧着那弱瘋扶柳不勝嬌弱的杜雲汐。薄脣輕啓,毫不猶豫的拒絕。
“姐姐可能不知道,北苑不比姐姐的南苑,好茶好酒,鶯歌燕舞樣樣俱全,素兮平日裡喝的,恐怕也上不了什麼大臺面,端上來也只會讓姐姐和七殿下笑話,我的丫鬟剛纔也受了點驚嚇,恐怕要休息休息,若是姐姐執意要來,那素兮只好親自動手爲姐姐泡茶了。”
杜素兮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含着笑,胸口處一個最大的紅寶石映着消瘦的瓜子臉,倒顯得雙頰之上似乎染了紅暈,頗有一股嬌羞的味道。只是她清冷的嗓音,說出來的話,卻與這幅討喜的面容格格不入。
這話說的,明裡暗裡全部都是諷刺,讓人深思。
同樣是小姐,差別竟然這樣的大,這話,無疑是在鞭撻杜雲汐的臉面,饒是再好的忍耐力,此時也忍不住了。
杜雲汐咬牙切齒的看着杜素兮,瓷白如玉般的小臉上掛着不自然的笑。
“杜素兮,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從來都未曾虧待過你。”
看吧,這位千金大小姐說起謊話來,倒也說的行雲流水的,一點也不害臊。
杜素兮在心中長嘆了一口氣,輕輕擡了擡眼,心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此時與杜雲汐鬧得太僵,對自己也沒有半分好處。
“姐姐誤會了,素兮過的很好,只是不喜歡太吵。前幾天又受到了些驚嚇,所以情緒有些古怪,還請姐姐多多包涵。”
說是包涵,可是看來看去,卻沒有看到半分誠心誠意的模樣。杜雲汐氣的簡直想要上去給杜素兮一個大耳光子。
可是她現在十分腳軟不說,還不能在赫連狂面前展現一星半點粗暴的形象。
孃親曾經多次跟她說過,女人天生就是被男人保護的,女人就該溫柔如水的窩在男人的懷裡,輕柔細語的撒嬌着,然後將一切事情都推給男人,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喜歡自己的女人,比自己還要強!
這句話,她深以爲然!
偷偷擡起頭看了看沉默不語的赫連狂,杜雲汐想讓赫連狂爲自己出頭,可想想兩人不過幾面之緣,如此草率倒是顯得她輕浮,萬一被赫連狂瞧不起,反倒是給自己添麻煩,心思在心腹中翻滾了好幾遍,最終杜雲汐無奈的將手偷偷放在清霜的腰上,慢慢用力,慢慢用力,發泄着自己心中的惱怒。
將來自己當了皇后,第一件事就是將杜素兮殺了。杜雲汐在心底偷偷的決定道。
杜素兮再也沒有絲毫的興致看着這對各懷心思的男女,垂了垂眼睛,因着她站在九節階梯之上,居高臨下的,正好對上了赫連狂平靜的目光。
那目光不含喜怒,看不見半分的情緒。
她忽然的覺得有些厭惡。擰了眉。看着赫連狂盈盈一禮。
“七殿下,今日多有得罪,請你多多包涵,我現在有些不舒服,就不送了。”
她這是在下逐客令,還是十分囂張的逐客令。
赫連狂的眼神中終於有了怒意。從來沒有任何女人將他這麼不當一回事。杜素兮還是第一個,只是她這話雖然少了些禮數,但是卻讓人挑不出錯來。加上杜素兮還沒有及笄,若是自己跟她計較,未免太過於以大欺小。
最終赫連狂還是十分有風度的帶着杜雲汐甩袖而去。他的目標是杜雲汐,不該將太多的精力浪費在杜素兮的身上。
當夜,杜素兮不知道怎麼的,竟然失眠了。
踩着沉沉夜色,杜素兮怕吵了清妝,蠟燭也沒有點,披了一件外衣便走了出去。
月色朦朧,。倒是頗有那麼一股子“煙籠寒水月籠沙”的意味。端着一杯尚且溫熱的茶。杜素兮在小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靜靜的看着佔地不大的小院。
這裡就是杜素兮從小生活過的地方,出了這個院子,有一池小塘。現在正是清秋。滿堂荷花都已經開的衰敗,枯黃的枝葉瀕死垂立在那裡。似乎在證明着自己曾絢爛綻放過。
杜素兮長長吐了一口氣。
當日,真正的杜素兮被人打昏了丟進這池塘裡,活着游上來的卻是她這一抹異世的孤魂,帶着杜素兮一腔的恨意,莫名其妙的成爲了杜家不起眼的二小姐。
每次赫連狂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屬於杜素兮的身體除了害怕,還懷着濃重的怨恨。
只是,現在她自己人單力薄,實在沒有辦法與赫連狂所抗衡,她所能夠等待的,只有時機。只有實力。作爲再世重生的報答,她會幫杜素兮報仇。
杜府的另一頭,卻是與這破落的北苑景色十分迥異。若是要形容。一面如貧民窟,一面便是如花天堂。
杜雲汐靠在牀頭紫金色的繡花軟墊上,扯着葉氏的衣角,嘟起嘴角,絕美的神色有些猙獰。
“孃親,你非要幫我好好收拾杜素兮這個賤人不可!”
葉氏穿着一身深藍色的雲圖燙金長袍,梳着一個精細的飛花髮髻。鑲着一根翠綠寶石的簪子插入發間,一副典型的貴婦人打扮。
單單是她這個碧綠寶石髮簪,就不知價值幾何。可縱使葉氏佩戴的飾物多麼貴重,卻掩蓋不了那眼角的幾道淺淺的皺紋。
她靜靜的端看着自己美貌無雙的女兒。心中卻涌起一股悲哀。
老爺已經整整七天都不曾來過她的房間,她用了無數法子相邀,最後卻還是被雲歌從中破壞,偏偏那個女人每次都是一副無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姐姐,雲歌做錯什麼了嗎?”
真真讓人氣惱,卻又無可奈何。
母女兩個,原本在杜府十分的順風順水。卻因爲兩個不同的女人,同樣的氣惱。
杜雲汐抱怨了好一陣,這才發覺過來似乎自己的母親有些心不在焉的。擋酒伸出手,在葉氏面前晃了晃。
“娘,你怎麼了?”
葉氏回過神來,看着年方豆蔻的杜雲汐,忽然想起了什麼,鄭重了臉色,握着的杜雲汐的手仔細問道。
“爲娘聽說,你最近跟七殿下走的更近,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他?”
杜雲汐一愣,而後羞澀的點了點頭。期盼的看着葉氏。
葉氏又是重重的一嘆,眼神之中多了幾分悲憫。
“雲汐,你可知道,我爲什麼從小就這般的百依百順,從來都捨不得讓你受委屈?”
杜雲汐十分配合的搖了搖頭。關於“天定皇后”的事情,杜遠正當年便決定隱瞞下去,原因無他,若是這則傳言傳了出去。無論真假,都會給杜家帶來滅頂之災。杜雲汐,也很有可能被人害死。所以,守口如瓶纔是對杜雲汐最好的選擇。
葉氏的嘴脣動了動,悲憫的看着杜雲汐。
“雲汐,你將來是要做皇后的人,你的哥哥的前程,和杜家將來的興盛,都在你的身上,你可明白?”
杜家看起來枝繁葉茂,卻已經是外強中乾,強弩之末。杜家長子杜琪峰遊學多年沒有回來,整個杜家,全靠着杜遠正一人撐着,說是位高權重,但是杜遠正卻偏偏固執,不肯拉幫結派,在朝廷之中潔身自好
,是天聖朝開國幾百年來,少有的清廉官人之一。
若是杜遠正倒下了。整個杜家便也倒下了,這份責任,不可謂不重!
杜雲汐愣愣的看着葉氏,腦海泛出一道靈光,小心翼翼的看着葉氏,試探問道。
“七殿下爲人聰慧機敏,手中又握着幾萬重兵,如若將來他當了皇帝,那麼我必定會是皇后的啊。”
葉氏十分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看着杜雲汐,一時之間面對杜雲汐的單純不知道如何解釋。
“雲汐,你可知這十六年來,上門提親的人攘括了天南地北,就連陛下最器重的幾個貴妃,也曾替自己兒子旁敲側擊過我許多次,可我和你父親從來未答應誰,這是爲何?”
“爲什麼?”杜雲汐十分單純的睜着眼睛,疑惑的看着葉氏。
“、雲汐,你到底是個女兒家,你可知道,當今陛下,至今還沒有立下太子。”
葉氏嘆了一嘆,擡起眼,看着滿牀的粉紅錦繡,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曾聽你父親講過,陛下的的意思搖擺不定,雖然對七殿下青睞有加,但其他皇子的表現也很是不錯。而且,你父親說……”葉氏頓了頓,杜雲汐的心簡直要提到嗓子眼裡。期盼的看着葉氏催促道。
“父親說什麼了?”
葉氏擡起頭狠狠的瞪了一眼杜雲汐,對杜雲汐毫不矜持的模樣有些失望,但還是揉揉太陽穴。繼續說下去。
“七殿下雖然聰慧,但到底沒有母族的勢力,縱使背後有梅妃在,但根基還是太淺,而且七殿下這個人,做事太過於心狠手辣,不適合坐上帝王之位,另外幾位皇子,旗鼓相當難以挑出好壞。所以你父親,才一直拖着你的婚事,甚至讓你很少露面,也算是對你的一種保護。”
葉氏這一番長篇大論將杜雲汐繞的有些蒙了。她無辜的眨眨眼,迷茫的看着葉氏,想了想,調了調自己的坐姿,看着葉氏,像是下定了無比鄭重的決心。
“若是七殿下真心對我好,那麼我做不做皇后,也不打緊的。”
葉氏差點被杜雲汐這番話給氣昏過去。什麼叫真心相待?她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將杜雲汐保護的太好了,從來沒有讓她見識到外界的任何一點殘酷。以至於現在這般天真。。
杜遠正也曾經許諾過對她真心相待,結果在杜雲汐不到兩歲的時候抱回一個女嬰,現在更是在那個小狐狸精的房間裡,樂不思蜀。這便是一個男人的承諾?作爲一個母親,葉氏不想讓杜雲汐布上自己的後路。
葉氏第一次面對杜雲汐冷下了臉,言辭都十分冷酷。
“杜雲汐,我告訴你,你這輩子,必須當上皇后,不然,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
杜雲汐驚詫的瞪大了眼睛,眼神之中充滿了委屈。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婦人是對自己有求必應的孃親。
似乎是意識道自己的舉止太過激了些。葉氏垂下了眉眼,放柔了些許聲音。
“至於杜素兮,我已經給她安排好了一門親事,只等着及笄之禮一過,就擡上花轎過門,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娘,你怎麼能這麼便宜了她?女兒這幅模樣,全部都是她害的!”杜雲汐瞪大雙眼,緊緊抓住葉氏的衣袖,神色十分的激動。
葉氏的臉色又是沉了沉。她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女兒,怎麼這麼蠢?
“雲汐,你給我記住,你是大家閨秀,腦袋裡不要裝着那些個不三不四不入流的東西,你對她院裡丫鬟做的事情,我一清二楚,作爲一個姑娘家,最要緊的,就是清白二字!這樣卑鄙的手段,要是讓人知道,杜家絕對丟不起這個人!你明白嗎?”
頓了頓。葉氏看着杜雲汐低着頭的模樣,念想着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難免的軟了心腸,輕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至於杜素兮,我自有安排,你可知道,我要把她嫁給誰?”
“誰?”杜雲汐沒好氣的擡了擡眼皮,看着葉氏,心不在焉的追問道。
“你的表哥,錢貴飛。”
杜素兮差點從牀上咣噹一聲掉在地上,她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眼角眉梢卻再不復愁容,又驚又喜的看着葉氏,驚訝說道。
“這是真的嗎?娘,你沒有騙我吧?”
葉氏肯定的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