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汐帶着一大票人從杜素兮那破舊的北苑之中走出來,心中已是恨極。只覺得自己看什麼都不順眼,將一路上的花花草草奇珍藝景都糟蹋了遍,還是覺得還是不解氣,乾脆抓住剛纔退縮的最兇的幾個奴才,又是用石頭砸又是用腳踹的,毫無形象的發泄着自己的怒意。
身份到了杜雲汐這個地步,就好像是皇家的公主一般,公主就算是再是蠻不講理,底下人也得強顏歡笑的護着,託着,若是“公主”有一絲一毫的閃失,他們輕則挨板子,重則直接就亂棍打死。
如此一來,面對着這般殘酷的刑罰,清風南苑的十六個奴婢,都一一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看着自己的腳尖,大氣不敢說一句。仍憑着杜雲汐踐踏着他們的尊嚴,卻不敢作聲。
罵了幾句,杜雲汐看着唯唯諾諾低着頭的丫鬟婆子們,心中怨氣難消,見着離着北苑遠了,護衛杜素兮的那幾個人應該聽不見了,這才呸的一聲。恨聲罵道。
“該死的杜素兮,她以爲她是誰?以爲我當真是怕了她不成?不過就是一個賤人生下的小賤人而已,竟然敢爬到我頭上作威作福?她根本就是自不量力!也不怕被人笑掉了大牙!”
恨恨的踢倒了幾顆產自江南的水仙盆栽,杜雲汐又是繼續罵道。
“不過就是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女罷了。她竟然敢串謀着外人來害我,她倒是長本事了!倒是長本事了!”
看着丫鬟婆子們一個個壓低了頭,不敢應聲的模樣,杜雲汐更是來氣。一邊走,一邊看着丫鬟婆子們恨聲指責道。
“我纔是杜家的千金大小姐。我的親孃是杜家當家大夫人,我的爹爹是朝堂一品宰輔。你們這幾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竟然敢不聽我的命令,好,好樣的,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話沒說完,杜雲汐便像是老舊的唱片機卡碟了一般,停了下來,直挺挺的往後栽倒,竟是忽然的暈了過去。
原本還在老老實實的聽着訓誡的丫鬟婆子們一下子都慌了,詫異的看着杜雲汐暈倒在地上的模樣。吞嚥了一口口水。
杜雲汐這個樣子,實在是跟剛纔叉着腰的潑婦模樣,有着天壤之別。
愣了半天,幾個機靈的終於想起,現在最爲要緊的事請纔是扶起自己的大小姐來。
幾個反應快的丫鬟婆子擡起杜雲汐,又是指派了幾個丫鬟趕緊去找夫人和大夫,便急忙扶着杜雲汐向着南苑奔去。
只是在沒人注意的時刻,一個扶着杜雲汐的丫鬟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伸出蔥白的小手,摸到杜雲汐的腰部,抓起一塊肉,狠狠狠狠的掐了一把,直覺的自己的手指都有些發痛了,這才偷偷摸摸的收回手。裝作一副茫然的模樣。腳步一直奔走。
只是若有人掀開衣裳來看,那塊必定是一片青紫了。不過,現在這個時候人多手雜,等到杜雲汐醒來,也鐵定不知道是誰,到時候就推說是杜雲汐自己摔的。就算杜雲汐想要發火,法不責衆,大不了就是挨幾句罵便是,反正也不會少塊肉。
這敢在老虎口中拔牙的正是清霜。她看着似乎是呆呆愣愣的,卻比誰都明白,跟着杜雲汐,沒有好下場,因此,在杜素兮一提出收買她的想法時,就立刻答應。
葉氏得了消息,立刻慌慌張張趕來。一顆心在嗓子眼中提着,焦急不安的在外室踱着步。
皇廷之中退下來的老大夫剛剛邁出一條腿出現,葉氏就急忙扯住大夫的衣角,連連急聲追問。
“大夫,雲汐她沒事吧?她怎麼會忽然的暈倒了?是不是身體不好?受了什麼別的風寒?”
大夫已經是個年近六旬的老人,聽着葉氏的話語,眼皮擡都沒有擡,反而低着頭,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衣袖從葉氏手中抽開,又是向後退了幾步,與葉氏保持了幾步遠的距離,這才慢悠悠的說道。
“她體內蛇毒未清,情緒波動太激烈,刺激了腦子,所以昏倒了,好在年輕人身體壯,老夫開兩服藥將養將養幾日,也就好了。”
得了大夫的肯定,葉氏眼中的擔憂總算是少了不少,對着老大夫一口一聲謝。
那老大夫又擡了擡眼皮,眼角的魚尾紋在那張蒼老的臉上格外的明顯。
“這幾日,她千萬不能再受到什麼刺激了。不然的話,神仙也難救了。”
葉氏忙不迭的點點頭,老大夫該說的話都說了,看着葉氏頻頻張望的模樣,知道葉氏心中着急杜雲汐,立刻就起身告辭,葉氏也顧不得什麼客套,指派自己的心腹婆子送大夫,自個兒便一頭扎進了杜雲汐的房間之中。
京城所有的人都知道,杜雲汐乃是其生母葉氏的心頭肉,稍微有一個頭疼腦熱發燒病痛什麼的,便緊張的不得了,什麼好東西都第一時間想着給杜雲汐享用。杜家外出求學許久未歸的大公子杜琪峰,杜雲汐同父同母的哥哥,甚至也半開玩笑半是認真的提起過這般的事情。說母親對杜雲汐的寵愛太盛,未免是一件幸事。
葉氏卻依舊一意孤行的堅持。對杜雲汐幾乎是無所不應。
葉氏這般的疼愛杜雲汐,也是有其自己的原因的。
葉氏生產那日,府上忽然來了一個和尚,白鬚白眉,慈眉善目的,穿一身明黃僧袍,看不出年紀,一舉一動頗有一股子得道高僧的感覺。子醜寅卯的那麼一推算,當即就一拍大腿,斷定杜府之中不出二十年便會出現一個天定的皇后。
說來也巧,和尚的話音剛落,杜雲汐便呱啦一聲落地。正是一個女孩!
至此,葉氏便是將自己的女兒杜雲汐當成了那位“天定皇后”對其投入大半的精力,從小便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又怕摔着了。當真是寶貝的很。完完全全皆是按照皇后的標準來培養杜雲汐。
杜雲汐小的時候不小心劃傷一個小口子,這在尋常閨秀人家,着實算不着什麼傷,誰家女兒學刺繡針線什麼的還不扎出個小傷口,若是真講究起來,那着實是讓人頭疼了。葉氏卻就是這般講究,從小將女兒當成了皇后來看,看着女兒手上那一絲鮮血,當即就進宮求了太后娘娘,討來十分珍稀的黑骨膏,給杜雲汐擦上。
類似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葉氏這些年來鬧出的荒唐事自然數也數不盡。只是這般溫室花朵一般的護着,倒也將杜雲汐護出一個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來,不知有多少求親的媒婆,踏破了杜家的幾道門檻。王孫公子者有之,富甲天下者有之,武功高強者有之,亂世梟雄者亦有之。
這般走馬觀花一般的青年才俊,卻也沒見杜府答應了哪個。就連幾個皇子幾次登門,葉氏都堅持不肯,一心要爲女兒謀劃一個最光明的前程。
看着躺在病牀上面容些許憔悴,脣色蒼白的杜雲汐,葉氏當即就騰的站起身子,重新走出房門,看着低着頭跪在一起的一衆奴僕,擰着眉,死死的盯着衆人,厲聲喝道。
“雲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會忽然昏迷?一定是你們哪個丫頭婆子照顧不力,惹着雲汐動怒,到底是誰?給我站出來!”
衆人看着葉氏這雷霆之怒,一個個都嚇的失了魂,跪倒在地上不住的磕頭,七嘴八舌的辯解,雖然人多嘴雜,但意思卻是十分一致的指向了北苑那位不
受寵的二小姐,杜素兮。
不得不說,有其主,便有其奴。當主子的兩面三刀的,奴才們自然也不敢說實話。
每人都拼命的從這件事情之中脫身,一個個絕口不提自己當時如何軟弱,反倒是說自己被人用刀橫着脖子,只好仍由大小姐被二小姐欺負,自己又是如何不死心的勸說二小姐如何云云。
葉氏聽着這麼一個真相,一張臉已經黑的如同鍋底一般。啪的一聲,那雙精緻的玉手重重砸在桌上,像是砸在了衆人的心頭一般,衆人皆是偷偷嚥了一口口水,將頭垂的更低,絲毫不敢看也葉氏半分。
葉氏緩緩的站起身子,咬着牙,目露兇狠之光。冷哼道。
“杜素兮?她倒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勾結外人欺負杜家來了?來人!你們一起去北苑,給我將杜素兮抓過來!還有你們,都拖出去杖責二十大板。”
葉氏說完,身形一轉,立刻轉進了杜雲汐的房中。
杜雲汐幽幽轉醒,看見自己的親孃竟然坐在牀邊守着自己,心中所有的委屈頓時翻涌而出,看着葉氏,就毫不猶豫的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將北苑發生的事情杜雲汐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更是淚眼盈盈的看着葉氏,葉氏看着自己女兒這幅梨花帶雨的模樣,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被那鹹澀的淚水給泡軟了,一瞬間對杜素兮的怨恨之意更重。
“娘,你一定要爲我做主,難道我一個杜家大小姐,竟然要被一個庶女欺負嗎?”
“雲汐,放心吧,孃親怎麼也不會讓那個小浪蹄子好過的。平時看着文文弱弱的,沒想到竟然這樣的不安分!”
兩人正母子情深的說着,杜家的黑衣侍衛面色尷尬的走進屋中,看着葉氏,有些遲疑的低聲說道。
“二小姐,二小姐說,大小姐在她的院子裡玩樂之時,不小心打破了她的頭,她要好好的休養休養,暫時……暫時不見客。”
話音剛落,杜雲汐便瞪大了眼睛,眸中盛滿了怒意,尖叫道。
“她以爲她是個什麼東西?你去,就算是綁也要將她綁來,我要讓她跪在我面前求饒!”
年輕的侍衛神色有些呆愣的看着杜雲汐,詫異的長大了嘴,怎麼也沒想到杜家如花似玉的大小姐竟然像潑婦一般,如此的不顧形象。
葉氏低聲的咳了咳,拉了拉杜雲汐的衣角,示意杜雲汐收斂一點。被侍衛這般的看着,杜雲汐也自覺失態,尷尬的咳了咳,放低了聲音,補救一般的說道。
“我的意思是說,把杜素兮給我帶來,我要親自跟她說些話。”
杜雲汐囂張歸囂張,但杜家到底是百年的書香世家,就算她身份一向尊貴,有些事情也不是能夠仍由她胡來的。更何況,杜遠正治家家規極爲嚴格,若是知道了杜雲汐眼皮子淺薄的如同使市井潑婦,定然是不會輕饒的。
在家中侍衛面前,還是要有幾分大小姐的矜持和寬容。
對自己院中的人,無論說什麼都沒有關係,反正杜家手中捏着他們的賣身契,若是他們之中有人敢亂說些舌根子,直接亂棍打死或者發賣了便是了。
但是侍衛不同,杜家的侍衛,都是上過戰場的退下來的熱血兒郎,骨子裡天生有一種軍人的血氣,根本不可能會成爲一個被人拿捏的軟柿子。也說不得任何的謊話。所謂鐵血風骨便是了。
年輕侍衛收回驚訝的目光,點點頭去了。
杜雲汐看着侍衛離開的背影,又是躲在葉氏的懷中,嗚咽的一頓撒嬌,將杜素兮說的更加可恨了幾分。直將葉氏心疼的不知怎麼纔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