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三女兒,莫鳶。”嬤嬤說完看了莫鳶一眼,見她沒什麼反應直道自己多心了。畢竟,一個下人直呼主子名諱和家世,總是有些欠妥的。
孟氏緩緩睜開眼睛,許是長久閉目的緣故,亦或是驚訝屋中已經有這麼多的煙霧竟是一時看不清莫鳶的容顏,對嬤嬤揚了揚手:“去把窗戶打開,透透氣。”嬤嬤應答着,去外廳開窗戶了。
孟氏朝衝莫鳶招了招手:“鳶兒啊,過來。”
莫鳶聽話地走到近前,伏在孟氏的牀邊。
孟氏微微眯起眼睛,眼珠滴溜溜上下打量莫鳶,眼底有不易察覺的訝異之色閃過。
宮中她自是不瞭解,直道和尋常百姓一樣認爲那是人間天堂,待煙霧散去一些,看到眼前莫鳶的變化,真的就信了那些傳言。皇宮之中,果真是個養人的地方。
眼前的莫鳶相比之前,更精緻也更嫺雅,僅是簡單衣着和飾品裝飾,就已經足夠能襯出她的典雅之美,和陌芊芊比起來,她多的是一份恬淡和不與世俗爭擾的淡然。
孟氏拍了拍莫鳶的手,指了指旁邊的位置:“從宮中走了一趟,辛苦了,坐吧。”
莫鳶依言落座,象徵性地爲孟氏掖了掖被子,輕聲道:“母親大人身體可有好轉些?”
孟氏只是拿眼睛緊緊盯着她,總覺得和媒人當初說的大不一樣,具體哪裡不一樣又說不上來,點頭應答:“還在調養,大夫說過幾日就好了。”
莫鳶笑笑點頭,只是這一笑,竟感覺滿屋子都亮堂了起來,原先的死氣沉沉細數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莫鳶帶進來的勃勃生機。
孟氏心中一驚,輕輕撫額,佯裝睏意:“你暫且退下吧,我困了。”
莫鳶走後,孟氏叫過使喚嬤嬤,蹙眉問道:“看到少夫人的樣子了?”
嬤嬤點頭,知道孟氏所指爲何:“大不一樣。”
孟氏不由暗自思忖,一個人的改變難道這麼明顯?
殊不知,她所有的神色盡收莫鳶眼底,從內堂出來已然是正午,回到住所卻見南翼楓等候在屋中。
莫鳶心中詫異,不知他來此爲何,卻仍舊上前,秉承基本的禮儀:“夫君怎麼來了?”
南翼楓許久未見莫鳶,那日在宮中驚鴻一撇已經是離不開視線,以前只是發現她有着極美的容顏,卻並未發現另有勾人魂魄的絕豔,那種氣韻鮮少從別人身上發現。意外的,從莫鳶身上看到了。
“今天中午,我要在這裡和你一同用膳。”南翼楓盯着她,目光不能離開半分。莫鳶自是知道自己今天的打扮乍看素雅清爽,實際上着實費了一番心思,結果也成功吸引了他們的目光,看的到自己的改變和不同尋常。
莫鳶吩咐萍兒多準備一雙碗筷和飯菜,南翼楓看着她,目光溫柔,完全不似之前的冷漠和陰唳狠毒。
莫鳶不動聲色,和南翼楓圍坐在餐桌之前,她思量的是,萍兒直腸子,好逞口舌之快,一路走來,這個消息估計已經傳到了陌芊芊的耳朵中。
南翼楓,這是在給自己找麻煩,也怨她不得。
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有南翼楓在,怎麼吃胃裡都是翻江倒海,似是要嘔吐一般。每每擡頭,對上南翼楓的笑容,前世他的陰唳面容就和麪前的這張笑臉重合,分不清真假,耳邊迴盪滿是孩子絕望的眼神和最後握住她的手的小手。
前世的天真註定了後面的悲哀結局,良善被人欺壓,如今各懷心機,倒也省去了那份悸動和情愫,滿心的懷恨只是爲了爲自己和孩子們報仇!
午飯過後,南翼楓離開去管理家族生意。南家生意場上多爲南翼楓打理,家中男丁少,除了他再無他人,故此內苑事務就好像一個小國,掌握了大權好比掌控了南家後宮。
任誰都明白這個道理,陌芊芊自是不會放棄對權勢的追逐,尤其是在莫鳶存在的威脅下,只有掌控了南家的權勢,莫鳶就算再想蹬鼻子上臉,也決計沒有可能再翻身的機會。
聽聞紅綾從奴僕口中得知的消息,陌芊芊砸碎了梳妝鏡,不甘心就這樣敗給了那個嬌弱女子。
要說南翼楓,不是不來她這裡,可是即便南翼楓晚上留宿在此,兩人也是各睡各的覺,他根本碰都不碰自己!如今莫鳶回來了,他倒是主動送上門去貼人家冷屁股。
陌芊芊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對莫鳶的嫉妒上升到不淡定,她一定要找莫鳶討個公道。
紅綾是個鬼機靈的丫頭,知道陌芊芊因爲此事苦惱,思量良久終於獻計:“如今孟夫人久病纏身,調養多日都不見好,不若少夫人多去親近親近,也好給孟夫人留下好印象,時日一長,還愁南家內苑的所有權勢不會落在您的手裡嗎?”
陌芊芊聞聽心中一動,誇讚紅綾:“不愧是本公主的丫鬟,鬼機靈的很,是個不錯的辦法。”摘下頭上的一串珠花贈與紅綾。紅綾喜不自禁,伸手去接,陌芊芊卻是把珠花往懷裡一帶,讓她拿了個空。
紅綾詫異不解,陌芊芊望着她,引誘道:“既然跟了本公主,定然不會讓你同其他下人們一樣做那作踐的活計,多爲本公主辦事,日後的恩澤自是少不了你的。”
珠花落日空中虛虛接着的紅綾手中,紅綾眉目一轉,會意謝恩,心中估量着日後如何討好這眼前的主子。
接下來三天,每天莫鳶去請安的時候都會看見陌芊芊在孟氏的內堂,陪着她說話,甚至用膳都在內堂,同孟氏一張桌子。
嫣兒頗爲擔心:“這二少夫人也太顯山露水了,這麼明顯的巴結說到底不就是爲了老夫人手裡的那些權勢嗎。”
側倚在遊廊上的莫鳶不禁輕笑出聲:“老夫人活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陌芊芊這點小把戲,想想可以,真正用起來,對於老夫人沒有絲毫用處。”
“那老夫人留下她吃飯,也是逢場作戲?”萍兒是個聰明的丫頭,莫鳶點頭。
以靜制動,莫鳶越淡然閒適,就越彰顯陌芊芊的急功近利和貪婪*,一目瞭然的事情,當局者陌芊芊仍舊前仆後繼地不亦樂乎。
萍兒看了莫鳶一眼,心中感嘆原先怎麼沒有發現自己跟的主子是個“難得”的美人。開始只道是個靠臉蛋賺取男人目光的女子,相處下來才發現,靠臉蛋的都是些無腦,分不清輕重,厚此薄彼的女子,像莫鳶這樣,把美當作假借的工具,自內而外散發魅力,吸引人不住地去探究她,卻是越探究越淪陷。
夕陽西下,晚霞漫天,早晚溫差大,暮色微涼,難得的好景色莫鳶卻並不願意錯過,示意嫣兒去屋中取衣服,萍兒則去準備晚膳,每個少夫人都有獨設的小廚房,可供她們自己做飯食用,若不是特殊的日子不和老夫人同進膳食。
莫鳶矗立橋欄一側,望着水面波光靜靜,水天相接的晚霞映天,心中忽然憶起前世和南翼楓相依相偎,看盡繁華鬧市,品盡甘苦,最後還是敗給了年華歲月和權勢紛爭,只是陌芊芊的一個冷漠眼神,就忙不迭把她拉下正妻之位。
如今造化弄人,再世爲人,同樣的一條路,她到底還是選擇了報仇。
暮靄沉沉,嫣兒拿來衣衫爲莫鳶披上,看了眼已經僅餘微微暗紅的天邊,說道:“夫人,還是回屋吧。”
莫鳶點頭:“你先回去,告訴萍兒擺兩副碗筷,我隨後就到。”
嫣兒納悶,想了想卻是除了南翼楓再無第二人能有資格和莫鳶同用膳,心中瞭然。
夜幕降臨了,南翼楓也該回來了,莫鳶算準了時間靜候在這兒,她倒是要看看,如今在南翼楓心中,陌芊芊和她,究竟誰重要。
這種比較無關愛情,莫鳶只是在權衡籌碼,知道自己手中有多少獲勝的把握,才能更好的進行下一步計劃。
老夫人那邊用膳時間都比較早,因爲容易睏乏,所以吃完之後,陌芊芊就告辭返回自己的閨閣庭院。
“伺候一個人這麼累,天天跟奴才似的陪笑臉,搜腸刮肚想笑話,容易嗎我?”陌芊芊不能跟南翼楓抱怨,就只好對紅綾逞逞口舌之快。紅綾倒也順着她,只要順着她,紅綾就能落賞,虛情假意一些又有何妨?
公主不一樣,自小被嬌縱慣了,何曾去這樣巴結過一個人,一點都不深諳交易之道,想要的不是伸手去拿,而是讓別人拱手相送,就比如紅綾所獲得的賞賜,哪一件不是陌芊芊自願送到她手中的?
“夫人,您看,那是誰?”紅綾指着橋上一處俏麗身影,對陌芊芊道。
陌芊芊本無心欣賞,眼睛一掃就再也移不開,雖說在夜色中更能凸顯一個女子的陰柔之美,可眼下即便她再美也只能勾起陌芊芊的無名之火。
陌芊芊不再拖拖拉拉,三步並作兩步走上橋身。
莫鳶老遠就看見累的走不動路,被下人攙扶的陌芊芊,眼底蘊着深深的笑意,手指扣在橋欄上,心裡默數着:一,二,三,四……八,九,十。
數到“四”的時候陌芊芊看見莫鳶,數到“十”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莫鳶面前。
莫鳶淡淡地看着她:“妹妹近來可好?”
陌芊芊鼻孔朝天地看她:“誰是你妹妹,我的母親是皇室后妃,你的母親又是哪位?”
涉及到身份的尊卑問題,莫鳶確不如她,淡淡一笑不予作答。
陌芊芊看她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只當她是服軟,怕了自己,嘴角不禁掛上得意的笑:“論身份,我是堂堂雲澗國公主,你呢,商賈女兒,怎可相提並論。”
莫鳶迎上她的目光,陌芊芊得意之色盡顯,眼底都是猖狂,本以爲莫鳶會就此退縮,不料對方竟是步步緊逼,一字一頓道:“不管你母親是誰,不管你以前是什麼身份,可你如今嫁到了南家,爲南翼楓妾室,而我是正妻,試問,這一聲妹妹,你當不當得起?”
眼眸深處,有令人躲都躲不掉的威懾和逼迫。